李宽看到她的反应,居然还笑了一下。
“你猜到了,她将巫蛊放到了鲁王一名侍妾的房中,而那名侍妾,就是安王贺融的生母。”
李遂安的身躯微微颤抖,犹如风中残烛。
李宽接着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就让人将事情泄露给当时的王府长史翁浩。翁浩此人,志大才疏,他一直不甘于待在王府,还是一个平庸的皇长子身边,有了这个机会,他立马抓住,向先帝告发鲁王在自家府中私藏巫蛊,咒害昭元太子。其时先帝正因为太子的死而悲痛万分,当即下令查抄鲁王府,顺带也抄出鲁王与贺琳往来的那些信件。两名皇子落马,齐王前面的障碍一下子都铲除了。”
李遂安觉得有些冷,她不得不后退,将背部抵在门边的墙壁上。
“但后来,齐王也谋反了。”
李宽点点头,笑容里带了一丝轻蔑:“我本来以为,他虽然比不上昭元太子,但起码耳濡目染,十几年的修身养性下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谁知还是高看了他。先帝几个儿子,灵气都集中在太子身上,余下几子,各有缺陷。鲁王全家被流放的那十几年里,朝中几乎无人与齐王争锋,先帝也曾有意立他为太子,但他却白白浪费掉大好机会,该狠的地方犹豫不决,不该做的,却做了一堆,当他在鲁王给先帝献画一事中做手脚时,我就知道,此人不堪重用,迟早会连累我。”
李遂安问道:“所以你决定倒向陛下?”
李宽摇摇头:“在那之前,我还看中了卫王,不过后来我发现,他比齐王更优柔寡断,齐王谋反时,他与皇帝一道在太庙,本来可以先发制人,将当时的皇帝与太子都杀了,那样我就会扶持他为正统,再回去解决齐王,可惜他不敢,白白错失机会,让嘉祐帝上位。”
“陛下登基之后,父亲贼心不死,又盯上了纪王,想利用他来与太子斗,还将我嫁给纪王,又把清罗送入宫,太子逐渐失宠,还为了立功,心急地跑去边关……”李遂安灵光一闪,不可置信道,“突厥人怎么就那么巧,知道太子会去云州?是你给突厥人通风报信?!”
李宽嘴角噙笑:“不愧是我的女儿,真聪明。”
李遂安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突厥人破关而入,插进中原河山,杀害那么多百姓,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要皇位,就活该那么多人给你陪葬吗!”
李宽淡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贺氏难道就一身清白?他们的皇位,不也是从前朝皇帝手里抢来的?贺泰的祖父,不也是从尸山血海杀出一条路,才能创下这份基业的?先帝那几个儿子,包括贺泰在内,哪个能称得上明君?不过都是平庸之辈罢了!时无英雄,徒使竖子成名!他们能当皇帝,为何我就不能?”
李遂安咬着牙,说不出半句话。
李宽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贺氏的气数还不算完,我现在称帝,只会让贺湛贺融与张嵩他们联合起来一致对付我,正好你妹妹生了一个皇子,我会扶持他登基,再以丞相身份摄政,至于突厥人,就先让贺融去与他们厮杀,互相消耗实力吧,等我整顿了南方,再渡江北伐,届时再坐收渔人之利,到那时,幼帝自然会禅位,而你,就是开国公主了。”
李遂安的声音一字一顿迸出来:“我并不想当什么开国公主!”
李宽淡淡一笑:“现在不想,以后你就会想了。傻孩子,我知道你喜欢贺融,但他早知我间接害了他的生母,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等你成了皇帝的女儿,贺秀、贺融,这些人都会成为过往,到时候天底下的男人,你要谁,谁就得娶你,还得捧着一颗心求你喜欢,这样难道不好吗?”
原来是这样……
原来贺融早就知道……难怪自己三番四次去找他,他都直接拒绝。
李遂安忽然想起,当初贺融离开长安之前,与她说过一句话。
你是你,李宽是李宽。
那时候她并不明白对方是何意,只道贺融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父亲抱有偏见,一度还感到委屈,为父亲不平。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可是已经迟了。
迟了整整二十年。
两行泪水夺眶而出,缓缓流下,李遂安的视线模糊一片。
“贺融的确有几分能耐,与他那个无能的父亲和大哥不一样,如果他生母没有当年那层关系,我会很乐意看见你们成婚,也很乐意有那么一个能干的女婿,我们翁婿联手,只会比现在更顺利。但很可惜,你们注定有缘无分。”李宽的语气里,还真有那么一丝遗憾。
“我不需要那样的缘分!”李遂安尖叫起来,反应激烈,“我也没有你这样一个卖国求荣,里通外国的父亲!”
她转身就要跑出去,却被早已守在门外的侍卫拦住。
李宽在她身后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出去通风报信?别以为我不知道,裴皇后能跑,少不了你的功劳。你应该庆幸你是我女儿,不然现在早就是个死人了。将她打晕,拖下去关起来!”
李遂安挣扎起来,甚至要伸手去抢侍卫手里的刀,但她后颈随即一痛,身体不由自主往地上栽倒,人也再无知觉。
……
此时的长安,已不复昔日天下繁华之都。
东、西两市,往常这个时候,早该热闹非凡,叫卖声不断,但现在,长安城一片萧瑟,只有不时传来的短兵相接与哭喊声,昭示着这座巨大的城市其实还有不少人。
突厥人进了长安之后犹如饿狼进了羊圈,四处冲入百姓人家去搜刮抢掠财物,看见一些稍有姿色的女人也不放过,这些伏念都知道,但他没有加以制止。
突厥大军跟着他,千里迢迢从突厥来到这里,看似所向披靡,实际上也折损了不少人马,若是没让他们抢个痛快,满载而归,哪怕他这个大汗是依靠铁血上位的,也做不长久。
狼到了中原也不会变成羊,伏念没想过去改变他们,在他看来,突厥人就是要有这一份血性,才能在战场上克敌制胜,如果将他们驯化得软绵绵,那跟中原人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突厥士兵正抱着一个装满金银的瓮匆匆路过,看见大汗带着一行人穿过朱雀大街,忙停下来行礼,直到对方走远,才喜滋滋地拿着财物快步离开。
伏念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不为所动,面不改色,他径自穿过长街,走向高大的城楼。
“我听说灵州和甘州还有不少兵马,他们没朝长安打过来吗?”伏念问走在自己左边的突厥大臣。
对方轻蔑笑道:“他们现在被萧氏拖住了脚步,哪有空管我们?再说了,中原人不是擅长内讧吗,他们肯定指望李宽先讨伐我们,自己才好跟在后面捡便宜吧!”
其他突厥人闻言都笑起来,带着心照不宣的轻视。
如果说打败陈巍,让突厥人充满自信,那么打入长安,就让他们的自信心与骄傲膨胀到了极点。
试想突厥跟中原打了那么久,有谁能真正打入中原,甚至将这座闻名已久的城池据为己有?
只有他们。
胜利的事实,由不得所有人不感到热血沸腾,志得意满。
但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质疑。
其中就有人对伏念道:“大汗,我们的战线拉得太长了,眼下长安距离王庭已经甚远,一旦对方从后方袭击,截断我们的后路,前方又有人迎面打来的话,我们可能会很难应付。”
没等伏念说话,立马有人反对道:“李宽忙着夺取他们皇帝的位置呢,留着兵马对付他们自己人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跟我们打仗?咱们突厥又怕过谁,真要打仗,中原这些软脚鸡哪里够我们打?大名鼎鼎的陈巍不也成了大汗刀下的鬼吗?”
“但是咱们突厥的优势在骑兵,又不是守城,要是大汗还想继续南下,打下来的地方总得守着吧?谁会守城啊?我们可都是没守过的!”
伏念抬起手,制止手下人的争执,正想说点什么,余光一瞥,却仿佛瞧见一抹兵器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