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婉闭目落泪,神色坚韧里带着深深的痛苦。
——“我召出府中忠心死士,但婉儿说不能只靠这些人,得需要一个熟悉姜都地形,又游走江湖多年的老朋友,只有他帮你,你才踏实。那个人,赠你墨石坠,墨石只有金陵雍华府才有,那一刻我恍然大悟,你的老朋友就是雍华宝藏的守护者,燕公子的后人。不止是故友,试问一个寻常朋友,会为你豁出命去么?绝不可能,这个人他一定深爱婉儿,可以为婉儿献出一切…”
“我猜的不错。”薛少安冷冷看向庄子涂,“婉儿要见你,还得拿出我时日不多的幌子,只有我快死了,你才会来见她,因为你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带走婉儿,你觊觎着我的夫人,你偷偷窥望她,盼着我早些死才好。”
“我从没盼过你死。”庄子涂面容平静,“只是我以为,你活不了多久。”
“为了不让你顺心遂意,我也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死。”薛少安握紧手心愤恨道,“你来见婉儿那夜,我也看见了你。那一刻,我就开始恨你,你手握远胜乌金的宝藏,你又生的这样高大威风,你身体康健,一定可以活很久,很久…而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与老天的斗争,我活着太难,为什么你就活的那么轻松?若我死了,就是你带走婉儿…”
薛少安颤着手想抚向辛婉落泪的脸,辛婉悲切转过头,薛少安指尖摸空,病躯凝做悲哀的姿态,“我还看见,你眼里对婉儿毫不掩饰的情意,婉儿看着你,她的眼睛在发亮…婉儿眼里的亮光,是我从没看见的…她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只有温柔的顺从,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感情…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是为了卖马才留在我身边的…”
辛婉被戳到当年悲处,成串的泪珠簌簌滑落。
“是也不要紧。”薛少安挤出一种得逞的笑容,“人在身边就够了。”
——“你狠庄子涂所以要置他于死地,你杀我爹…才是为了灭口。”栎容心中百感交集,对着病的快要死去的薛少安,所有的仇恨都显得那么无力,她想把杀父仇人千刀万剐,但薛少安已经没有几日可活,就算手握匕首,她又能不能刺进仇人的心口。
“是为了婉儿,还有我们平安的将来。”薛少安面上的光泽一点点淡去,“婉儿说,这个赶尸人行走多年,是出了名的可靠。可世上哪里有什么万无一失?是人,就会有难以预计的祸患,栎老三拿钱银做事,要是哪天被更多的钱银所诱,难保不会供出紫金府来,到那时…婉儿是姜国辛氏女儿的事就会被抖出,再多的乌金也救不下所有。只有死人才是最最可靠,杀了栎老三才可以保婉儿无恙。栎老三…必须死。”
薛少安病容露出狠意,让周遭围着的每个人都心生寒冷。
“我爹说到做到,从不给他人惹祸,刀架在他脖子上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栎容咬牙,“你看似病弱,心却歹毒,杀人还嫁祸给自己的夫人,你就不怕庄子涂心中不甘,来紫金府找夫人寻仇么?”
“他不会的。”薛少安想也不想,讪笑道,“他为婉儿死都无所谓,我让死士说是受婉儿指派,不过是让庄子涂寒心离开,他知道婉儿要他死,心如死灰必然远走,也不会再来找婉儿追问,更不会报仇。别问我为什么懂他,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我见过庄子涂的,他看婉儿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料到死士没那么容易杀死庄子涂,燕公子的青玉箫是江湖出了名的利器,得他真传,庄子涂定是有大本事的。我要的不过是他对婉儿失望透顶,遁世远走再不出现。”
薛少安隐隐笑出,“我猜的果然不错,你人没死,却和死了也差不多,你销声匿迹,婉儿试着找过你,却是一无所获。”
庄子涂怅然望萧,“既然她要我死,我又何必再苦问不休?看来是我不够了解她,她怎么会…真的要我死…”
——“别说了…”辛婉斥住薛少安又张的唇,“侯爷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把我留在身边,我人已经留在紫金府这么多年,做了你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却不知道侯爷心思深重,让人发指…栎老三对大家有恩,一个江湖义士,竟然因侯爷狠心,魂断湘南…你我怎么对得起栎家…”
“蝼蚁之人,死不足惜!”薛少安仰天嘶吼,“婉儿予我,是命,是天,负尽天下人我也无所谓。婉儿,你不能怪我,你不能怪我!”
栎容愤而上前,扬起手掌挥打在薛少安扬起的脸上,清脆一声惊愣子夜的寂寥,薛少安稀疏的齿间渗出点点血水,混着浓痰溢出嘴角,他唇角挂起阴寒的笑意,浑浊的眼注视着满脸失望的辛婉,渴求着道:“婉儿,和我回去,这里好冷,好冷…”
“他杀了我爹…”栎容泪水滚落,“一剑穿心,夫人见过我爹的骸骨,苍天在上,行凶者就可以这样一走了之么?”
薛少安抹去唇边血痰,低哑又道:“残命一条,你要拿去便拿去,老天待我也算不薄,谁又能想到我能活到今天。”
摇光摸出备下的匕首,冷冷扔在薛少安的榻边,“你待灿儿有恩,我和阿容不会亲手杀你,姐夫贵为侯爷,走也要走的有气节,不如,你自行了断给栎老三偿命?”
“婉儿…”薛少安艰难又唤,“他们要我死…他们一个个都要我死…”
辛婉喉中哽咽,但仍是没有转身看薛少安,薛少安哑声厮喊,“婉儿!婉儿…”
角落里一直没有发声的薛莹忽然痛哭出声,她跌撞走近栎容,双膝软软跪下,“父债女偿,是我爹对不起你。”
——“莹儿。”杨牧喊出声,但却没有拉住薛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