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昨日一场雨,如今空气里犹带着几分湿意,在外站久了只觉得寒气袭人,刘氏担忧阮蓁的身子受不住,连哄带劝地诱着她早些回去。
阮蓁欲言又止地看着霍成,她才跟大哥哥说了两句话。
霍成本就不欲久留,他此番回来除了要给阮蓁过生辰,他着实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去见成帝。
前些日子霍成的人马在北疆一处荒漠中发现了羌戎赤翟王隗罡的踪迹。隗罡是前任羌戎王隗炎的哥哥,当年和隗炎争夺王位失败,被驱逐出王城,也正因此逃过一劫。这隗罡素来阴险狡诈,心知自己落入霍成手中恐难生还,被抓之时便当着众多人的面赌咒发誓,口中直嚷着若他重回王城定然率羌戎十四部向大奕称臣云云。
羌戎风土习俗与大奕有诸多不同,且两国交战多年,家恨国仇早已深入两邦臣民骨血。自去岁霍成屠了羌戎王庭,这半年来朝中众臣为了如何处置羌戎人多有争执,成帝也颇为头疼。若隗罡当真能如他所说自此对大奕俯首称臣,自然再好不过,可也要提防着他,以防他养精蓄锐,再犯边关。霍成此次便要入宫与成帝商讨此事。
将手中的银笼交到念夏手中,霍成同阮泽告辞,刚要转身,余光却瞥到了阮蓁,他脚下一顿,稍作思忖,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竟鬼使神差地解释道:“我尚有事要入宫见陛下,你……好好养身子。”
“哦……”阮蓁撅着小嘴,一根小指头慢吞吞地戳着笼子的围栏,就差脸上写着“不情愿”三个大字了。
见此,霍成皱了皱眉,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凝眸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欲走,却觉衣角一滞。
小姑娘仍是不甘不愿的,小手紧紧抓着鹤氅的一角,仰着玉白小脸儿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回头看来,她瘪了瘪嘴,道:“大哥哥再见。”
“嗯。”
霍成看着她那张快要皱成一团的小脸,眸中闪过些微笑意,点了点头。
她这才放开他的鹤氅,退后一步,瞧见一旁的徐朗,也道:“徐朗哥哥再见。”
这回倒是容易许多。
因着俊朗的外在,徐朗素来受女儿家的喜爱,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差别待遇,而另一人竟是让邺城贵女闻之丧胆的霍成,他不由摇头暗笑,亲昵地摸了摸阮蓁的头,“好好养病,等身子好了,再来徐朗哥哥家做客好不好?上一回的华容道还没教会你。”
“好!”阮蓁不假思索地点头。
眉眼弯弯,璀璨可爱。
霍成深深睇了她一眼,薄唇紧抿,却并未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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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抱着阮蓁回了竹肃斋,天色已晚,常乐公主赶着宫门下钥前回宫去了,阮婉怡正坐在偏厅里翘首以盼,见她们回来,她跳下黄花梨圈椅,跑了出来,“三婶婶。”
又看向她怀中的阮蓁,讨好地笑了笑,道:“五妹妹。”
阮蓁从刘氏怀中下来,抿着嘴看她一眼,“四姐姐有事吗?”
她马上就要喝药了,喝完药就又会睡过去,没有多少时间能和她说话。
阮婉怡却理解成了阮蓁是在表示不欢迎她,嘴角的笑微滞,从背后拿出一个紫檀描金边的方盒,皮笑肉不笑道:“我是来给五妹妹送生辰贺礼的。”
这盒子里装的是一块青白玉减地浮雕福山寿海玉牌,是前朝大儒庄俞亲手雕刻而成,她外祖托人辗转许久才得手,送给阿娘当嫁妆,阿娘把它藏在箱底不许她碰一下,这一回为了讨好阮蓁却不得不拿了出来——阮泽说不会因为阮蓁的事对王氏的本家做什么,他是说到做到了,因为他根本不用自己动手,自有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下手刁难王家。
阿娘以为瞒着她,她就会不知道外祖家的事,可她发现阿娘首饰盒子里的几副头面不见了,那是阿娘最喜欢也最宝贝的头面……从前每年开春的时候阿娘都会垫体己银子给她和姐姐在邺城最好的制衣坊锦绣坊各做八套新衣裳,可今年只有四套……
阮婉怡想起王氏看了外祖的来信后抱着她哭的样子,捏着方盒的手用力的泛起青白。
阮蓁有什么好?她不过是比她会投胎罢了!有个好出身,人人护着她疼着她,想要什么不用她说自会有人送到她面前,而她和姐姐就只能自己谋划。
“怡姐儿,别站在外面,进去说话。”阮婉怡低着头,刘氏并未发觉她的异常,笑着招呼她。
阮婉怡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刘氏将要揽到她肩上的手,咬着牙将手里的紫檀木盒塞到刘氏手中,扬脸扯出一抹笑,道:“三婶婶,阿娘等着我回去呢,我先走了。”
言罢不等刘氏反应,便扭头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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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捎间儿,念夏打开紫檀木盒,里面的玉牌便映入眼中。
只见玉牌正面刻着蝙蝠、太湖石和粼粼水波,寓意着福从天降,寿山福海;背面则是层层峦峦的祥云,寓意吉祥如意。整个玉牌纹理分明,精巧婉约。
刘氏一眼便认出这玉牌出自何人,遂有些讶异,“二嫂竟舍得把这东西送出来。”
王氏是个爱面子的人,内里再难熬,面上也要光鲜亮人,她又素来与刘氏不甚往来,加之阮泽有意隐瞒,是以刘氏对王家的事并不知情。
既然刘氏都这样说了,那这玉牌定然很贵重。阮蓁拿起玉牌瞧了瞧,想起方才阮婉怡来送贺礼的情形,眨了眨眼,道:“阿娘,祖母说我年纪还小,压不住太大的福气,要不我们把玉牌还给四姐姐吧?”
她能感觉到阮婉怡刚才很不高兴,既然不是真心想送给她,她才不要。
刘氏想的却要多些,她深知王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此番会特地送这样贵重的贺礼给阮蓁,恐怕是有事相求。她轻点阮蓁额间的红痣,嗔道:“胡说什么?既然你四姐姐把它送给你了,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那好吧……”阮蓁悻悻地鼓了鼓腮帮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那阿娘帮我收着!”
知女莫若母,刘氏怎么会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无奈地乜她一眼,宠溺道:“好好好!阿娘帮你收着!”
少顷,方嬷嬷端着熬好的药进来,阮蓁扭着小身子在刘氏怀里磨蹭了一番才端着药碗一饮而尽,末了,皱着一张小脸儿苦兮兮地看着刘氏。
明明盒子就在手边,偏偏等着她来喂,这是在跟自己撒娇呢!看着小女儿爱娇的小模样,刘氏心软的一塌糊涂,掀开一旁的掐丝珐琅绘花鸟的格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盐渍梅子,喂进她嘴里。
阮蓁迫不及待地一口含住,酸酸甜甜的味道瞬时驱走了满嘴的苦涩,她弯了弯唇,眉眼间满是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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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阮泽自书房回来,刘氏指了指妆台上放着的紫檀描金边方盒,示意他打开看看,“怡姐儿今天送来的。”
阮泽俯身在刘氏唇上偷了个香,瞥了眼那方盒,浑不在意道:“什么东西?”
刘氏红着脸含羞带怯地瞥他一眼,没好气道:“自个儿看!”
这人!平日里瞧着是个儒雅君子,再正经不过的,可那些人哪里知道他私底下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念夏和拂冬还在房里呢!
因着阮蓁的病,再加之刚刚开年,府衙里堆积了许多事务,阮泽已许久没和刘氏好生亲热过,今日好容易得了闲,本就存着那样的心思,再被刘氏这一眼一勾,登时就有些受不住,长臂一伸把刘氏打横抱起,一边往床边走,一边唇齿交缠。
刘氏定了定神,好容易寻着个间隙,喘着气跟他道:“是庄大儒亲手所制的玉牌,我瞧着是个贵重物件……”
“知道了。”阮泽只回了三个字,便重又低头攫住她的唇,手上也没闲着,勾着刘氏一道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