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思量一番,她那木鸟制作技艺巧夺天工,十分可爱,她最为喜欢,在她想来,连少主自小父母双亡,又没有玩伴,若有木鸟陪伴,不至于太过孤独,也是很好的。
他的不妥,自然不会出在木鸟本身,小姑娘本来就不傻,且身边的人都是经历丰富,她听完连少主的这句话,就觉得对方意有别指。
这不妥之处,应是那句丢了点东西,但对方丢了什么,要从她这里找来?
她疑问道:“庄主丢了什么?”
连少主见她问及此事,紧缩的眉头松缓下来,沉吟片刻,突然道:“你走前是否跟剪三娘说过,要在我生辰时,为我做一副护甲?我本已忘记此事,但你师父……那可是你师父?你师父送来木鸟后,我每每觉得有些不妥,后来一想,我至今还未收到你的护甲。”
剪三娘是无垢山庄的裁缝娘子,她本身也有一身好武艺,不过并不喜爱行走江湖,便偏居一隅成了远近闻名的裁缝,后来被请进无垢山庄制作护甲。花天珠曾和她接触过几次,也想她请教过些针线活,但那句生辰送护甲之事……
小姑娘一呆,沉默片刻,这件事,她是有些印象的。
当时剪三娘教她缝制护甲时,曾十分气愤的提到连少主似乎不怎么喜欢她的手艺,很少用到她缝制的护甲,她发誓定要做出让连少主满意的护甲,证明她在裁缝界的实力。并且剪三娘视小姑娘为衣钵弟子,想过片刻便叫对方一起发誓,要做出让连少主心动的护甲,并且千金不卖。
只是小姑娘野心不大,这时说道,庄主若是真的喜欢,生辰时我便当做礼物送给他了。
“是我师父……”小姑娘呐呐。
两人同时沉默一会儿,小姑娘顿觉空茫的表情实在有些耐人寻味,连少主认真看她,眼中有些柔和,原先她是他最为放心的一人,不过因为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无半分利益纠缠。但现在他到了另外的世界,竟也同样对她不设心防。
这样的人,于他来说,十分难得,或许往后再找不见一个,他自然不会为自己的决断后悔,连少主掩下神色。
他笑了笑,柔声宽解道:“我虽仍记得那护甲,却并非特意为它而来,你不必为难,若是没有,我也不会十分难过。”
他说得十分平静,且都是实话,但在花天珠听来,不过是庄主有意缓解她的压力,给她找个台阶罢了,对方一定是想到那句护甲,便心兴一起连赶了几天事务,抽出空荡来了趟杭州,却不料,她已将这件事忘记。
小姑娘心中愧疚不已,连忙开口:“是我忘记了,但说出的话必定要做到,不然岂非空让人遗憾?那护甲我已学得几分,但或许做的不够好……”
“无妨。”连少主脸上笑意越发加深,这神色让小姑娘更为断定了,少主必定是为这副期待已久的护甲而来,她心下一叹,一定是剪三娘子对庄主提及过此事,他才这样记在心上,后来一日又过一日,几乎都已形成执念,他都不曾见到那护甲。直到现在才肯来询问她,恐怕是受了那木鸟的刺激。
连木鸟都送了,护甲胡不来?
庄主平日十分持重,但现在看来,却有些可爱。
小姑娘哭笑不得,点点头,“只是我手艺确实比不得剪三娘子,少主收到我那护甲,压箱底就好,若当真要披带护甲,还是要用剪三娘子亲手所出。”
“不会。”连庄主含笑道:“剪三娘是手艺人,本身做工细致,往往一年出手百十张护甲,庄中每人皆有一套,每一件都分毫不差,她投入的心血,也全然相同。我虽知道出自剪三娘的护甲在外可价比黄金,但也只价比黄金。”
“不同于……你做得第一副护甲,要像礼物一样送给我,或许不够精美,却十分耗费心力,我才觉得特别珍贵。”
他渐渐皱起眉:“这样的感觉,似乎很好。”
青袍少年立在风中微笑,目光十分温和,但从表情看来,他大抵也有几分不解。
花天珠想到老管家说过,少主自幼父母双亡,但她如今也已知道,这连少主本身不是前庄主的儿子,而是那一世界皇帝的堂兄。前庄主能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肯抛弃,更不可能能对收养的儿子抱有多少善意。
连少主或许身在高位,或许财产丰厚,她忽然感觉到,这副对方记挂了许久的护甲,真的有些重要了。
小姑娘头痛的想,她最好早一点缝制出来,在亭中待过片刻,小姑娘便瞧见褚七几人在庄园中进出,天色将晚,她也该离开,身后之人沉默望着她背影消失,看的周十三等人心酸不已。
他人最蠢,所以胆子大,这时瓮声瓮气道:“少主若是喜欢谁,咱们抢回去娶了便是,这样我也瞧着心里难受。”
“少主,我猜花姑娘必定也是喜欢你的,你是没瞧见,踏进这庄园时,她表情或许只十分高兴,但瞧见回廊外的少主时,那样子可是惊喜了。”
惊喜?
连少主想了半晌,若是前一阵子,他将那玉璧销毁,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可惜那时候他不曾意识到,悔之晚矣,如今时机不对,那玉璧是再不能毁掉了,只能谋求另一种方法。
她那师父,十分阻碍,难缠的很,解决不掉只能绕过。他其实不愿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也不敢打草惊蛇,否则因为对方下一步要怎么走,他几乎都想得到,却也无法制止。
花天珠回到百花楼时,她那师父正对着窗户饮酒,见她身上抱了一堆材料,风尘仆仆往回走,不由往下多看了几眼,又道:“喊你出去的那人是谁?”
小姑娘想了想,若是说出阿九姐的身份,必然会暴露连少主,那她怀里抱得这些衣料,师父去过无垢山庄,自然见过连少主。稍一推测便可猜到她是给谁做得了。他师父在这方面的本事,她已领教过多次。
即使她做的只是十分平常的护甲,却也不免令人多想,只得隐秘道:“一位心地很好的朋友。”
岂止她话音刚落,陆小凤便更加怀疑了,对他还不能提及,一定有些秘密,况且小徒弟手中抱得……若他没有看错,该是青色布料,家中自有裁缝,她抱这些回来做甚么?
莫非要绣些荷包?
陆小凤直觉虽强,却并未深究,除非是遇上连庄主,小徒弟的事他很少插手,便随意将事情放在一边,但随后不知是他,连小姑娘的父亲,也有一日突然发现了半成品的护甲。若换了十几年前,他还是无法视物的,但休息过先天功后,时隔多年他已看得清眼前的事物。他冷静地停在原地沉默片刻,走上前端看一番。
护甲做工不算精美,却看得出制作者十分细心,将各处细节都已考虑到,有几处还有重新修改的痕迹。
最为重要的是,看这护甲的宽窄……身形应是个男人。
花父心中有些感动,他虽用不到护甲,但若女儿亲手所做,他自然会好好珍惜,想罢,他将护甲小心翼翼放回原地,尽量在女儿送给自己时,再假装第一次见到。
第三十七章
如今杭州城的状况,连少主在无垢山庄时,已猜得七八分,小姑娘出身不凡,他下过定论,却没想到,对方的来历,仍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
只在酒楼中听到花家的消息,合并起来,寥寥数语便已勾勒出一个家财万贯姻亲遍布的更与皇室有所交集的庞大家族,半分不输于已接收过天宗势力的无垢山庄。
况且但凡是世家小姐,都不会太好接近的,即使他是江湖第一世家,即使他拥有众多武林人士稍一提及便已心中生羡的无垢山庄,暗中更掌握不少势力,但那毕竟是在另一个世界,和这边的江湖,是不怎么挂钩的。
江湖是一个讲名声的地方,名声好或不好只在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名声可否响亮,这样别人才听说过你,便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浪子,若能力十足,二十多岁也能混个不错的称号,提起来大家都知道。
但连少主没有,此前二十多年江湖上从无他的痕迹,不必说接触花家,就算和任意一个世家打交道,也非常吃亏。
所以在本地的杭州,连少主只是一个或许身份有些神秘的普通人,并且他也不可能很快在杭州将势力发展起来,他的手下虽多,多年来发展的心腹却只有身边几人。
他身上一对可以通行两个世界的合璧,本身便是一件奇物,若隐藏不好就是一份祸患,难保泄露出去不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个道理花天珠十分清楚,连少主更是心知肚明。所以两人都下意识保密,花天珠只告之父母和师父,连少主却未向任何人提及过,所以如今,即使身边的亲卫,也都认为连少主能够来此,是得了高人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