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到这一层,白术唇角紧抿,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难受——可怜的牛狗娃,直到被饿死于饥荒之中,被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占去了身体,到死她恐怕也不知道其实自己是个女孩。
白术曾经听老人家说过,以前封建帝王时期,那些太监公公打从进宫开始一辈子就没了盼头,他们只是小心翼翼地活着希望得个安然晚年在临出宫之前把自己还是孩童时期进宫时割下的东西赎回来——因为没有了那东西,他们就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儿也始终说服不了自己是个男人,而心里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人,这样的家伙哪怕死了以后两条腿都迈进了阎王殿,阎王爷也是不会收的,会被鬼差撵出来。
阎王爷不收,那就成了孤魂野鬼,孤魂野鬼是没有机会去投胎的,哪怕下辈子去做畜生的机会都没有。
牛狗娃可能直到被扔出阎王殿都不敢相信是她的亲爹妈骗了她。
唔,被亲爹妈骗的滋味可不怎么好。
想到这里,十岁的小姑娘身板子忽然没来由地紧绷了起来,一双脏兮兮的瘦小手猛地一下狠狠跩成拳,看着孩子瞬息之间的变化,被弄了个莫名其妙的中年妇女当然不会懂——这完全只是因为这会儿重生在她“儿子”身上的家伙一不小心由她的“儿子”顺便联想到了自己。
白术还记得,上辈子她活着的时候,家里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了她妹妹,好吃的好喝的都被父母以“你是姐姐”这个理由分给了妹妹,她在穿越之前,每个月都会交一千块回家给她妈妈美其名曰“替你保管嫁妆”,过年过节也是各种红包往家里送,这情况打从她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开始直到上个月她打电话回家,她妈自己说漏嘴了说什么她老爸去提车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让她弄点儿钱回家她这才知道,家里经不住妹妹闹腾,拿她的钱外加跟亲戚东拼西凑又买了一辆跟她家经济情况完全不相符合的豪车,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车写的是她妹妹的名字,是给她妹的大学礼物。
车,跟她狗屁关系都没有。
钱,听她老妈的意思,她也必须要跟着一块儿还。
这么一闹白术再傻也知道要反抗了,跟家里大吵一架,当月就一毛钱没往家里送——结果还没来得及把这口气咽下去,她妈就把她妹送到了她跟前,以“生活费”为借口跟她要钱,而且要得比以前更加多。
当看见白小婉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手的那一刻,白术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个大傻逼包子,还是豆沙馅儿的那种,一掐就自动往外拼命流馅儿,还生怕流不干净。
而现在。
现在可好了,她莫名其妙地灵魂重生到牛狗娃的身上——包子加包子强强组合形成了一个新的未知迷之物种,是负负得正成一个正常人还是变成了包子届的开山祖师爷,白术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穿越剧果然都是骗人的,谁说重生到别人身上就一定是高官家千金小姐是之格格公主了,你看,她白术可不就是之前是包子,现在还是包子么?
而且还变本加厉,包子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上辈子对她那个偏心得厉害的老妈再怎么气心里总还是惦记着那是她妈,但是现在这个牛家中年妇女跟她有半毛钱关系?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这会儿的功夫,白术对眼前这中年妇女的印象更加不好,强烈的情绪一时间没能掩饰好有点侧漏,于是当她斜眼去看那中年妇女的时候,眼中的陌生和厌恶让后者猛地愣了愣,心中没来由地打了个突突——她可从来没看见她这傻儿露出过这种眼神,古古怪怪的,像一眼就能把人看穿似的,看得人瘆的慌。
中年妇女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不安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俺为你着想俺还做错了俺?”
她瞪大了眼,布满了血丝的眼白瞬间放大,让眼前的女人看上去几乎变得疯狂,哪怕这会儿白术是个二十七岁的灵魂成年人,楞也是被这愚昧无知中透露着歇斯底里的眼神弄得一愣——一想到古代杀人可不像现在那么严重——再加上现在闹饥荒死个小孩能算个屁的事儿,猛地打了个激灵,白术干净摇了摇头,到了嘴边的冲撞居然全部吞回了肚子里,她只好退一步地笑了笑,假装什么也不明白似的,忍着情绪道:“没啊。”
“那个跟你玩的小男娃……”中年妇女说到“男娃”这,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顿了顿才这才继续道,“他瞧见你模样了没?”
白术哪敢说“看见了”,这要是说了这疯女人还不得拎着菜刀到人家隔壁无辜躺枪的王家村杀人灭口啊,想到这里她赶紧又是一阵猛摇头说:“没,我就看他跟我长不一样,就没敢脱裤子,怕人家以为我是怪物来着。”
“说什么昏话!还脱裤子——你还挺遗憾你没脱成的是吧!小流氓!”中年妇女提高了她的粗嗓门,女人家的声音再粗这么嚷嚷都显得有些刺耳,一边说着她一边下意识就扬起手眼看着就想要往手中抓着的那副小身板上揍——白术假装被吓坏了似的一下闭上眼缩起身子,实际上则是使了个巧劲儿让自己脱离了对方的控制,而让她有点没想到的是,那当妈的手最终愣是没能落下来,只是有些手重地又扯了扯白术,将她重新撤回自己身边,伸手给她整理乱七八糟扎在腰部的裤衩,一边动手一边絮絮叨叨道,“俺真的要给你气死了!你这熊性格,以后当个屁的大官!”
白术愣了愣,抬起头一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中年妇女的眼神儿变脸似的又变回了之前那副充满了母爱的模样。
整就是一精神分裂。
白术看得毛骨悚然,恨不得转身就跑,想想她人生地不熟的外面又闹饥荒还能往闹跑,还不如先呆在这看清楚情况再走也来得及……眼瞅着这中年妇女给她整理好了裤子,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好像还伸手向来擦她的脸——这女人十个指甲和淬了毒似的状态白术还记得呢,哪敢让她来给自己擦脸,支支吾吾地躲了过去,等她窜出去一米开开站定了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这女人心虚了,想要把“性别”这一页赶紧翻过去的节奏?
别呀,你女儿牛狗娃的孤魂指不定现在就飘在窗外一脸血看着您呢!
这么琢磨着,白术又忽然想起中年妇女刚才好像还提到了她还有个妹妹,于是这才换了个语气,用软绵绵的语气诚心给这不靠谱的中年妇女添堵似的问:“阿娘,我看我下面和我妹倒是挺像的——这怎么回事啊,人家不都说男的女的就看下面么?”
“你听人家胡说八道!你跟你妹妹能一样?你跟那只知道吃的丫头片子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
“喔,”这回答白术倒是没想到,她只是不动声色微微眯起眼顺口问道,“我跟她怎么就不一样啦?”
中年妇女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踮着脚回到炕边坐下,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显然是没想明白她这向来听话家里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傻儿今天怎么就突然不依不饶了起来,犹豫了老半天,她这才抬起手,冲着放在屋子墙角边的巨大缸子一指,道:“想知道是吧?成,乖儿,你去把那个缸给阿娘扛起来。”
白术莫名其妙顺着中年妇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呵,好大的一个水缸,从视线角度目测,那水缸几乎和她一样高,胖乎乎的目测有她三个腰那么粗,这尺寸的水缸,哪怕是空的也不可能被个十岁的孩子一下子举起来。
往大缸那边走了几步,白术惊讶地发现大缸里居然还盛满了水。
她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中年妇女——而后者的眼神很坚定,坚定得就像今天她白术不把这口大缸举起来老牛家今晚的晚餐就有着落了似的。
咬咬下唇,白术一脸蛋疼地来到那口大水缸前面,蹲下身,做了个环抱的姿势整个人撅着屁股趴在了那口大水缸上,正当她心里飘过一万个“呵呵”心想“这他妈能扛得起来才见鬼了”的时候,她就真的见鬼了——她就是这么一个使劲儿——甚至都没怎么认真使劲儿,接下来一家伙憋住气,她就将那装满了水的大水缸从地面上举了起来。
白术:“……?!”
白术举着那个比她还高、比她还粗的水缸傻眼了。
与此同时,中年妇女得意的声音从她身后飘来——
“看,俺就说吧,你能跟你妹一样?你成天不学好尽听外面人胡说八道——你要是闺女,你力气能这么大?这不瞎胡闹呢么!俺说你是儿子,你就是儿子,你是俺老牛家一脉单传的长子,你出生时候算命的说了,俺儿那是将来要当大官的命#%¥……”
白术:“…………………………………………”
一个严肃的问题。
设假定条件为:条件一,货真价实的姑娘;条件二,胸平;条件三,怪力。
提问:还能抢救一下吗?
第3章
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情:白术姑娘毫无征兆地穿越了。
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白术姑娘毫无征兆地穿越了,还遇上了难得的大饥荒,震惊之中饿着肚子前胸贴后背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古代的新鲜空气,就被无良便宜爹妈告之自己变成了汉子这个惊人的事实,在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一脱裤子,发现自己还是妹子。
发生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白术姑娘毫无征兆地穿越了,还遇上了难得的大饥荒,震惊之中饿着肚子前胸贴后背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古代的新鲜空气,就被无良便宜爹妈告之自己变成了汉子这个惊人的事实,在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一脱裤子,发现自己还是妹子——是个被当汉子养大的妹子也就算了,可悲的是这身体的原主人似乎对自己是汉子的这件事深信不疑,并在过去的十年里一直努力地朝着“我是可爱的男孩子”这方面一路昂首高歌碾压前进,最终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结果,比如:胸平,以及怪力。
终上所述。
白术姑娘终于迎来了迄今为止最为糟糕到不行的事情: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之后,在牛家大妈坚定的目光下,她开始严肃地怀疑起了自己的性别问题。
从噩梦中醒来到现在为止,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而此时此刻,初来乍到的白术没有兴奋,没有焦急,甚至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她就是这么干坐着,屁股底下揣着牛家唯一的小板凳,杵在牛家唯一的脏兮兮的小桌旁边,双手捧着那张刚刚用水洗干净的脸,思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