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走了出去。到了屋外,她抬头看了一下太阳,见时值近午,因为霍家父子,想来是要留饭的。一共九口人的饭菜,要宝钗一个人忙,未免有些吃力,所以落春到厨房准备帮忙。进了厨房后,发现宝钗已经将菜买了回来,这次不同于柳湘莲他们在薛家吃的那么简陋,很是丰盛,鸡鸭鱼肉非常齐全,看着这明显的差别待遇,落春不由得吐了一口气,笑了一下,然后将袖子挽了起来,帮忙收拾起东西来。
虽然落春表情只是轻微的变化了一下,但是还是被宝钗注意到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请六妹妹见谅,家计艰难,你和琏二哥也不算是外人,因此也就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因简就陋。霍先生他们是客,而且只留这么一餐,若是太寒酸了,可就是我们这做主人的招待不周了。”
听了宝钗的解释,落春嘴角抽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和贾琏不算是外人,她还可以理解,柳湘莲怎么就不算是外人了?而且人家还是帮你们薛家来办事的,连霍家父子都是他请来的,这样的话,不是更应该盛情招待吗?难道就因为是一顿饭和很多顿的区别?……落春虽然心有不满,但是有些话她到底不好说出口,毕竟她和柳湘莲什么关系都没有,不好为他抱不平,因此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明白。”再不开口,只是低头干活。
凉菜做好,薛姨妈和贾琏请霍家父子入席,连带着柳湘莲,五个人开吃起来。虽然是“食不言”,但是国民还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酒桌上谈事情,因此落春在上菜的时候,就听到柳湘莲作介绍,请霍家父子走镖,保流放的薛蟠安全,顺便护送薛姨妈和宝钗两人一起。
霍青听了之后,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一个“好……”字刚说出口就被霍镖头打断,他面带难色的说道:“柳二爷,不是老汉我把生意往外推,实在是这门生意不好做。”叹了一口气说道:“关于流放这块的猫腻柳二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走镖的,讲究是和气生财,不管是道上的,还是官面上的,都不想得罪。我们要是接了这趟镖,就等于是从人家嘴里抢食吃。这薛太太和薛姑娘都是女子,护送她们去流放之地,这一路山高水长的,因为队伍中没有男子跟着,就只能由女镖师贴身护送。柳二爷你也知道,这碗饭不同于其他,所以吃这一碗的女镖师少之又少,我们镖局就有数那么那几个女镖师,实在是腾挪不开。”
柳湘莲听了霍镖头的话,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这事不好办。镖局最不愿意接的就是这样的生意了,因为不仅可能会得罪官面上的人,而且不好要价。因为这其中买通官面上的人到底要花多少钱谁也说不准。镖局是预先收钱的,而这边,除了出发之地,还有这一路上沾手的官吏以及流放之地的这些官吏都要打点,谁也猜不出这些人的胃口有多大,结果,一路辛苦不说,倒赔也是有可能的。所以除非在官面上非常吃得开的大镖局,不然轻易不肯接这样的买卖,因为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是否赚钱都拿不准,实在是不值。至于女镖师这块,霍镖头所言不虚,因为世道对女子的限制,所以就算贫苦家女子为了生活而抛头露面,但是天南地北的跑做镖师的女子还是屈指可数。但是越是稀缺,生意越兴隆,因此人手不够是经常的。这种情况下,镖局自然紧着轻松而又赚大钱的镖来接,像护送人远行这种,对镖局来说属于耗时长赚钱少的镖,很少接。
柳湘莲虽然不做镖师,但是对这个行当里面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因此说道:“我也知道让霍镖头为难了,不过关于薛家公子,官面上的事,这边我们都打点好了,之后的行程我们也预备了一部分银子,只是不知道够不够用。因此你们镖局只要保证薛公子的人身安全就行了,没什么其他的花销。至于薛太太和薛姑娘这里,我想着你们不是往西北送一批药材嘛,因此让薛太太和薛姑娘搭个顺风车,放心,虽如此,但是银钱绝对不会少了你们的……”
“柳二爷,这不是银钱的事。不是我推脱,这个顺风车并不是那么好搭的。我们这一行都是大男人,薛太太和薛姑娘乃是女子,她们这一路总不能一直躲在车上不下来吧?老汉说句实话,你们可别见怪,薛姑娘生的好模样,若是跟着我们一群大男人上路,绝对是招灾惹祸的根苗。”如果这趟镖只要保证薛蟠的人身安全都可以,霍镖头觉得还可以考虑。但是对柳湘莲所说的让薛家母女撘顺风车的想法则敬谢不敏。开玩笑,一群大男人好几个月不闻“肉”味,薛姨妈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就够勾人的了,再加上宝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把这两人放到他们的嘴边,这不是诱人犯罪吗?霍镖头可不敢冒着险,他可是知道,自己这帮子手下道德操守可没多高,有些人正职是镖师,但是偶尔客串强盗,“黑吃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所以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落春将菜送到席上摆好之后就退了出去,并没有听到后面柳湘莲还有薛姨妈以及贾琏是如何和霍镖头说道的。她只知道等宝钗将一道红烧肉烧好,盛了出来,她端上去的时候,就听到薛姨妈在询问霍青尚未婚配之后,开口和霍镖师说,要将宝钗许配给霍青。听到这个提议,落春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没把手里的盘子给丢出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发生了什么,怎么来了这么个神转折?
说句实话,之前霍青在宝钗露面之后看傻了的时候,当时落春也是看在眼里的,觉得很是好笑,虽然她心中没有什么“癞□□想吃天鹅肉”的想法,可是她也没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薛家如今已经这样,也讲究不起什么身份地位和门第了,所以这两人之间倒不是天差地别,只是就好比天上飞的鸟和水里游的鱼,根本不是一路。可是如今却……
看着薛姨妈说出要把宝钗许配给霍青这话,霍青狂喜,顿时眼巴巴的看着父亲,霍镖头虽然无视旁边儿子的白眉赤眼,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捻着颌下的短须不语,但是落春能看出他眼中的意动。看着薛姨妈让贾琏去请媒婆,找纸笔,写婚书,似乎要把婚事立即定下来的样子,落春赶紧把手里的盘子放到席上,急急的跑到厨房去给宝钗报信去了。
☆、第140章
落春在往席上端菜的时候听到薛姨妈要将宝钗许给霍镖头的儿子霍青为妻,而且为了表示所言不虚,甚至马上让贾琏帮着张罗,给两人写下婚书,将亲事定下。落春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只要定亲,就等于把一辈子交代出去了,哪怕是定给阿猫阿狗,只要对方要娶,就必须得嫁,基本上没有女方反悔的余地,所以才有了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这句俗语。
对霍青这个人,落春没什么意见,但是如果作为宝钗的丈夫,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薛姨妈是郑重其事,非常严肃把话说出来,她一定以为是个玩笑。因此她忙忙的跑回厨房将事情告诉宝钗。将事情说给宝钗,然后一把拉过宝钗,拽着她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道:“宝姐姐,姨妈糊涂了,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哪能这般儿戏。快,快跟我走,到上房去……”
宝钗被落春拽着走了几步,身形停下来不动,伸手拨开落春拉着她的手。落春回过头诧异的望着她,只见宝钗低着头,眼帘垂下,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和眼中的神情,只听见她曼声斯语的说道:“六妹妹,又在瞎说,幸亏这里没有别人,不然岂不被人笑话了去。婚姻大事,从来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转身走到瓦罐前,掀开盖子去看熬的鸡汤去了。
落春看着宝钗这么平静,有些目瞪口呆,哪怕在她来的那个时代,也有“女子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投胎”这个观点,更何况在这个男尊女卑,“以夫为天”的时代。当然,落春不是说霍青不好,只是薛家现在再怎么落魄,宝钗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如果不是因为薛蟠闹出了打死了人这一桩事,她是要被送进宫去的。虽然后来断了青云路,却还有个侯门公子的贾宝玉做替补。
凭心而论,除了出身商贾之家,在“士农工商”这个论掉的社会中,说起来她的家世上差些,宝钗其他方面都是极出挑的,不然,王夫人也不会将她推出来跟黛玉打擂台了,毕竟黛玉可是世外仙姝、,不是一般二般的女子可比的。霍青同宝钗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天上云,另一个就是脚下的树根,两个人不管怎么看那也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偏偏却结成亲了。宝钗这般的人才,嫁给霍青这样一个粗脚汉,不免让人有珍珠落在泥里之叹。
“母亲一向疼我,想来是看准了人才把我许出去的。”宝钗随口说了一句,然后拿着汤勺从瓦罐里舀出一勺汤,盛到碗里,递给落春,笑道:“好了,你也别瞎想了。来,帮我尝尝这汤,看看味道怎么样。”
落春和宝钗的感情并没有多好,刚才她之所以急着拉宝钗去上房,完全是因为被宝钗的婚配给吓到了。虽然曹公未写完,后面姓高的续书只能当做同人来看,不过根据后人的猜测,四大家族败落是一定的了,但是宝钗的归宿,大部分人还是认同她是嫁给了宝玉了的。从宝玉到霍青,画风变化太快,落春一时接受不能,而且这可是被誉为“高士晶莹雪”的。
不过这会儿落春见宝钗神情这么平淡,一副八风不动,安之若素的模样,反倒衬得自己“皇帝不急太监急”了,她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接过宝钗递过来的汤碗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汤一入口,顿时皱起了眉头,忙不迭的吐了出来,又赶忙拿清水漱口,这才说道:“宝姐姐,你这是放了几遭盐呀,齁死个人,莫不是打死卖盐的了?”
宝钗闻言愣了一下,赶忙自家也尝了一口,呸呸的吐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落春笑了一下,解释道:“是咸了。刚才忙忙叨叨的多放了一次盐。”说着赶紧拿瓦罐从灶火上一出来,将里面的肉盛出来,往汤里面加东西想办法弥补。
让宝钗这么一说,落春这才想起,哪里是多放了一次盐的事,她才刚进来和宝钗说她的婚事的时候,宝钗手里正拿着盐罐准备往汤里放盐呢,听她说话的时候,手里不知不觉的从盐罐里舀盐往汤里放,不知道放了多少,那分量就是再炖十锅汤也足够了。等落春拉着她往外走,她不肯,回头看汤的时候把刚才才往汤里加过盐的事给忘了,又加了一遍盐,这么加下来,以至这汤最后已经咸得没法喝了。偏宝钗一点都没有觉察,从中可以看出其实她内心对自己被许亲这件事还是不平静的,只不过是面上掩饰的好罢了。
就在宝钗和落春在厨房里忙乱的时候,贾琏已经将媒婆找了来,婚贴和婚书也立就了,宝钗和霍青的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或许宝钗在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心情有过起伏,但是之后她的表现让落春叹为观止。大户人家讲究订了亲的男子和女子在没有成婚之前补得见面,但是小门小户并没有这个规矩,不是没有,而是不讲究。再加上,因为镖局接下了薛家趟镖,所以霍青日日上门来商量事情。作为看宝钗看傻了眼的霍青,如今定下宝钗为妻,那可是可着他的心眼来的,所以每次看到宝钗的时候虽然依旧傻傻的,却态度热切,那热度几乎能把人给烫熟。而宝钗待霍青,也是把自己放到了他妻子的身份上,只不过因为未过门,所以带有几分矜持,但是因为霍青是个粗人,而且不通大家规矩,所以宝钗行事并没有太过遮掩,言行举止中带着几分行迹。
看着宝钗不仅接受了婚事,而且这么快把身份转换了过来,落春很是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想到了后世对她评价,说她再怎么高士,也是俗世中的人,而且为人最为现实。“现实”这个评价带有贬义,但是细起来,可不是,宝钗还真的是非常现实不过的一个人。这个现实用好一点的说法就是顾大体,识时务,识进退。
比如当初因为哥哥打死人的事从而导致她的待选的罢黜。为了入宫,她可是从小就开始准备,近十年的努力,一朝化为泡影,她却没有怨天尤人,反而顺着母亲的意思把目光放到了宝玉的身上,开始准备谋夺“宝二奶奶”的位置。
家族的期望和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难道宝钗不恨,不怨吗?她自然是心中有怨的,但是她更清楚的知道,事已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没用,害了她的是她的亲哥哥,她还是怎么着,是杀了他,还是吃了他?左右什么都做不了,那么就不要去想,谋求下一步的打算才是,因此才有了“金玉良缘”这一说。
宝钗不是个傻瓜,相反,她还是个非常聪敏的人,在谋求嫁给宝玉的时候,难道她不知道贾母属意的人选是黛玉;不清楚和她比起来,宝玉和黛玉更投契;看不出王夫人只是拿她当枪使,未必十分中意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其实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但是明白又怎么样?想入宫,但是连宫门朝哪开都没看到名字就被从名册上给勾掉了。下剩下怎么办?自家的情况自家清楚,父亲在的时候,家业也不过勉强支撑,等父亲过世,家业就开始一路向下,哥哥是个提不起来的,母亲没什么大主意,自家除了想办法结一门得力的姻亲再也无法可想。偏偏自家是个商户,虽然有钱,但是门第不高,想要接一门好亲,实在是难,而宝玉已经是自家能抓得住最好的一个对象了。至于太婆婆和未来的丈夫是不是中意她,她既在意,又不在意,因为她首先看中的是宝二奶奶的位置,其次才是其他。
霍家这门婚事也是这样。无缘无故的薛姨妈为什么要把女儿许给霍青,难道真是宝钗嫁不出了不成?又或者霍青是个出类拔萃的?可是霍青明明不过是个平常至极的市井小民,家境普通,生的模样也就那样,更是不通文墨。说句不该说的话,纵使薛家已经一败涂地,还有个哥哥被流放,但是薛姨妈真要将宝钗许人,烂船还有三斤钉,再加上宝钗的品貌,又怎么找不出比霍青强的来?
终究原因不过是抵不过“现实”两个字。薛蟠被流放,薛姨妈和宝钗想要跟着去,可是这一路上的平安却难保。霍青的父亲是镖局里的老镖师了,这些事体里面的关窍甚至比柳湘莲还明白。但是柳湘莲肯帮忙,是因为落春和贾家与薛家的关系,但是贾家和薛家有亲的是二房的王夫人,贾琏和落春可都是大房的,而且大房和二房关系一直都不睦,如今俨然已经分开。这种拐着好几道弯的关系下来,人家肯帮忙就已经不错了,若是指望着对方把自家安全的送到流放之地并安顿下来,那还是想都不要想了。柳湘莲和薛家是这么个关系,霍家是柳湘莲介绍来的,而且从他们的言辞中可以听出,两家并没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这种情况,你让霍家为薛家出大气力,怎么可能?
霍家和薛家没有关系,本来是指望不上,不过霍青的表现给了薛家一个机会。两家没有关系不要紧,只要扯上关系不就行了。薛姨妈为了薛蟠这个儿子,漫天的家业都舍了,哪里还会舍不得宝钗这个女儿,而且又不是推她进什么狼窝或火坑,不过是给她找了一门婚事罢了。若是从人物方面来说,这门婚事有不如意之处,但是对现在的薛家来说,这门婚事绝对是好处多多。首先不用担心薛姨妈和宝钗跟着镖局押送药材的“顺风车”无法撘送了,而且关于薛蟠的这趟镖,也不用担心镖局不肯接了。而且不仅镖局会把镖接了,关于薛蟠的人身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了,有霍家父子在,他们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证薛蟠的安全;不仅如此,而且这一路上还会好好的照看于他,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其生活得舒服一点;等到了流放之地,薛家也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会被欺负的问题,霍家父子一定会将他们妥善的安置下来;凡此种种,无不是薛家目前急需的。这些事情薛姨妈都能想到更何况生性聪敏的宝钗,所以这应该也是她肯答应这门婚事的缘由。只是虽如此,但是宝钗却能这么转换态度,摆正身份,不得不让人为之叹服。要论“识时务”,恐怕落春认识的人中她绝对排在第一。
由此及彼,宝钗务实的态度让落春想到了她自己的婚事上。她也是将要到及笄之年,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家里为她相中了柳湘莲,而柳湘莲对自己有意,落春不是不清楚,只是她对柳湘莲的观感比较复杂。因为带着记忆投胎的缘故,她还记得关于柳湘莲的描述“原系世家子弟,父母早丧,读书不成。性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最喜串戏,擅演生旦风月戏文,不知他身份的人,都误作戏子一类。”这样的人,落春并不觉值得托付终身。可是从薛蟠调戏他,误认为他乃“同道中人”而被他一顿暴打,并因此远走他乡,结果路遇薛蟠遇盗,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并且因为尤三姐而出家,可见心里是个无邪的,而且对女子并不是持轻贱的态度,而是尊重的。这个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倒是难得,难怪和宝玉交好。
优点突出,缺点也很明显,这让落春很是矛盾。只是她深知,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对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眼中却是平常,因此她并没有把这个心思说给邢夫人听。落春倒是想过不嫁,她自己有一手好绣技,而且又有空间,就算不嫁人,也饿不着自己。只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一则,她若是敢说不嫁人,自己做活养活自己,就算贾赦和贾琏夫妻不说什么,邢夫人就能哭死,她可受不了邢夫人的泪眼。而且这个时代,女子到了年纪不出嫁,在世人的眼中绝对是有毛病,不仅她本人会被议论,就连贾家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而且一家子的女儿名声是连在一起的,虽然这一辈上,她是个小的,可是下面贾琏和凤姐膝下可还有女儿呢。再则,就算家里人不顾世人议论,将她留在家里,可是落春知道,家人中除了邢夫人是真心疼爱自己,其他人也不过那样,是靠不住的。她年轻的时候还好说,年老的时候可怎么办?虽然有空间,可是空间也不是万能的。
若是离开家里,到外面去,一个女子独自过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女户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办下来的,更何况,她还生的有几分姿色,又有几分资财,就算防得住流氓地痞,难道防得住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吗?落春可以自豪的说一声,她的绣技就算不是独步天下,也是顶尖的,
只是说嫁,真要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哪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说落春之前还曾经抱有几分幻想,那么宝钗和霍青的婚事以及宝钗的态度则给她上了非常现实的一课。就算她还是那个荣国府的侯门千金又怎么样?邢夫人被拘在府里不能出门交际,她的婚事届时少不得着落到贾母、王夫人或者贾赦这三人身上。贾母和王夫人不待见她,而贾赦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除了自己,没有儿女半分,对贾琏是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迎春还不是被他五千两银子说卖就卖了,自己比迎春要得贾赦的心,但是终究不过是个女儿,能得贾赦几分青睐,不过是因为是嫡出,卖起来更值钱而已。这三个人真要为她寻婚事,又能寻到什么样的好婚事?而且就算他们寻到了好婚事,在他们眼中的好婚事绝对不会对落春的路。等到家里丢爵罢官,虽然衣食无忧,可是到底不比从前,而且顶着皇帝厌弃的帽子,但凡走仕途的人家,一般二般的都不会和他家结亲,免得到时受连累。这个时候,柳湘莲绝对算是上门求亲中顶尖的了,就算落春无意,贾赦和贾琏还有凤姐也必不会放过。
原本落春还以为家里对她和柳湘莲之间是听之任之,由着她呢,但是这会儿她忽然想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去细想,一旦去细想,不免会觉得心凉。由家人想到了柳湘莲的身上,将自己自从和他相识之后的种种全都在脑海里细细的想了一遍。暗自思忖之后,忽然觉得柳湘莲身上虽然有着不如意之处,但是比较起来已经不错了,他之前的事情,只当自己嫁了个“二婚”头就是了。
想通了,想透了,想明白了,落春再在柳湘莲的面前态度就有了那么一点的变化。虽然细微,旁人都无从觉察,但是处于感情中的男女最为敏感,所以事件中心的柳湘莲很快就的察觉到了,因此他自己偷着傻乐了好几天,以至于和他一起出门办事的贾琏见状很是纳闷,不明所以,只是问他原因,偏又不肯说,让贾琏跟着莫名其妙了好几日。
☆、第141章
薛家的事难办就难办在薛蟠作为支撑门户的男丁却成了囚犯,不仅自身安全难以得保,就连想跟着去的薛姨妈和宝钗这两个弱女子的安全也成了问题,如今因为宝钗和霍青定了亲,这薛家的事办起来就容易多了。所以很快薛家的事得以解决,贾琏、落春和柳湘莲还有郑嫂子一行回了乡下。
进了院,收到消息的邢夫人早就带着凤姐迎了出来。凤姐看到落春,走上前拉着她来到邢夫人面前,笑道:“赶紧的,太太赶快看看六妹妹可是瘦了没有?”跟着对落春说道:“六妹妹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太太是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如今你不过是出门几天,太太就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这要是赶明个出了阁,就太太这副样子,说不得要跟着过去呢。”
一番待有几分酸意的言语被凤姐这么插科打诨的说了出来,即达到了抱怨的效果,又变相的陈述了邢夫人和落春之间的母女情深,一举两得,不愧是凤姐,还是那么会说话。不等落春开口,邢夫人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如今我们家和薛家大不如昔,也没办法讲旧日的规矩了,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不担心?琏儿媳妇你也别在这里说嘴,你也是做母亲的,若是大姐出门,还不知道要怎么惦念呢。”
邢夫人这话勾起了凤姐对过去生活的回忆,那个时候,府里的人出门要是在外留宿的话阵仗大的惊人,不要说做主子的,就连主子身边的大丫头,铺盖,衣服、梳妆用具、……也全都是自带。像落春这样,只带着郑嫂子一个,骑着一头小毛驴就上路,这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原本凤姐还有很多话要说,因为想到了过去,一时意兴阑珊,闭口不言了。
看着落春挽着邢夫人的手臂往屋里走去,凤姐知道她们母女之间有话要说,并没有跟去,转身离开。进了屋,落春挨着邢夫人在炕边坐下。邢夫人一面从果盘里拿起一枚桔子剥了起来一面问道:“薛家的事解决了?”落春懒懒的倚在邢夫人身上,张着嘴,等着邢夫人将剥好的桔瓣放到口中,一面吃,一面点头,说道:“解决了。”然后将自己跟着柳湘莲去了薛家后发生的种种讲述给邢夫人听。
听落春说薛姨妈将宝钗许给了镖局里老镖师的儿子,邢夫人愣了一下,面露意外之色,手里准备放入口中的桔瓣停了下来,良久才叹道:“薛太太终于聪明了一回儿,做对了一件事,只是宝钗那个丫头,未免可惜了。”
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落春和邢夫人的心态是一样,但是在看到宝钗的态度之后,她就是另一个想法了,因此说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对薛姨妈和宝姐姐她们来说,这是‘求仁得仁’,哪里用得着我们在这里替人家可惜。”
邢夫人闻言点点头说道:“也是。薛家现在这个样子,那就是个烂泥塘,宝丫头就算再好,一般人也不会沾。嫁汉,嫁汉,最重要的是穿衣吃饭,这个叫霍青的,虽然是个粗坯,但是养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宝钗嫁给他,不至于吃不上,而且家里的那一摊也能帮着周全起来,这样说来,已经够可以的了,哪能那么四角俱全呢。”
伸手轻抚着落春的头,邢夫人叹道:“眼看你就要及笄了,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要提上日程来了。柳二郎那边你是怎么想的?”面对邢夫人的问题,落春装傻,说道:“什么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