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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婷玉笑道:“我早知你是个玲珑剔透的姑娘,不过平白交代一句罢了。”
    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劝住周晓晓:“莫要送了,且回去照顾行知要紧。你若是有何烦难之事,皆可前来寻我,我必为你尽心。”
    黄婷玉回到自己的居所,正厅内坐着燕王程时照和自己的丈夫俞行勇。
    程时照见她进来,起身行礼,口称大嫂。
    黄婷玉侧身避过,回了一礼。
    国公世子俞行勇端坐于上,开口问道:“夫人可是从五弟那边过来,五弟今日情形如何?”
    黄婷玉笑道:“夫君不必忧虑,五叔眼见着是大好了。周姑娘照顾他十分尽心,方才我去,才瞧见她哄着五叔用了一整碗的薄粥。”
    俞行勇点头道:“天可怜见的,甚幸,甚幸。”
    程时照咬牙切齿道:“林家老匹夫!狗父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俞行勇止住他:“殿下稍安勿躁。”
    他冲黄婷玉使个眼色。
    黄婷玉起身道:“殿下安坐,我且去母亲那边看看。”
    待见她走远,俞行勇屏退下人,方徐徐道之:“王爷不必急躁。东宫跋扈,行事如此阴毒,陛下焉能不知?我俞家同王爷乃是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陛下此次如此重赏我府,已是对太子有了厌弃之意。”
    程时照一拳捶桌,“我岂有不知,只是这一次两次都落在行知身上,叫我如何忍得。”
    “父帅是个忠厚之人。”俞行勇眯起双目,眼透寒光,“我俞行勇却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敢动我五弟,我让他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程时照伸出手,同俞行勇交握了一下,低声道,“大哥,干他娘的!”
    俞行勇靠过身来,骈掌轻轻一挥,耳语一句:“搞掉林远貌那个老匹夫。东宫便如失双臂。”
    时年冬至,右佥都御史王卉告“武英殿大学士兼太子少师林远貌夫人祝诅上及于太子妃共祈词,欲令太子为帝”,按验,罪至大逆不道。
    帝怒,诏载远貌厨车以徇,腰斩东市,妻枭首,其子林秉仁闻之,惧逃在野,上缉文寻捕;太子妃亦收。1(有人告发林远貌夫人和太子妃诅咒皇帝,想让太子登基。皇帝查实,大怒。下诏以厨车载林远貌巡街,腰斩,妻砍头,儿子林秉仁逃跑,太子妃也被收押。)
    太子忧惧,披发赤足,入宫匍帝膝,痛哭流涕,上颇知太子惶恐无他意,遂怜赦之。
    此刻在国公府,国公爷俞敦素同夫人正在太夫人屋内请安。
    郭夫人闻得今日林远貌腰斩于市,心中十分解气,朝地上啐了一口。
    “恶人屡害我五郎,该有此报,可惜走脱了他家那小崽子。”
    太夫人点头道:“我们老俞家,有仇需得报,有恩也不能不还。晓晓救了行知两次性命,他们的婚事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郭夫人面上一红,咳了一声,眼神闪避:“五郎如今乃是侯爵之身,娶一个商户之女为妻,委实让人耻笑。依媳妇之见,抬晓晓做个贵妾便是,晓晓乃是通情达理之人,想必……”
    “我呸你个通情达理,你如今嫌人家商户之女,当初嫁给狗蛋的时候是不是也嫌我们老俞家泥腿子出身啊。”
    郭夫人满面通红,站起身来。
    俞敦素劝道:“娘。淑贤她岂有此意。”
    老太太指着国公爷的鼻子骂,“整日淑贤,淑贤,当初你做了官,也有那许多高门大户想要同我家结亲,偏偏你在庙会瞥到了一眼郭家的大小姐。回来便念念不忘,求着你老娘我请媒人去说合。”
    俞敦素红着老脸,拉老太太衣角:“娘亲且给儿子留着脸面,提当年那些丑事做甚。”
    老太太说得兴起,却不理他。
    “我当时也偷偷前去相看,只见这郭小姐啊,脸也尖,身子也瘦,娇滴滴的模样,我那是一点都看不中。可是又怎么样呢?想着当官的儿子,这般苦苦求着。不忍看你难受的样子。不是也都依着你,违着我的心意,把她娶回来了吗?如今你们自己做了爹娘,便就不管儿子死活,没瞧见小五那是把自己的性命都栓在周姑娘的身上了么?”
    郭夫人羞愧难当,举袖掩面,退出屋来。
    老太太尤自在后边啐了一口:“哼,活该,让你也尝尝十月怀胎的儿子,被那年轻姑娘的裙子一兜就兜走了的感受。”
    俞敦素劝道:“娘你莫要生气,我这就去说说她。”
    国公爷追上夫人,轻抚着她的脊背。
    安慰道:“夫人莫要气恼,娘的话粗了点,也不过是因为心疼行知这孩子。”
    郭夫人跺脚道:“连你也如此说。我焉能不心疼五郎。只是若依了他的性子,娶了那周晓晓。他下半生可是要在嘲笑中度过。便是我,都不知拿什么脸面出门见我那些世交姐妹。”
    国公爷:“淑贤,你且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若是没有那位姑娘,咱们莫说儿媳妇,便是儿子也早都没了。我看小五为了她已然到了不可自拔之地,他又受了这么些苦处,我们做父母的,就成全他一回。些许脸面,不要也罢。”
    郭夫人心思百转,闭口不言。
    ……
    在俞行知与世隔绝的小院,却体会不到外间的这么多风风雨雨。
    周晓晓正扶着身披裘袄的俞行知,慢慢地从屋内走进院子。
    “小心点走,要不还是我抱你把?”
    俞行知一手扶墙,摇摇头,“尚可支撑。”
    院子里伺候的俞桐迅速地回避了。
    临走前还很识趣地带上了院门。
    他已经数次见到这位身量不显的“准少奶奶”轻而易举就一把将五爷从屋内抱出来晒太阳的惊悚场面。
    很有些见怪不怪的镇定自若了。
    周晓晓扶着俞行知走到梧桐树下,一张铺着皮毛褥子的躺椅边上。
    扶他轻轻躺下,晒晒早间和煦的阳光。
    自己却坐在他边上,给他捏捏手,捏捏脚。
    俞行知:“你且歇歇罢,勿需如此忙碌。”
    “没事,又不累。你这躺得久了,若是不及时按摩,手脚肌肉容易萎缩。不利于康复。”
    周晓晓初时按摩得尚且正经,片刻后便不规矩起来,这边掐一把,那边捏一下,惹得俞行知笑着侧身避开来。
    “还躲?还躲?我看你躲哪儿?”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一阵,周晓晓按住他的身体,不让他躲避。
    俞行知侧着脸,躺在那里微微喘气,只见他玉面飞霞,薄唇轻启,睫缀珠泪。
    周晓晓一时看得愣住了,她慢慢俯下身子。
    俞行知看着她的脸逐渐贴近,那通透的双眸微微晃动,直将自己上下打量。
    他心跳如鼓,忍不住道:“莫胡闹。”
    耳畔响起那靡靡之音,“我哪有胡闹,我什么都没做呢。”
    如兰的气息撩拨在肌肤之上。
    那人贴近在咫尺之地,却始终不曾俯就。
    还将那贝齿轻咬,伸出粉嫩的舌尖悠悠舔湿她的红唇。
    俞行知昂起身,欲就那双唇。
    谁知那人,却恁得一个劲使坏。
    妖精一般的回避开来,还在那里得意洋洋地扭着说:“行知~~莫要胡闹。”
    俞行知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将那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发梢,眉间,双唇……
    他紧紧搂住周晓晓,一面轻吻,一面不住呢喃:“晓晓,晓晓……”
    “我在呢。”
    骤雨过后,周晓晓趴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在他微肿的双唇上啄了一下。
    轻轻伸手摸他的头发。
    “你这是怎么呢?”
    俞行知闭上双目,叹息一声。
    “中毒的那一刻,我自以必死。心中十分的后悔。后悔自己因循守旧。竟然不曾多抱紧你一次,多吻你一次。”
    两行清泪顺着他紧闭的眼角流出。
    “那日我在昏迷之间,只觉周身麻木,魂魄无依。依稀间忽闻你说,要嫁给别人。我心中一时刀绞似的疼痛,方得转醒过来。”
    周晓晓撑起身体,慢慢吻去他的泪珠。
    “没事的,行知。从今而后,我再也不离开你身边。你若要去战场,我也陪你同去。我可不想再看见一次你浑身是伤的样子。”
    ……
    近日,京都的街头巷尾,最为热闹的一个传言,便是那新封的冠军侯竟然娶了十二月饼铺的老板娘为妻。
    传言五花八门,有说那冠军侯在战场上被那周娘子所救,感其恩义,折节求娶。
    也有说那周娘子貌若天仙,妖媚异常,勾引得俞五爷忤逆父母之意,私定终身。
    在那些名门望族间的夫人及闺秀的宴会上,此事更是引为谈资,为人所津津乐道。
    皆因那俞五郎,曾是名动京都,才貌双绝的翩翩公子。不知多少闺阁女孩对他芳心暗许。
    如今这京都明珠,却被一身份低贱的女子摘了家去,莫不让人扼腕叹息。
    ……
    开元时节,王太尉夫人举花茵会。
    宴时,名门贵女相携而来。
    至园中,只见花甫间设一道灵渠,内有水流潺潺,水上精巧小船漂流而过,内盛各式吃食。
    众人依渠而座,欲食何物,伸手自取,别有一番风味。
    不多时,只见国公府的四奶奶郭镜妍携数名女伴款款而来。
    郭镜妍去年岁末喜得麟儿。如今出月子没有多久,养得个面如满月,珠圆玉润的模样。
    那席中一人,乃是詹事府少詹事的千金,现嫁左大学士的二公子为妻。姓王,闺名碧华。在闺中之时便同郭镜妍有些不太对付。
    这会见郭镜妍入席,口中便取笑道:“俞四奶奶这般精贵之人,却要同那卖饼的商户做妯娌。真是天可怜见的。若换做是奴家,几乎都没脸面出来见人了。”
    郭镜妍哼了一声,“我家国公爷最是那知礼守信,重情重义之人。因我那弟妹,舍身忘死,救得五叔性命。我们一家对她感激不已,国公爷亲下聘礼,求燕亲王做的媒人,将其求娶进门。乃扬我俞家礼义家风之举。”
    她瞟了那王碧华一眼,嗤笑道,“哪像有些人家,势利眼长在头顶上,整日只顾斤斤算计,嫁女儿要攀附高门,娶媳妇只论嫁妆,眼睛啊都快钻进铜眼里去了。破落户一般,竟连那小家小户都比不上了。呵呵呵。”
    国公府势大,郭镜妍附庸者众,齐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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