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摇光…”辛婉低念出声,“是你…不是她…不是她…”
薛灿缓慢踱上前,搀扶住辛婉摇光的身子,“画绢上的女子,不是云姬,是辛摇光…夫人,你我都错认了。”
摇光露出少女时狡黠的笑容,她勾起发丝露出几分得意来,“那副画,是我给姜虔画的。姜虔初看时,也说画上的我好似云姬,我就是故意的呢。这样他在宫里睹画思我的时候,旁人还以为他对那个太子妃用情颇深,谁又知道…”
摇光笑声欢畅,栎容掌心合住不住点头,“好聪明的法子,怪不得没人怀疑过,还都以为太子虔是个大情种呢。”
——“不是她…不是她…”辛婉捂心一声声喊着,“我远嫁湘南,其一是为国筹金,其二…也是为了成全妹妹云姬,我见过姜虔的画卷…我还以为他们两情相悦…不是她,不是云姬…竟是…摇光你!”
“你谁都没有成全。”摇光凝住笑,“云姬得宠却不得心,我得了姜虔的心,却得不到他的人…我藏身郊外不可示人,连与他生下的儿子都保不住…他死时…我离他那么远…那么远…我是最想和他同生共死的人,但我却不能死,只能为他活着,一个人孤零零活着…”
“辛家的女儿…”摇光回望庄子涂癫狂的脸,面容露出一种对命运的无力感,“庄子涂,你说我们贪心?辛婉嫁进紫金府又如何?恩义对她如同枷锁,她困在这里大半生守着一个病重的男人;云姬盛宠在身,到了周国保住性命又如何?死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因恩宠活着,又因恩宠惨死;我?”
摇光嗔嗔一笑,“你还是记恨我骗你宝图呢,我真恨自己那一眼,若非我记下那张图,我也不用背负着苟活至今,我宁愿也死在姜都,和姜虔死在一起。负重前行如何潇洒尽情?没了逐日而爱,我便也不是辛摇光了。”
庄子涂凝住癫狂大笑的脸色,与摇光潸然对视,又一起露出唏嘘自嘲的笑容。
“不是云姬…不是她…”坚韧的辛婉刹那间流下泪来,“不是她…颜嬷,姜虔喜欢的是摇光,是摇光…”辛婉倚倒在颜嬷肩上,泪目凝看久别重逢的摇光,曾经的侍女,深藏的妹妹。
——“婉儿,婉儿…”
深苑里,披着寝衣的薛少安跌跌撞撞蹒跚冲出,他发束散乱,面如枯槁,他孱弱的身子如同寒冬里就要折断的枯木,他拖着一把镶宝的剑,沉重的剑让他的步子更显艰难,剑锋划过青石板,拖出浅浅的剑痕。
“婉儿,是他来了么?”薛少安竭力嘶吼着,“是他要来带你走了么!他在哪里,我要…我要杀了他…谁要带走我的婉儿,我就要杀了他,杀了他!”
嘶吼声传到耳边,露出薛少安不成人形的瘦脸,他的眼眶凹陷如骷髅,但眼神里愤怒如火,似要吞噬掉意图带走夫人的那个人,不论那个人是谁,是人,是神,他都不会放过。
踉跄迈出门槛的薛少安看见了那个人,那个觊觎自己夫人二十多年还不死心的庄子涂,薛少安从未亲眼见过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他在自己之前就认识辛婉,他赠辛婉墨石坠,每当夜深人静,辛婉以为自己熟睡,便会摸出这枚墨石坠,指肚一遍一遍爱惜拂拭,凝看着那个“雍”字,目露憾意…
第170章 生死间
但薛少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他在自己之前就认识辛婉,他赠辛婉墨石坠,每当夜深人静,辛婉以为自己熟睡, 便会摸出这枚墨石坠, 指肚一遍一遍爱惜拂拭,凝看着那个“雍”字, 目露憾意…
这个人,还曾多次来过紫金府, 虽然薛少安一次都没有看见, 但薛少安感觉的到, 这个可怕的,觊觎自己夫人的男子, 在紫金府的屋檐上久久徘徊,如鬼影一般, 薛少安还听见过诡异的萧声,如泣如诉,幽幽怨怨, 他想告诉辛婉自己的相思, 他没有一刻不想夺走紫金府的夫人。
是他, 是他…薛少安狠狠看去——他的脸…时光流转,二十多年前,这一定是一张让世间女子都心动的脸孔,他傲立天地, 目光沉着,黑衣裹身尽显俊武,哪怕只字不语,也自带一种出尘的风雅,哪像自己,一个病怏怏的边陲侯爷,日日与病痛抗争,连一个女儿都要拿命生下…
薛少安心中怨恨,脸色一黑又呕出一口血来,弱躯撑在在剑柄上,急促的喘着气。
——“侯爷…”——“爹。”辛婉和薛灿疾步奔去,扶住了薛少安无力的身体。
薛少安推开俩人,握着剑指向站立着的庄子涂,唇角血水流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庄子涂没有上前,他远远看着这个垂死的男人,辛婉的夫君,许多年里,都是辛婉在侧照顾,让他一次次从鬼门关走出,他一介病躯,占去了辛婉最好的年华,辛婉却出于恩义二字,无怨无悔与他扶持。
仇敌相见,本该分外眼红,可在见到薛少安的这一刻,庄子涂忽然失去了所有对他的怨恨和嫉妒,他明明是一个比自己还可怜的人,他拼着一口气残喘至今,不过就是为了多陪着心爱的女人,若自己是他,也会在佛祖前虔诚恳求,再给自己多一点的时光。
争一世,斗一世,等一世…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