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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点废话,你再啰嗦就给大相国守陵去。”
    果然,这一句奏效,那罗延忍不住腹诽:以往是威胁遣回晋阳,现如今,大相国不在了,又威胁守陵……
    一看那模样,晏清源就知道他满肚子什么花花肠子乱转,没工夫搭理,而是吩咐说:
    “我另有事交待你,过几日,我要亲征颍川,往晋阳的书函差不多该到了,家家直接给我调兵,”他忽微微一笑,“你晚些日子再跟过去,留下来,先替我处理了顾媛华。”
    本竖着耳朵认真聆听的那罗延,正暗自琢磨,冷不丁世子爷这后半句轻描淡写地就压下了道任务,他一愣,两道眉毛都立起来了,成个滑稽的倒八字,还没有捺角:
    “世子爷,那陆归菀呢!”
    晏清源蹙眉:“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
    幽冷的眸光这么一闪,那罗延打个寒噤,不敢再问,只能小心翼翼转口:“世子爷,你是不是问出什么来了?”
    晏清源一抚额,轻轻摩挲着眉头,嘴角是有笑意的,眼睛里,却半分也无:
    “是我大意了,顾知卿的这个女儿,果然够狠,也够聪明,她勾结陆士衡的旧将,设计暗算了慕容绍,还敢大摇大摆在我眼皮子底下猖狂,她既然活腻了,我就成全她。”
    得了这个准头,那罗延只痛恨自己因碍着小晏的心意没着实下手,早知如此,就是伤了小晏的心……想到这,心里忽打起个主意,脱口就说:
    “既然真相大白,世子爷,你何不让小晏好好看看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他自会亲手杀了她!”
    “他?”晏清源冷笑两声,“他已经是头蠢猪了,我指望不上,”说着,思索片刻,“小晏如今又瞎又聋,我不想节外生枝,你做的干净点不要让人起疑。”
    那罗延深吸口气,郑重把头一点:“属下明白。”脑子一想当日斛斯寿那些话,浑身上下,一阵冷,一阵紧,白森森的一排齐牙一露:
    “世子爷,这个女人,一刀结果她对不起大行台,也对不起刘将军!”
    他一下激动了,这副情状,晏清源心知肚明,也不阻止,淡淡道:
    “你看着办。”
    一听这是暗许了,那罗延神色激荡,不失时机又铿锵再问:
    “当日破寿春城陆士衡手底三十六将,少的一人,便是世子爷说的这一个吧?世子爷,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不干脆捉来杀了,替大行台报仇!”
    其实,他最想问的,还是为什么不把这些人,包括那个陆归菀,一道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白羽扇一拿,把玩了两下,晏清源蹙眉微微莞尔:“不是一网打尽的时候,狐狸的洞,就在眼前,我等着他们再出手。”
    “他们?”那罗延先是一呆,搓了搓手,没大想明白,只是忧心忡忡地看向晏清源:
    “世子爷,等下去,属下真怕再出什么事儿!”
    扇子一顿,晏清源那张惯带三分春意的脸,此刻,笑眼中已然藏刀:
    “同样的失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哦,那个……”那罗延支支吾吾的,两只小眼,快溜溜地在他脸上一转,很机灵地换了个方式说话,“属下明白世子爷绝对不会因为女人耽误大事。”
    拐弯抹角,也得拐到这上头,那边刘响早都出去了,他不好再磨蹭赖着不走,听晏清源道一句“等我离京再动手”,又是一愣,猛地想起那一刀来,一脸的惊疑不定:
    “世子爷,卢静那个事,都能给你一刀,要是换作顾媛华这一回,岂不是想把你戳成血窟窿!”
    “哼,”晏清源不屑笑了,却什么都没解释,外头窗棂叩了几声响,侍卫说道:
    “尚书令请见大将军。”
    晏清源手一挥,那罗延不大甘心地去了,迎头出来,碰上李元之,把人一扯,朝一边先拽了拽,压低了嗓子:
    “参军,大行台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李元之神情一肃,默默颔首,那罗延赶紧见机行事:
    “这一回,世子爷可是又吃了女人的大亏,参军,这事我本不该叨扰你,可参军你的话,世子爷听哇,”说着,趴在李元之耳边火速嘀咕两句,掣回了身子,冲他挤眉弄眼两下,一切尽在不言中似的,这才扭头走了。
    李元之颇觉棘手,眉头一锁,在侍卫的见礼声中抬脚进来。
    见了晏清源,施礼如仪,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一贯沉稳的眼睛里有些不太赞同的意思:
    “世子其实不必亲征,颍川已经是强弩之末,晏岳十几万大军,要是再打不下高景玉几千人,岂不成笑话?坐镇后方,才是世子该做的。”
    他是谨慎惯了,大相国行伍出身有时尚不愿冒险,跟贺赖的几次交手,都可见一斑,世子却是个大开大合的风格,在邺城掌事这几载,多与文臣打交道,丝毫没消磨掉他那份意气,反倒更助长了似的,动辄要亲征,也是很让李元之为难了。
    晏清源一双眼睛也回望着他,把舆图一展,推给李元之:
    “柏宫这个老狐狸,已经绕开梁军主力,彻底弃了淮南,连下历阳谯州两城直奔建康上游采石矶去了,”眸光微动,目中是不经意的赞叹之意,“他实在是聪明,暗中联络了萧梁老儿的亲侄,勾结一道,竟真叫他打过了江!”
    百余年来,那么多豪杰人物没能饮马的长江,叫一个八百残兵败将的柏宫飞渡了。
    说完,他才一抚嘴唇,盯着舆图,游游走走,目光定在了长江上游一线,从巴蜀到江陵,蜿蜒盘踞,那里,几个南梁的封王,是时候该出手了,晏清源眉头蹙了蹙,手指一落:
    “柏宫这一过江,南梁势必要乱,长江上游一线离贺赖更近,他无暇顾及两淮,但我担心他会盯上巴蜀,关中贫狭,我一定不能让他得到巴蜀,所以,颍川新失主帅,军心不稳,我必须亲征尽快拿下来,绝不能被高景玉在这里给我绊住了腿!”
    舆图上情势清清楚楚,原来,世子的打算已经这么长远了,李元之茅塞顿开,忽轻轻笑了,凝视着晏清源久久不动:“世子,大相国有知,自当欣慰。”
    “那参军对我用穆孚去打两淮江北,有什么异议么?”他嘴角一扬,风发的意气又爬上了那张出尘俊秀的脸,李元之不禁多看两眼,却也只是笑:
    “世子用人,向来不拘一格,我相信他不会辜负世子期许。”
    晏清源顺势把舆图一推,丢在一旁,信步而出,明晃晃的日头把他包裹其间,那一道秀拔身影,似是缀了层华光,整个人,虚虚实实,恍似天人骤降人间,被李元之这么看在眼里,脑子里登时冒出一句:
    当真天之骄子!
    而晏清源却回眸,给他一记笃定目光:“趁着雨季,我要一鼓作气拿下颍川,参军,这一回,你也一起来罢!”
    大将军要亲征的消息一出,邺中沸沸,归菀尚不知情,正跟媛华校对着一卷古书,一听东柏堂来了人,把她吓得心惊肉跳,人僵在榻上,半天不动,恨不能立下躲到个不能见人的角落里去。
    等不来归菀,刘响却也没硬闯,只是跟走出来的媛华说:
    “大将军要接陆姑娘回去。”
    说完,特意冲媛华笑了笑,很客气的样子,媛华心头不安,面上无恙,淡淡回说:
    “菀妹妹在这里过的很好,请你转达,不劳大将军再费心了。”
    刘响也依然好脾气:“顾娘子,你不要为难我,我只是个奉命行事的,既然大将军发话了,那么陆姑娘,自然是要回去的,你要是执意不肯,到时吃亏的,恐怕还是自己。”
    绵里藏针,说的媛华顿生十分厌恶,她攥紧了帕子,一声冷笑:
    “难道你们邺城的姑娘,都是丑八怪?大将军就非得我妹妹不可了?”
    刘响笑笑,借坡下驴似的:“顾娘子说的不错,大将军就非陆姑娘不可了。”
    说的媛华脸上一白,心里直打鼓,不知晏清源又是发哪门子疯。
    他这个人,做任何事,自有目的,没有消遣的道理。把归菀接回,她才不信见鬼的非谁不可,一时半刻的,又实在猜不出他能有什么企图,自知是拒绝不得,激怒了他,这个人是什么都干的出的。
    媛华煎熬如许,敷衍了刘响一句转身走进来,不知如何跟归菀说,正拿捏着,却见归菀已经不是刚才那个惊惶模样,人反倒镇静了:
    “姊姊,我回去。”
    “菀妹妹……”媛华莫名羞愧,剩下的千言万语全化作两道爱怜不忍的目光,落在了归菀脸上。
    归菀则把她手牵过,习惯性地朝脸颊上蹭,低声说:“姊姊,他反复无常,拗不过他的,要是真跟他耗上到时我们都落不了好,我先回去。”
    媛华鼻子一酸,望了望还没校对完的书,异常难过,忍下不说,只在她手背上好一阵摩挲,把包袱替她收拾了,送到门口,扶归菀上车,两人的手还拉在一处,刘响见她们依依不舍的一副情状,一笑道:
    “陆姑娘,走吧,日后还有机会再见。”
    马鞭一抽,迸出个响亮亮的脆声,车身就缓缓挪动了起来,直到拐个弯,彻底看不到姊姊了,归菀才放下帘子,转头朝前,问赶车的刘响:
    “刘扈从,你知不知道大将军为什么突然要我回去?”
    她声音细,淹没在答答的马蹄声中,见刘响毫无反应,归菀只得捏住包裹,脑袋一垂,心神不宁地胡思乱想起来了。
    车一停,归菀不由晃了两下,一定神,掀帘自己跳了下来,见骏马悠游地甩起尾巴,已经是乐得自在了。
    她忽然羡慕起它,瞧着它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起老长的睫毛,又是个异常温顺的模样,归菀忍不住伸手轻抚了它几下,等侍卫过来牵马缰,归菀退开,跟着刘响,不抱什么希望地轻声问说:
    “刘扈从,你知道大将军为什么突然把我接回来吗?”
    这么一路,她脑子里已经兜转了无数念头,此刻,水汪汪的眼,征询地望着刘响,刘响却笑道:
    “陆姑娘,见了大将军你还是问他吧,属下只负责平安无虞地把你接回来。”
    东柏堂里里外外的侍卫也是有段时日没见归菀了,见跟在刘响后头,那一袭轻盈娇俏的身影点缀府院其间,犹如仙影,格外的赏心悦目,便也无人相拦,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径直来到了书房。
    廊下立着的,却是个半高不高的身影,刘响上前笑着见礼:
    “七公子,你这是刚出来,还是要进去?”
    “我刚出来,阿兄他不在。”晏清泽兴头缺缺,这么一偏头,瞥见了归菀,也很意外,悄声问刘响,“陆姊姊不是走了吗?”
    刘响笑而不答,眼睛四下里张望,一时也拿不准晏清源到底去了哪儿,同晏清泽搭话几句,这时想起归菀来,转身见她不尴不尬地还站在阶下等着,正想启口,忽听一声轻笑传来:
    “刘响,你不把人给我领进去,日头都要晒化了她。”
    果不其然,月门那施施然走来了晏清源,他不知几时换的燕服,头上着巾,脚下青履,这副打扮入目,完全是个文士模样了,这么负手信步踱过来,两只笑眼在归菀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直到走近,手一伸,顺势掐下朵海棠,给归菀插进了发间。
    乌黑的发,绯红的花,相得益彰。
    归菀一惊,扬手就要去摸,伸到一半,被晏清源轻轻一攥手腕,把人这么一拉扯,两人的目光便毫无悬念地撞到一处去了。
    日头果然把脸晒红了,也许是羞怯,水光潋滟的一双春目在阳光底下折射成碎钻,晏清源冲她绽出个浅浅笑颜,归菀一愣,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只是把她手一松,继续往前走,跟晏清泽说了两句什么,也没太听清,等这两人折回来,擦肩过了,才见晏清源向她招手:
    “你进来。”
    第151章 念奴娇(20)
    归菀迟疑着不动,娇怯掠他一眼,十分警惕,不自觉地把包裹往怀里收了收,闯了猎场的小鹿一样,晏清源看得失笑:
    “你再不进来,可真要被晒化了。”
    已经是六月的时令,日头最毒,见她傻愣愣也不知站个凉荫地儿,被晒的眯了眼,偏还剑拔弩张看着他,当包袱是马槊吗?一根筋,晏清源揶揄睨她一眼,等人慢吞吞走近了,冷不防一把抄起,不顾归菀惊呼,抱屋里来了。
    这个时节,一动就一身的汗,热腾腾的细香从脖颈处冒了个头,晏清源的唇就贴了上来,拱她两下,火烫的呼吸覆在肌肤上,归菀却一个寒噤,她扶着他肩头,难堪地找话:
    “我包袱掉了!”
    说着,乱扭一气,就要想往下来,晏清源冷哼一声,把碍事的包袱一脚踢开,人送到床上,去解归菀的衣带,轻轻一拉,对着肩头好一番温柔咬噬,归菀还是挣扎的厉害,又羞又恨的推搡间,不着意的,在他脸上挠出了道红痕:
    “你下作,你让我回来就是为这个……”
    晏清源微表不豫,一把按住了她,本要发火,见她泪眼充盈,恨恨看着自己,叹口气:“傻孩子,如果只为这个,我找谁不可?”说着,冲她柔情蜜意一笑,含住她小耳珠,那腔调缠绵悱恻地不行,“我想你呀……”
    这么低喃诱哄着,动作不停,趁她不备,隔着亵、裤故意使坏,给下重的,把人顶得一下撞到床头,归菀泪花子登时迸了出来,哭着去打他:
    “你下作!”
    翻来覆去的,也就学会了这么一句骂人的话,晏清源笑她两声:“我下作你又不是第一回领教,受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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