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腻在一起聊了几句,凌辰剥开糖纸,喂叶宵吃了一个奶糖,“我要去小木他们的房间,要一起吗?”
叶宵摇摇头,含着糖,脸颊鼓鼓的,“我去找阿九。”
凌辰“嗯”了一声,撸了一把叶宵的头发,“早点回来。”
从房间里出来,叶宵根本就不需要看平面图,就顺利地上到了二楼。等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他却停住了步子。
几米外的训练室里,一个年轻男人匍匐在地上,肩胛骨的位置长出了半米长的尖利骨刺,枯白色的骨面上还沾着凝固的鲜血。露在外面的小腿上凭空冒出许多伤口,伤口极快地愈合,皮肤又再次裂开,鲜血源源不断,蜿蜒着流了一地。
阿九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槍,槍口抖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才发觉有人过来,阿九回头,隔着训练室的玻璃看见了提着长刀的叶宵。那一瞬间,他眼里涌出一种深切的悲戚感,最后勉强笑了笑。
叶宵打开训练室的门,走了进去。
空旷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粗喘的气音很重,还有断续的极力忍痛的闷哼。
叶宵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问出来,“他……要死了吗?”
“嗯。”阿九惨然一笑,“撑了半个多月,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止痛的药物不管用,内脏腐坏,骨骼变异,皮肤轻轻碰一下就会崩裂出一道伤口。”
说到这里,阿九顿住,换了个话题,“你对他还有印象吗?十七,不爱说话,耐痛力很强,有一次比斗,他腹部被插进了一把匕首,结果他不仅没死,还赢了。”
叶宵仔细看着十七颧骨凹陷的侧脸,声音很轻,“我记得他,我有一次受伤高烧,体力训练时跟不上,差点掉队。他把存了很久的体力恢复剂给了我。”
在银刃,没有人敢吃旁人给的东西,但叶宵现在都还记得那管带着体温的恢复剂。
叶宵抿唇,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记得他。”
这时,十七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在地面上虚虚抓了两下,嘶哑着出声,“阿……九……”
阿九声音提高了些,却很温和,“嗯,我在这里。”
“杀……杀了我,”十七动不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话,声音含糊不清,“痛……很痛。”
阿九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动……手啊,动手,兄弟……”
艰涩的嗓音在空荡荡的训练室里,像尖刺一样,刺入耳膜,扎进心尖。阿九蹲下身,将槍口抵上十七的太阳穴,声带紧涩,“如果有来生,希望你能拥有生而为人的尊严。”
“每次,你都说……这一句。”十七嘴角弯了弯,凸出的眼球动了两下,艰难地看向阿九,“谢了……兄弟。”
槍声被消音器隔断,只留下子弹射入血肉时的“噗”声。很快,十七被判定死亡,消失在两人面前。
阿九站起身,背对叶宵站着,“夜枭。”
“嗯。”
“如果,”阿九回过身,瘦削的脸上有明显的湿痕,“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不太好,但,如果我和十七一样,身体彻底崩溃,你可不可以在这里亲手杀了我?”
叶宵看着他手背上暗红色的血管,重重点头,承诺,“我答应你。”
阿九抬起嘴角,说出了和十七一样的话,“谢了,兄弟。”
一楼。
狭窄的卧室里,江灿灿和减兰正一起做俯卧撑,汗水顺着手臂往下滴,没计数,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个了。
江灿灿一心二用,问江木和凌辰,“怎么样怎么样?”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倒映进江木的瞳孔里,“军区内网后台发布了几项职务任免的文件,现在高层的名单上,基本都没有我们熟悉的人了。临时基地的封闭十分严密,以我——”
他的声音猛然顿住,抬头看向凌辰,“辰哥,有情况。”
江灿灿和减兰也飞快跳起来站好,齐齐凑过去看,发现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对话框。
江木点下“接入”,紧接着,一段文字出现,来自白横云。
看完,几人都有些惊讶。
屏幕上只有一句话——“情势不对,即将跳火圈,再联系。”
江木皱眉,“临时基地到底出了什么事?白教授为什么准备马上离开?不,应该说减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八年前利用内鬼致使二部总指挥梁令牺牲,之后预谋裁撤二部。摧毁银刃拿到基因融合的资料,设立秘密试验场做基因融合的研究,又和圣裁做交易。联合白横云,带着工程院的科学家和下属叛逃,建立临时基地。这其中隐隐存着一条线,他们却没能抓住。
江灿灿摸摸下巴,“会不会是减将军和军区那边有了分歧,所以一气之下,带人离开,另起炉灶?”
一直盯着屏幕的减兰出声,“不会这么简单。”见几人都看向自己,她思索道,“老减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刚成年,就已经能帮爷爷就当前局势出谋划策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做这些事情的出发点,最后我猜测,叛逃,或许是假象。”
江灿灿没听懂,“什么假象?”
凌辰接话,“减兰,你是认为,减将军实际上并没有和军区决裂?”
“是的,”减兰点头,“假如,圣裁的力量以及对军区的渗透,已经超出了老减的预期,甚至是触动了他的底线,那他应该怎么做?”
“他没有办法。”江木回答,“当圣裁已经全方面渗透,减将军对高层的掌控力被削弱,圣裁进一步,他就必须退一步,直到被架空。而他的初衷,应该是和圣裁合作,拿到圣裁的基因融合技术,再用这项技术打败圣裁。”
减兰:“可是,一旦引狼入室,狼走还是不走,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他在情势失去他的控制的情况下,联合白教授和凌教授他们离开,假装叛逃,可以顺利取得区域核心的控制权,并且让白教授他们信任他。可能实际上,军区的决策者应该还是减将军,只不过属于圣裁的势力正在和他打擂台,相互压制。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临时基地就在那里,从头到尾,却只遭到过一次圣裁的进攻,军区却视而不见、毫无动作的原因。”
如果他们的推测没错,前后一旦串起来,整件事就变得清晰。
江灿灿一直安静旁听,到这里,他插话道,“我突然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