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眼前的恋人这样回答:“是你我永生道路上最美的点缀。”
最美……的点缀吗?
哈利轻轻阖上眼睛。
这爱意有多么热烈,多么美丽,王者独一无二的呵护,几乎将他完全捧在手心。
然而……
这爱意又有多么轻浮,有多么随意呢?当他深情凝视他的时候,看的是他永生的保障,还是哈利本身?
——“我在意的是、我担心的是,还会有下一次吗?在下一次你遇到——也许能称之为救援——的胁迫时,你会努力去抗拒吗?你会主动留在我身边吗?”
——“哦,我的男孩回来了。”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变成那样。”
——“是你我永生道路上最美的点缀。”
美妙的情话,在他是他魂器的背景下,突然褪却了甜蜜的外衣,剥离出残酷的真相。
怎样才能让一个深深憎恨着自己、与自己理念截然不同的魂器,乖乖地呆在自己身边,不主动逃离、也不伤害自己?
换位思考一下,哈利找不到比黑魔王更好的做法了。
让他陷入温情与甜美共同编织的陷阱里,让他心甘情愿地抛弃所有过往珍贵的感情,让他主动自觉地待在他的身边、想他所想、忧他所忧。
黑魔王是一个魅惑人心的大师,天生蛊惑力满点,想要了解他的真心,必须从层层装饰之下剥离真相。
他爱自己吗?
所有相处的画面从脑海中蜂拥着掠过,几乎完全向他开放的书房情报、手把手教授的家庭课业、极致到令人惶恐的监控程度、各自敞开心扉的相互交谈,还有热情的亲吻、温馨的直视、爱意的触碰……
他爱自己吗?
爱的。
确实是爱的。
虽然,这爱是轻浮的,是视爱情为永生的点缀的,是说不清有几分是真正的爱、有几分是掺杂别的东西的。
然而,无论参杂着多少其他的东西,在其中确确实实有几分,是他难得的、珍稀的、从未有过的爱意。
但是,他应该为自己欣喜若狂吗?在他抛弃了所有亲朋好友、放弃了所有的仇恨、义无反顾地呆在他的身边、忍受他强烈的掌控欲之后?
哈利混乱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爱情是盲目的、让人变傻的,他就是那傻呆呆的小鸟,一头撞入了天罗地网。
而最初那些的诱惑,有多少是来自刻意?有多少是来自真心?
他应该继续装傻吗?
继续沉溺在这所谓的爱意编织的虚幻的美好的世界里,自然而然地跟随着他踏上王座、享受永生?
要知道,在永恒的生命中,以前他生命中那区区十四年所发生的故事,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佩妮姨妈尖刻的指责、达力表哥愚昧的欺负,萦绕在他童年无时不刻的暴力、谩骂与憎恶;
罗恩在霍格沃茨火车上伸出的手,赫敏在巨怪面前无助的尖叫,格兰芬多铁三角在四年间经历的所有生死与共的冒险;
小天狼星爽朗的大笑、卢平教授矜持的微笑、邓不利多校长慈祥的微笑、海格憨厚的微笑……
所有的故事,所有的笑容,在被刻意遗忘大半年之后猛然爆发,最后定格在当年他收到的海格送的父母照片的合集上。
在那些照片里,他的父母冲着他灿烂地笑、开心地挥手,如此年轻,如此快乐,如此有活力。
然后……他们最终死在了战争之中。
有些东西可以让步,但是……
有些底线,是不能为了所谓的爱而让步的。
哈利脸上那略带恍惚的表情渐渐地消失了,他重新睁开眼,直视近在咫尺的黑魔王:“我改变不了你发起战争的意志,对不对?”
“为什么你总要纠缠在这一点?”黑魔王不甚开心地回视着他,手指在接骨木的魔杖上不断摩挲,“你连你自己都没有能完全说服。你能反驳巫师所面对的困境吗?你能反驳麻瓜们急速的进步吗?你能反驳麻瓜威胁论吗?”
“我……我暂时还不能,”哈利说,语调坚定,“但那只是因为我了解得太少了。总会有一条路解决这些的。”
黑魔王的目光在他的脸上犹疑地扫过,然后迟疑着开了口:“你……是想要离开我吗?”
“不。”哈利说。他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话:但是……让我静一静、想一想,好不好?
然而,他知道黑魔王绝对不会放任他离开他的身边,无论是因为他那变态到极致的掌控欲,还是因为魂器这个身份。
哈利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张开了口。话还没说出来,他却猛然变了脸色,最终说出口的话和原本想说的内容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盔甲护身!”
无形的壁障在空中出现,恰好挡住了一道飞来的红色光芒,然后寸寸破碎,强大的冲力让哈利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来不及多说什么,更来不及思考什么,哈利顺应本能、急速往身边一倒,恰好躲过袭来的第二道红光。
动作太快,撞的胳膊疼。哈里强忍住眼中流出的生理性泪水,踉踉跄跄地往旁边一滚,随手一个盔甲护身,躲到了房间的柱子后面。
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红色的魔法光芒,应该是昏昏倒地。
哈利扶着柱子站起来,魔杖死死地攥在手里,却没有抬起手来。
黑魔王暂时停下了手,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什么心情:“你的反应真的比原来灵敏太多了,哈利。”
哈利勉强笑了笑:“先生,都是……都是你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