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同时转头去看。发现说话的是个花白胡子,眼里精光闪烁。花白胡子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年纪身材和纪尧姆相仿。如果说纪尧姆长了一张和气脸的话,这个就显得有那么点尖嘴猴腮的意思。但不论是哪个,都很眼熟。
“噢,洛甘,苏歇!”纪尧姆认出了自己的商业经纪人和公证人,之前的那点疑惑就被忘记了。“来这里,我正好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夏尔很快就要和我一起来交易所了!”
夏尔站在一边,敏锐地注意到这两人的反应——目光一闪,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现在会不会早了点?”洛甘,也就是花白胡子,说,“夏尔还差几个月才成年呢,你就这么心急?”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带着笑,使得抱怨语气就像是玩笑。
“也不是这么说,夏尔毕竟是唯一继承人,早点学没坏处。”苏歇这话似乎在反驳,但很快话锋一转:“这肯定是你的意思吧,老伙计?”
纪尧姆两手一摊。“这次你可猜错了。”他关心地看了看夏尔,确定儿子脸上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意思才说了下去:“顶多一半一半!”
洛甘和苏歇飞快地交换了个眼光。真的假的?像夏尔这种只对让自己更时尚有兴趣的少爷,真的愿意开始接手纪尧姆的部分事务?如果是真的,摆平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少爷岂不是是糊弄纪尧姆更容易?
这怀疑以及随时而来的窃喜不太明显,至少纪尧姆没发现。但一直注意着的夏尔看了出来,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两个家伙,未免高兴得太早了吧!真以为他只是只小白兔吗?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在交易所前的小广场上停了下来。那声响让四个人都转过头看了一下,然后就发现这实在很有必要——
因为车上下来的那个褐发男人是维克托·拉菲特。
他今年不到三十岁,但几乎所有巴黎人都认识他。因为拉菲特是众议院议员,法兰西中央银行总裁,同时兼任欧洲最大银号之一佩尔戈银行总裁,全国商会会长,最后还是国王路易十八面前的大红人!
这样的人,夏尔之前当然听说过。但在这亲眼看到的几秒钟时间里,他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既生瑜何生亮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背景参考十九世纪的法国。因作者工科出身,另外这只是个YY的故事,所以虽然作者会尽量查资料,但是它依旧不是历史。历史考据党现在就可以叉了,这样大家都会愉快。
主角穿越前是个成功商人,不动声色的精明是必然的,但不至于为了钱丧心病狂。CP强强,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清水。其实这就是个攻受一起成为巴黎乃至法国首富的爽文~~
另,时代原因,请勿用现代三观衡量文中人物。
要说明的暂时就这些,以后想起来再补充。
☆、第 2 章
和四个人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相反,维克托·拉菲特往交易所台阶上走了两步才注意到夏尔他们。这倒不是因为他目中无人,而是因为他习惯性地打量四周,目光刚转到这边。只略略一扫,他就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公子哥儿,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从前几年拿破仑退位、波旁王室重新上台的巨大浪潮中挺过来的人都算得上是聪明人,懂得在这种乱世中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所以,纪尧姆能保持他的职务不变,已经可以称作嗅觉灵敏,实在不失为一个精明成功的巴黎名流。
但相比之下,纪尧姆的儿子夏尔,就和所有沉迷在巴黎纸醉金迷生活里的人一样,关心的永远是衬衫的流行趋势、漂亮情人的喁喁私语,以及任何一种能使自己显得更阔绰更帅气的方式。他不会关心供给他挥霍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这问题还不如背心镶水钻还是用云纹缎更让他费心。
想到这里,维克托就不再考虑了。毕竟以他的地位,葛朗台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他。这件事在他心里被归类成了背景资料(葛朗台家要么多撑几年要么更快败落,后者可能性更大),并没有一探究竟的意图。
“您好,拉菲特先生。”纪尧姆迎上前,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维克托的各个头衔都如雷贯耳,他又和这位大人物不太熟,所以没有选用议员阁下或者是行长阁下这样的称谓,而是挑了个中规中矩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年轻有为的先生不太喜欢奉承话。
“葛朗台先生。”维克托点头致意。他注意到了纪尧姆的用词,也注意到了纪尧姆把夏尔带了过来,心里不由得有些玩味。他听说葛朗台夫妇极其溺爱独生子,如今一看倒是不假。
纪尧姆觉得对方心情还不错,似乎也不赶时间,赶紧把儿子拉得近一点。“您之前大概还没有见过,这是我的独子夏尔。”就算只能说两句话,混个认识也是好的!
“您的大名如雷贯耳,让我十分倾慕,拉菲特先生。”夏尔微笑道,主动伸出手。虽然维克托身上有种让他浑身起毛的感觉——遇见对手的战栗感——但这并不影响他社交辞令的发挥水平。再者说了,以他们现在的差距,识时务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说得圆滑,语气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卑不亢,甚至连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是真的很镇定,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直到这时,维克托才仔细看了夏尔一眼。一头漂亮的栗壳色短发,眉眼精致漂亮,皮肤柔软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外套是银面天鹅绒的,袖口有丝线绣制的图案;一条短短的怀表金链从口袋里伸出来,另一端固定在一个扣眼上;灰裤子的扣子开在裤腰两边,线条笔直利落。灰色手套、黑缎领带和麂皮靴子相得益彰,看起来风度翩翩。
总而言之,打扮还算雅致,但相比流行风尚,却显得简单了。
如果说这只说明了夏尔改走相对不修边幅的潇洒路线的话,眼神和姿态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至少维克托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哪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能毫不闪躲地迎上他的目光,就好像他们其实是对等的身份?
“幸会。”维克托伸出手,嘴角噙着笑。“人们形容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口头禅怎么说来着?”他看向一侧的纪尧姆,“最可人疼了,是不是?”
其实这真的是一句流行的夸奖,但问题在于夏尔不是原装的,听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至于纪尧姆,他敏锐判断出维克托产生了一点兴趣,赶紧回道:“您可别夸过头了,他这才安下心,准备以后开始来交易所呢!”
“噢?”维克托用一种略微上扬的好奇语气掩饰了他真正的惊讶。“夏尔已经成年了吗?”
“还没,不过也就几个月的功夫。”纪尧姆回答,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夏尔出生在夏天,他已经开始为这个二十一岁成年生日做准备了。
夏尔对无时无刻都不忘炫耀自家儿子的老爹无力了。原身以前是有多不长进,才让他爹现在逢人就宣扬一下根本还没开始做的事情啊?
一边等着的洛甘和苏歇也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顺着纪尧姆的意思拍了两句,转而再问维克托到交易所来有什么事情。要知道,交易所里的消息都有专人负责通知维克托,他平时根本不必亲自前来。
“啊,这提醒了我。”维克托露出一副刚想起来的表情,“我还有几份合同要签。如果不介意的话,先生们,让我们换个地方再谈话吧。”
“那我就先告退了,不打扰你们。”夏尔微微鞠躬道。
纪尧姆本还在想要不要给儿子多制造一些接近的机会,现在夏尔直接婉拒了,他也只能可惜。不过他转念一想,夏尔对交易所事务一窍不通,若是等会儿在维克托面前显得太蠢笨,也不太好。反正来日方长……
就这样,维克托带着三个人走上交易所大门前的石阶,而夏尔先行离开。在到顶上的时候,维克托侧头看了一眼,正好注意到在拐角处消失的马车,嘴角微微一勾。
马车里,夏尔当然没接收到这意味深长的一瞥。实际上,维克托现在的地位距离他太遥远,除去那一瞬间棋逢对手的感觉之外,他更关心洛甘和苏歇。
这时候就必须提一下纪尧姆的发家史。
纪尧姆和他弟葛朗台一样,在大革命之前都是做箍桶匠的。卢瓦尔河谷地区算比较有名的葡萄酒产地,所有人的职业都和葡萄有关。而老老实实地做橡木桶绝不可能发财,所以纪尧姆只身前往巴黎谋求更多发展,但葛朗台依旧留在索缪本家。父母没给他们留下什么钱,所以分割遗产这件事就省下来了。
法国对奥地利宣战之后,路易十六成为了头一个被推上断头台的国王,政权由督政府掌控。保王派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与共和派之间争斗升级。
纪尧姆看准这机会,依靠着还算强壮的身材以及清白的身家混进了国民卫队。他从来笑脸迎人,分内的事情也完成得不错,所以在卫队里步步高升。在这过程中,他结识了不少有用的人际关系。
依靠在政治上正确的站队、对葡萄酒的了解以及还算精明的生意手段,纪尧姆的身价越来越高。为了更快跻身巴黎上流社会,他娶了一个贵族的私生女。
这听起来不是个光彩的手段。问题在于,民法典明文规定,非婚子女享有同样的继承权,所以人们并不特别在意这个。但当然了,既然是私生女,爵位之类的肯定没有,真出了什么事也不能求助于家族其他人。以纪尧姆的出身,能娶到这样的踏板已经算是高攀。
但纪尧姆并不满足。他已经上了年纪,所有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他希望夏尔能娶到正儿八经的贵族小姐,从而得到爵位封号,那他们葛朗台家就算是真正地在巴黎站稳了脚跟。
这也不能怪纪尧姆思想狭隘。毕竟君主制了那么多年,只在近十几年冒出个拿破仑,最后还自己称了皇帝,大部分人依旧对贵族趋之若鹜。而拿破仑失败之后就更不用提了,法国重新有了国王,路易十八。
这就是两年前的事情而已。鉴于前两任国王的下场,新国王对共和派不太感冒,这从两年内就换了两届议会就能看出来。
而纪尧姆,在这种无数政变和战争不时发生的过程中,依旧保住了他的各种身份。
所以我们可以看出来,虽然纪尧姆的大部分成就都是在拿破仑时期得到的,但他并不是一个支持拿破仑的共和派。甚至,他也不是支持路易十八的君主派。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再讲信誉也只是追逐收益的商人而已。
然后再来说别的方面。无论是公证人还是经纪人,都是一种事务所里培养出来的职业,而不是什么更亲密的关系。通常,他们也不仅仅只做这一个工作。就比如说洛甘和苏歇,他们都还有自己的投资事业要照看。
不论是什么关系,涉及到利益就会变得错综复杂起来。按照职业道德,公证人和经纪人都有义务尽力维持雇主的生意发展壮大。但对于别人家的钱,人们总是没对自己家的钱来得上心。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些人会诱使雇主做出不那么明智的投资决定;轻的后果是破财,重的后果是破产。
这种事不少见,夏尔觉得纪尧姆不可能不知道。至于他爹还没生出提防心的原因,只是现在动静比较小、还看不出来罢了。但蠹虫咬的孔多了,雕梁只能化为朽木。
想到今天那两人的反应,夏尔微微敛眉。既然他们已经动手,就不要指望他手下留情了!
☆、第 3 章
对于纪尧姆这样把儿子宠上天的老爹来说,凡是儿子想要的,一定要弄到手;凡是他认为儿子需要的,也必须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