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孜,回来了。”叶文博从屋里走出来,六十多岁的人头发白了一半,常年的操劳与中年丧子的伤痛让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老得多。
虽然家里条件艰苦,却与镇上及村里同年纪的人不太一样,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身上一件藏青色的衣裳洗得都发白了。
“在县里待得还习惯吗?快将包放下,先吃几个包子,等下我们一起回村里,爷爷晚上给小孜做几道好菜。”叶文博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看向叶孜的目光和蔼慈祥,仿佛没有听到外面王桂兰数落的声音。
“爷爷……”叶孜将包放下,走过来一把抱住叶文博,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了?”不太习惯跟孙子这般亲热的叶文博有些不适应,又舍不得推开孙子,手犹豫了一下落在叶孜的背上,拍拍他问,“是在县里被人欺负了?”
这孩子在外面没少受欺负,却从来不会跟他说,“还是你大伯母说了你什么?她的话别听,什么事都有爷爷在呢。”
叶孜的鼻子里发酸,抱着爷爷瘦弱的身体好一会儿才松开,转过头不想让爷爷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睛,看了一圈铺子说:“就是想爷爷了,爷爷,赵哥呢?不在咱铺子里干了?”
初三的时候叶孜功课紧张,铺子里的生意又忙,叶文博怕耽搁叶孜的功课,所以请了个帮手回来,就是叶孜口中的“赵哥”,叶孜此刻当然知道赵松的去处,就在对面,还带着爷爷的包子配方,那就是个白眼狼。
叶文博冷哼一声:“别说他了,他去了别的地方,爷爷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小孜只管在县里好好念书就是,走,咱回家去。”
铺子只有不到二十个平方的模样,隔成了两间,里面不过是搭上了张木板床,算不得爷孙俩正经的家。
“好,爷爷,咱们回家。”叶孜也想念自己和爷爷在桃源村的家,帮着爷爷一起检查炉子里的火有没有彻底熄掉,再将蒸笼里剩下的包子带上,哪怕是冷天,他们铺子里也不会卖隔夜的包子,再将放在铺子里面的一辆老旧自行车推出来。
叶文博锁门,叶孜在门口蹲在自行车面前检查车子情况,不过一般来说爷爷都会提前查过,周末这一日爷孙俩会骑上这车一起回村。
他刚上初中那会儿,个头还没窜高,是爷爷驮他,现在则换了过来,成了叶孜驮他爷爷了。
之前在门口聒噪个没完的王桂兰又不知跑哪里去了,却有另一个碍眼的人走过来,带着笑音跟叶孜打招呼:“小孜回来了,吃过晚饭没有,赵哥给你炒两个菜?”
叶孜从地上起身,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面带热情微笑的青年,皮肤与大部分农村人相比偏白,脸又长得略圆,看着挺讨喜,无论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是个白眼狼,转身把原来东家卖了个干净不说,还在背后无中生有败坏爷爷的声誉。
叶孜带着研究的目光看着他的笑容,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能当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跟他这般熟络地说话。
他当自己是几岁小孩天真无知?
不幸他几岁的时候就不会天真了。
叶孜就这样看着他,没一个字蹦出来,渐渐的,赵松的笑脸也撑不下去了,摸着下巴说:“小孜你是不是对赵哥有什么误会?”
“小孜咱们走吧。”叶文博锁好门转身说。
“好,爷爷,咱们回家。”叶孜接过两个包挂在车把手上,一边一个,剩下的叶文博提在手里。
叶孜双腿修长,大长腿轻松跨上车,等着爷爷在车后座上坐好,脚下一蹬,自行车就骑了出去。
爷孙俩一致将赵松晾在那儿,谁也没理睬他,后者看着逐渐走远的人,冷下脸咒骂了一声,转身回了王家铺子。
文具店的老板娘从柜台后面探出脑袋,嗤笑了一声,这个白眼狼真将人家爷孙当成软本杮子随便捏呢,就不许人家耍个脾气?
她可不信之前那王嫂子说的话,跟叶家爷孙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岂会不知。
何况,既然说是一家人,在对面开了个同样吃食铺子还将赵松这个白眼狼挖过来算怎么回事?
看挂在门口的牌子上写的包子种类,和对面卖的一模一样,却在价格上便宜了一毛钱,这赵松白日又站在门口吆喝,将熟客都拉了过去,这还不算是将叶家爷孙俩逼得没办法待下去。
跟王嫂子这样的人一家人够倒霉的。
第3章桃源村
上一世几年后,从西湾镇到桃源村修出一条平整宽阔的马路后,坐那种在乡间拉客的小三轮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到家,可现在这条路还难走得很,不仅狭窄还坑坑洼洼,外面有车过来碰上糟糕的天气,都无法进村。
路上有一段颠得太厉害,爷孙俩还是下车推着自行车走的,等回到桃源村时太阳早就下了山,不少人家家里开了灯,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外面说话,尤其是经过村长儿媳妇开的那家小卖部的时候,看到还有人在门口玩牌。
那里一年到头摆了张破桌子,风吹日晒的也没见塌了,白天也会有人摆副象棋,叶孜按响车铃时,还听到一个大嗓门的在喊什么“顺子、同花”之类的话。
听到车铃声,在桌边围观的村人转头看看,都堆起笑容跟他们打招呼:“哟,小孜回来了,一转眼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叶老哥该享福了。”
“老叶,前几天家里的小子爬你家围墙里摘了几粒枣,被我逮到揍了一顿。”
叶文博坐在车后面笑呵呵地说:“没关系,让孩子们吃吧,我们不常在家,他们不吃也都被鸟雀给叼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