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真的不行,时间太短了,儿媳教不好娇姑娘。倒是可以……两年?”
老太太猛吸了一口气,眼前都发黑了:“两、两年?!”
“儿媳争取一年内将娇姑娘教好?可儿媳从未有教养女儿的经验,不若请老太太同意,让大嫂、二嫂、三嫂先将经验传授于我,我再去教导娇姑娘?”秦氏脸色也不好看,所有的五官都是往下耷拉着的,看着比原先老了不少,还隐隐泛着紫黑,“都怪儿媳无能……”
“两个月。我要你保证在两个月内,必须给她整明白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让你嫂子们帮你一把。”
第28章
就这样,娇娇的教养问题被正式提上了议程,并且在老太太的授意下,已经不是四太太秦氏一个人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整个冯家大宅。
秦氏亲自去拜会了两位嫂子。
“按说也该等二嫂回府再说的,不过事态紧急,我还是想先同大嫂、三嫂讨个法子。二嫂那头,下回等她归府了,我再同她分说、”
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的大太太和三太太对视一眼,大太太先道:“二弟妹膝下没有嫡女,唯一的小孙女也是去年才生的,她才不着急呢。”
三太太已经愁得两宿没睡好了,听了这话只点点头:“四弟妹,就是你不来,我也想去寻你了。我家婠娘可正在议亲呢,她年岁不小了,可再也耽搁不起了。”
家有待嫁嫡女的太太才是最犯愁的。
这不,三太太愁完大太太愁。
冯家大太太只得一个嫡女,便是娇娇头一日回府时,见了她那可怕的吃相,当即就下桌掩面哭泣着离席的那位。
他们冯家一贯就缺闺女,尤其是长房这边。
长房那位嫡女名唤澜娘,今年十三岁了,正是议亲的好时候。又因着老太太的嫡幼女本身家世好不说,才貌双全,未出嫁前便有第一才女之称,也就是冯家不想让女儿入宫,不然品阶决计不低,后来也是高嫁,如今更是人人称羡的望族当家太太。
有这么个能耐的姑姑在前,同样是长房唯一的嫡女,澜娘自是心气高的,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挑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哪怕比不上姑姑,也不能落后太多了。
结果,一看到娇娇那可怕的吃相,澜娘直接就崩溃了。
“我家澜娘,自打那天在老太太那儿……唉,回去后她就茶饭不思的,这才两三天工夫,那脸就瘦了一圈。我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别人,怪只怪她小孩子没经历过事儿,偏她年岁又比娇娘小。”大太太也是愁得不轻。
她所出的澜娘比娇娇年岁小,就意味着将来出嫁要比娇娇晚。虽说没有拿嫡女同庶女比得道理,可都是冯氏女,一旦娇娇的亲事出了什么问题,身为堂妹,被连累几乎是铁板钉钉的。
大太太愁完三太太接着愁:“我家婠娘才麻烦,她今年都十六了!”
一提起婠娘,三太太就是满肚子的苦水,倒也倒不完。她一共生养了六个嫡女,前头四个闺女加一起都没这个五闺女叫人操心。
早几年,婠娘倒是成功的说了门亲事,结果刚下了定,对方突然得了急病,就这样没了。得亏本朝不流行望门寡,可出了这档子事儿,必然会影响婠娘的亲事。因着冯家门第高,倒不至于落得嫁不出去的地步,可这么一来,亲事的档次就徒然降了下来,婠娘那心气虽没长房的澜娘那般高,可也受不了低嫁这种事儿,非要一口咬定门当户对。
这门当户对倒是也没错,可有些话说着是容易,真要寻摸起来,人家凭什么呢?偏生,连稍微次一点的,婠娘都不乐意,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拖了下来。
真要说急切的程度,只怕整个冯家都没三太太来得着急上火。
想到这里,三太太不禁埋怨起来:“这孩子都那般大了,在外头找一门亲事嫁了便是,怎的来往府里领呢?就算要领回来,不能等婠娘嫁了再说吗?”
四太太秦氏看看大太太又瞧瞧三太太,半晌才道:“两位嫂子,正是因为您二位都生养过女儿,这才需要你们想个妥当的法子,集思广益才能解决根本问题。唉,谁让我没生过女儿呢?”
女儿的教养不是独一个人的事儿,一旦教养不当,只怕冯家上下的女孩儿都要跟着完蛋。
得了,反正一句话,娇娇的事情处理不好,全家都要凉。
道理大家都懂,可妥当的法子却不是那么容易就想出来的。
大太太和三太太都表示,暂时并无办法,要回去仔细琢磨琢磨,一旦有了法子就派人告知。
秦氏也没办法,不光是因为娇娇如今属于她的女儿,更因为她是妯娌四人里最小的那个。
愁眉苦脸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秦氏很快就召集了所有的儿媳妇:“大家也别偷懒,有女儿的自然应该多上上心,亲姑姑必定会影响侄女儿的。没女儿的,也别沾沾自喜,你能保证自己将来不生女儿?就算没有嫡女,也该有庶女吧?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来,只怕这就是咱们冯家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难题了。”
少奶奶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神情。
可不是嘛?接回娇娇一个,带崩全体冯家人。
唯一不觉得自己是个祸害的,恐怕只有娇娇本人了。她没觉得自己吃得多,事实上所谓的吃得多,得看跟谁比了。
这大户人家的女眷本身吃得就不多,跟外头平民百姓家的完全不能比。而娇娇吧,她那食量是从小养大的,别说寻常妇道人家了,她那胃口比壮劳力都要好。
于是,思维差距就这样体现出来了。
在太太秦氏等人看来,娇娇的胃口太好太好了,比她们好上一倍都不止。可娇娇又不是跟她们比的,她回忆的是自己以前的食量,又对比了六婶儿等人的,算来算去都觉得自己吃得太少太少了。
要知道,她以前吃得比六叔三叔他们这些要下地干活的庄稼把式都多,如今吃得比六婶儿等人还少,那怎么能算多呢?
假如是跟她自己比的话,她如今吃的比以前在下河村时,少了都有一多半了……
还有胖不胖的问题,也是各持己见的。
小跨院里,娇娇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儿,一脸的愁云惨雾:“张嬷嬷,你不觉得我太瘦了吗?”
张嬷嬷:………………
抬眼瞅着比自己这个人到中年的嬷嬷都还胖了两圈的娇娇,张嬷嬷迟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遵从本心:“大姑娘您不瘦,您回头瞧见了咱们府上的其他姑娘们,就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瘦了。”
“那是她们太瘦太瘦太瘦了!”娇娇拿如今的自己同回忆中的比较了一下,语气无比坚定的道,“我敢肯定,如今的我只有以前的我一半重!”
张嬷嬷难掩惊悚的看了眼娇娇,最终一脸无奈的选择了闭嘴。
待娇娇歇下后,张嬷嬷叮嘱小丫鬟认真守夜,出了屋子后,正好碰上了已经被太太秦氏调拨到小跨院的丁嬷嬷,一个没忍住就说了这事儿。
丁嬷嬷比张嬷嬷还要绝望:“我原先只听说过干重活的粗使下人吃得多,可大姑娘一个名门闺……”
俩人齐刷刷的住了嘴,一致决定还是不要侮辱这个词了。片刻后,就听丁嬷嬷又道:“我打小就跟在太太身边,太太也就是怀头胎时,一心盼着得个儿子。待怀上了第二胎后,她就日思夜想,就想儿女双全,凑一个‘好’字。偏她一连七胎都是儿子,早在十年前就彻底死了心,可就那会儿,她还惦记着叫妾室生个女儿让她养着……”
“是啊,往年我在太太院子里时,也没少听她说,就想要个漂亮小姑娘在身边养着,打扮起来多好看呢,女儿还贴心,比儿子体贴多了,天天围着你打转。太太每次说这话,都是满脸的艳羡。”张嬷嬷也跟着感概道。
丁嬷嬷点点头:“可不是?咱们太太又不是那等子爱拈酸吃醋的人,她待庶子都那般好,真要有个庶女给她陪着,她必是高兴的。就不说小孩儿了,这大姑娘刚来时,太太不就吩咐了针线上人过来给她做衣裳吗?”
“嗯,那会儿还是我伺候着大姑娘选料子的,是太太自掏腰包贴补的吧?我就说呢,咱们府上做衣裳都是有日子的,既是过了那日子,再想添置,就得拿私房添上。”
“料子倒是没啥,太太额外贴私房买的首饰才是大头。不过,这些对太太来说倒不值当什么,关键是啊!”丁嬷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见了大姑娘后,太太怕是再也不想要闺女了。”
e=(′o`*)))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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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十天过去了,娇娇学规矩一事几乎毫无进展。
当然,所有女眷们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要是只看娇娇那学习态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谁叫她各种规矩都已经深入骨髓,强行改正倒是不难,难就难在,你这会儿是纠正了,回头她又给忘了。
一时间,整个冯家大宅都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女眷们但凡请安时碰了面,都是见面先来一声叹息,满满的全是无奈和悲伤。
而在这期间,二太太终于自庄上归来了。
她才刚回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洗漱休息,就被妯娌们、儿媳妇们包围了。
二太太:……???
尽管二太太并未生过嫡女,可她有五个嫡子,且前几年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孙女倒是独独只有一个,年岁也是还小,却正好是她最宠爱的幼子所出。
再一个,她同四太太秦氏的情况差不多,也是想要嫡女而求不得,不过她因为出嫁前在娘家受够了庶妹们,所以很是反感庶出子女。她房里的庶出子女是最少的,也是整个府里地位最低的。
可她不爱庶女,却疼爱孙女呢!这不,刚打算遣人去将她孙女抱来,就被一群女眷围了个水泄不通。
等好不容易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二太太也开始了干瞪眼:“你们寻我我也没辙儿呀,我又没养过女儿。”
几位太太、少奶奶都纷纷摇头,表示这事儿跟养没养过女儿没有一点关系。就拿三太太来说,她倒是生了六个嫡女,自问每个都教养得十分不错,包括看着最难搞的五闺女婠娘,实则也是样样出众的。
婠娘就是因为本身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差,甚至比之她的姐姐妹妹还要好上不少,这才愈发难以接受低嫁。她没有多高的要求,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偏就因为那个责任不在于的事情,落得如今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境地。
但能教养好自己的闺女,不代表能中途接手一个已经被错误规矩定型了的半大姑娘。
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离家近一个月的二太太,在最初的懵圈后,倒是立刻就淡定了。就如同早先几位太太猜测的那样,她不着急啊!横竖她没嫡女,宠爱的孙女是去年生的,就算有影响好了,人们都是健忘的,总不能老拿着十几年前的旧事不放吧?
没能从二太太这儿得了法子,倒是少奶奶们通过二太太这态度,渐渐的安了心。
至于另外三位太太……
秦氏不信邪的又去了一趟娇娇所住的小跨院,她还是掐着点去的,专门挑丁嬷嬷教规矩那会儿。她琢磨着,就算再怎么样,教了有十来日了,也该有所长进吧?
长进还是有的,娇娇将那些错误的规矩,做得愈发的娴熟了。
“丁嬷嬷!”
“太太,您要不然就想法子请个专门的教养嬷嬷来?我原先也只是跟着老嬷嬷学了些皮毛,这事儿……”丁嬷嬷打了退堂鼓,只因她在娇娇处,看不到丁点儿希望。
娇娇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忍不住开口道:“太太,我觉得规矩这事儿是不是暂且放放?我可以学点儿别的。”
秦氏一脸冷漠的问:“绣活会不会?”
“不会。”
“诗词歌赋?”
“字多少认识几个。”
“乐器?”
“没学会。”
……
秦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小的教养让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冲着娇娇发火。而事实上,她这会儿也确实没多少火气,有的只是满腔的绝望。
沉默了片刻后,秦氏又问:“那你觉得你能学什么呢?你擅长什么呢?”除了吃。
娇娇别的或许都缺,唯独不缺的就是自信。
她一脸认真的望着秦氏,圆嘟嘟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信:“我觉得我可以跟着太太学管家理事。这个我会,以前学会,也当过家,管理中馈我一定没问题。”
秦氏突然想丢掉她这些年的教养,学一学乡下庄子上的老婆子破口大骂。可最终,她还是稳住了,只面无表情的吩咐道:“也行吧,那你就先试着管理下你这个小跨院,一个月后我来看成果。”
说完这句话,秦氏便离开了,只是那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落寞孤寂而又透着一种看开了生死的感觉。
事情还能更糟糕吗?随缘吧。
这个时候,秦氏决计不会想到,事情的确还能更糟,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持续的恶化着,逐步走向不可预期的惨烈未来。
幸好,她这个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是幸福的,就是幸福不了多久了。
……
又两天后,娇娇掰着手指头算着她亲爹归来的日子,虽说跟亲爹不是很熟悉,可毕竟这个偌大的冯家大宅里,也就只有她亲爹同她血缘最接近了。再一个,她也想问问看,能不能给她养父冯源写封信,实在是不行,她也想知道下河村那头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