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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云想到这却是又叹了口气,她也未曾说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抬了抬手,让人押着众人往外退去。
    没一会功夫,殿中的人便都退了个干净,而柳梦闲却仍旧端坐在椅子上,她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目不斜视得往前看去,等到外头响起了宫人们的痛呼声,她才起身朝偏殿走去。
    柳梦闲刚刚走到偏殿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的一阵声音:“宝儿乖,宝儿快点醒来,母妃带宝儿去外头晒太阳。”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她的声音娇嫩好听,只是在这满是白绸的屋子里却显得有些格外的诡异。
    原先伺候在殿中的几个宫人眼瞧着柳梦闲进来自是忙屈膝跪了下来,领头的一个宫人更是直接说道:“娘娘,贵妃娘娘不肯我们靠近三皇子…”
    柳梦闲闻言却是朝不远处的柳穗看去一眼,往日娇嫩欲滴的女子此时头发散乱、目光呆滞,脸上挂着痴痴的笑,恍若疯子一般。
    她也的确是疯了,早在三皇子的死讯传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因为接受不了结局而变得疯疯癫癫,只是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谁也不知道。
    她想到这,脸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她只是抬了抬手,口中是淡淡说道:“你们先下去。”
    殿中的宫人闻言也不敢说道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后便往外退去。
    等到殿中没了人——
    柳梦闲才重新提步朝人走去,等走到柳穗身前,她便这样居高临下得俯视着她,耳听着柳穗痴痴哄着早已经没了气息的小儿,她是开口说道:“他死了。”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柳穗却还是听见了。
    她原先拍着小儿后背的手有一瞬的凝滞,只是也就那一瞬的功夫,柳穗便又重新拍起了小儿的后背,口中更是唱起了往常逗弄小儿的歌谣。
    殿中萦绕着歌谣声以及那些穿过窗户传进来的悲鸣声。
    而柳梦闲原先一直未曾有过变化的脸色在看见柳穗这幅模样的时候也终于有了变化,她一手按着柳穗的肩膀,一手紧紧掐着她的下巴,强逼着她对视:“我跟你说了,他已经死了!”
    柳穗看着这样的柳梦闲却是害怕得抖了下身子,她好像恢复了些神智,只是口中却还是喃喃说道:“宝儿没死,宝儿不会死的,宝儿,宝儿只是睡着了。”她这话说完便开始推搡起柳梦闲,等到挣脱开了她的禁锢才又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小儿继续说道:“我知道宝儿是在和我玩游戏,宝儿快些醒来,母妃陪着宝儿玩其他游戏。”
    柳梦闲先前被柳穗猛地一推却是连着往后倒退了几步,等到手撑在身后的桌几,她才好歹稳住了身形。
    柳穗口中的歌谣就如魔音一样穿入柳梦闲的耳中。
    柳梦闲手撑着桌几狠狠闭了一回眼睛,等她重新睁开眼的时候,脸上却是一片冰寒的模样。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朝柳穗走去,而后是从她的手中抢过了孩子,耳听着柳穗尖叫一声要上前来抢,柳梦闲索性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便紧攥着柳穗的手,她身量高,这会便垂着眼看着柳穗,口中是比寒冬腊月还要阴冷刺骨的一句:“我和你说过,他已经死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高高举起了那个孩子。
    柳穗看着她这幅模样,挣扎的动作一顿,脸上更是一片仓惶:“你,你要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
    柳梦闲耳听着这话却是突然笑出声来,她的笑声起初很低,越到后头却越响,竟是把外头的那些哭喊声都给压过去了…她要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她是后悔呀,早知道她就该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杀了柳穗。
    倘若孩子在她的手中,她一定能够好好护他周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柳梦闲想到这,眼中好似平添了怒火,她就这样抱着孩子拉着柳穗到了床上,等把孩子扔在床上之后,他索性便狠狠掐住了柳穗的脖子。
    柳穗本来就没多少力气,何况为了三皇子的病情,她又连着几日都没怎么吃用和歇息,这会又怎么可能敌得过柳梦闲的力气?起初她还挣扎了一会,可到后头却已经颓落了双手,口中也只能溢出破碎的声音。
    柳梦闲此时心中萦绕着滔天怒火,她是真得想要柳穗死,或者说,她是急于发泄什么。
    因此她却是一点也不曾留情,眼看着她手下的那个人越来越痛苦的神色,柳梦闲的脸上竟是不自觉得溢出了几分笑容,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她竟然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未曾注意,等注意到的时候,她却已经被人推开摔在了地上。
    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柳穗好似重获新生一般,眼看着来人,她更是忙朝人扑了过去。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来人的衣袖,口中是嘶哑的一句:“皇,皇上,姑姑疯了。”
    赵准一手揽着柳穗,一手却是轻轻抚着人的后背,眼看着她脖子上明显的指痕,眼神微沉。他轻声抚慰了人几句,而后是朝柳梦闲看去,待看到她颓然坐在地上,衣衫紊乱、发髻歪斜便冷声质问道:“皇后,你究竟是在做什么!”
    柳梦闲先前被人重重拂落在地又磕在了身后的桌脚,身子骨却是疼得厉害,只是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她却是突然冷笑出声:“臣妾在做什么,皇上不是亲眼所见吗?”
    她这话说完看着赵准越发黑沉的面容却是手撑着地站起了身,而后她便这样平视得看着他,口中是跟着一句:“三皇子骤然薨逝,陛下就一点都不伤心吗?也是,陛下在乎得一直都只有您自己,只要不动摇您的位置,死一个儿子,伤一个儿子,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皇后!”
    赵准低斥了一声,只是看着柳梦闲苍白的脸色,他却是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而后是朝外头喊了一声,等把柳穗让人先带出去,他才起身朝柳梦闲走去,稍稍缓和了几分语气同人说道:“朕知道三皇子的死让你伤心,可皇后身为国母,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三皇子感染寒风不幸薨逝,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局面,你…”赵准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人伸出手。
    只是他这话还未曾说完,柳梦闲却突然冷笑一声,她侧头避开了赵准的手,口中是冷声说道:“陛下当真如此觉得?当年盱儿是如此,如今三皇子又是如此,您说,没了盱儿和三皇子做拦路石,现在朝野上下,谁的受益最大?”
    赵准耳听着这话却突然沉了脸,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是在柳梦闲的注视下收回了手,神色淡漠、声线也很冷:“皇后,万事都要讲一个证据,你若没有证据,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等这话说完,他是又看了一回柳梦闲,跟着是淡淡一句:“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就好生留在未央宫歇息。”
    而后他也未曾理会柳梦闲,只是抱起了床上早已没了气息的三皇子,提步往外走去。
    柳梦闲眼看着赵准离去的身影也未曾挽留,她只是冷笑道:“陛下可别忘了,他的身上流着谁的血?”
    当年谁又能想到素日恭谦的赵准会毒杀先帝,陷害废太子呢?赵睁的身上流着赵准的血,他们两父子一个是狼一个是狈,都是一样的畜生!
    反正她的希望已经破灭了,自然也不怕赵准对她做什么,因此眼看着赵准脚步微顿,她不仅没有觉得害怕竟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停在布帘前的赵准耳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眉心微皱,口中是冷声说道:“看来皇后是真得疯了…”等这话说完,他便径直打了帘子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却是同人吩咐道:“皇后因三皇子薨逝忧伤过度,即日起,令她在宫中好生歇息,不准六宫打扰。”
    这却是要变相得软禁柳梦闲了。
    赵准身侧的近侍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只是察觉出他话语中的冷意,他也不敢多言忙应了一声。
    第148章
    六月。
    今日天朗气清, 正是百官伴随御驾一道去九华山祭天的日子,此次祭天一来是为了战后祈福,二来也是为了悼念三皇子的不幸崩逝。因为这一次祭天是大事,不仅百官都需随行就连宫中女眷也不例外, 因此赵准便把国事先交给了文王由他在朝中主事,未免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也好及时处理。
    …
    如今时辰还早。
    外头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沈宅正院里头的烛火应是刚刚点亮, 打外头瞧去倒是通明得很,隐约还能从那覆着白纱的轩窗上瞧见两道身影…一道高大一道纤弱, 正是陆起淮和沈唯两人。这会沈唯正替人穿戴着官袍, 一品左都督的官袍补子图案是麒麟, 那上头的麒麟在烛火的照映下更显栩栩如生, 瞧着很是威猛。
    等穿戴好官袍,系好玉带…
    沈唯这才抬头朝人看去,眼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面容,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 却是过了许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万事小心。”
    今日九华山祭天, 她是不能随行的。
    何况陆起淮也不愿让她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因此她只能待在家中等消息…虽然陆起淮早早就和她保证万事已安排妥当,不会有事, 可她这颗心却还是有些慌乱。
    陆起淮看着沈唯眉宇之间的担忧却是轻轻笑了下,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而后是弯腰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等一吻落后,他也不曾起身, 只是这样弯着腰身,双手捧着她的脸,以额头轻抵她的额头。
    等到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道,他才轻声说道:“别担心,我既然向你保证过,就一定不会有事。”
    他这话说完,却是又过了一会,陆起淮才站直了身子,他的手仍旧落在沈唯的脸上,眉眼温润,待指腹搓揉了一遍她的眉眼,他才温声继续说道:“乖乖在家里等着我,等办完事,我就回来。”
    沈唯耳听着这话,纵然心中尚有不安,却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看着陆起淮点了点头,而后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同人说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你去。”
    陆起淮闻言便也未再多言,他只是握着沈唯的手又亲了一下,而后才转身往外头走去…此时外头的薄雾早已散去,日头也逐渐高升起来,陆起淮刚刚打起布帘的那一刹那,外头的日光恰好打进了屋中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就这样曝露在阳光之下。
    沈唯这样看过去,一时竟有些恍惚觉得天神降世。
    只是也就这一会功夫,随着陆起淮越行越远,那布帘已重新落了下来遮挡了外头的光景,沈唯也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却是又过了一会,水碧才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眼看着仍旧杵在屋中的沈唯,她便又快了些步子扶着沈唯的胳膊说道:“这会天色还早,夫人不若在歇一会?”
    沈唯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心里掺着事,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水碧知她心中所想倒也不再多劝,她只是扶着人的胳膊朝软榻走去,待替人斟了一盏温水,而后才与人柔声说道:“您别担心,主子为了这一日不知部署了多久,他一定不会有事的…”等这话一落,她的脸上也泛开了笑,连带着声音也越渐温和了许多:“您就放宽心等着他回来。”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握着茶盏,拧头朝那覆着白纱的轩窗看去…是啊,他为了这一日部署了这么久,自然不会有事。
    只是,她这心中总归还是有些担心。
    …
    三日后。
    九华山行宫。
    赵准跪于祭台前,他的手中握着一樽酒,而他的身后是伏跪的百官…在这静默而又端肃的场地上,无人说话,唯有山间清风拍打着旗帜传出一阵又一阵声响,却是又过了一会,赵准才开口说道:“这第一杯酒,敬天地神明,感谢上天庇佑庆云,让庆云百姓重归安宁。”
    他这话一落,手中的酒樽倾倒,酒落于地,百官行跪拜大礼。
    身侧的内侍躬身上前重新续满酒樽,而赵准继续说道:“这第二杯酒,敬此次为国捐躯的将士,愿他们的英魂可以归于极乐。”
    …
    等到三杯酒皆落,赵准才由人扶着起身。
    而后礼部尚书躬身上前几步,却是想把悼文呈给人,赵准眼看着那绣着龙纹的悼文,却是闭了闭眼才用沉重的声音看着百官说道:“朕之第三子,生时便显聪慧之相,最似朕幼时模样,原本朕打算抚育其成人把这祖宗基业传到他的手上,可惜天不怜朕,天不怜朕啊!”
    他这一句带着悲痛而又沉重的话在群山之中回响了许久。
    直到百官开始哭泣,赵准才从礼部尚书的手中接过了悼文开始念了起来,伴随着百官的哭声,那悼文上的一字一句从他的口中吐出。等念道最后一个字,他已是悲痛的不行,只能由礼部尚书接过悼文,而后看着百官说道:“跪!”
    百官闻言行三大拜,这礼才算成,再等人说一声“起”,众臣才先后起身。
    而后赵准率先下山,百官紧随其后朝行宫走去。
    行宫之中,因着柳梦闲为三皇子突然崩逝而折损了身子,这一回,她便未曾跟随御驾。因此今日的斋宴却是由德太妃和清河长公主主持的,等到赵准等人到后,这斋宴也就备得差不多了。
    赵准坐于主位,而百官以官阶分坐两侧。
    虽然此次庆云获得了胜利,可同时也折损了不少将士,何况三皇子又突然崩逝,因此此时场上的气氛并不算多好,众人皆默不作声得用着桌上的膳食,倒是坐在右首位置的霍龙亭不知怎么回事,竟握着手中的酒盏朝外头看去。
    赵纨就坐在他的身旁,眼看着他这幅模样便放下手中的酒盏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总觉得外头好似有什么不对劲…”霍龙亭说这话的时候紧拧着眉,他刚想放下手中的酒盏去外头看看,只是还不等他动身,外头便有人进来了。其他众臣自然也听到了脚步声,他们循声往前看去,便瞧见来人身穿铁甲手持长剑,却是晋王赵睁。
    不少官员看着赵睁这幅模样皆皱了眉。
    且不说赵睁没有通禀就走了进来,更何况他还穿着铁甲持着长剑,古往今来,无论谁面见天子都需卸甲去剑,这位晋王如今这幅模样却是要做什么?底下朝臣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直接搁箸问道:“晋王,您这是做什么?陛下面前,您怎能如此没有礼数?”
    赵睁耳听着这话,脚下步子未停,目光却是朝人那处看了一眼,眼看着那众老臣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也懒得理会,只是嗤笑一声,而后便继续朝赵准走去。
    众臣眼看着赵睁这幅模样更是变了脸色,甚至还有人往外头扬声喊道:“来人!”
    只是不管他们怎么喊,外头却仍是一片沉寂,就算他们再糊涂也明白现下是什么情况,赵睁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得持剑进来必然是早有所准备,只怕现在外头都是他的人,若不然怎么解释现在这幅情况?
    而原先一直端坐在椅子上不曾说话的赵准此时也终于开了口,他的手上仍旧握着酒盏,目光却是朝赵睁看去,容色淡漠,连带着声音也极为平淡:“看来朕的好儿子是等不及让朕退位了?”
    赵睁耳听着这话却是肆意笑道:“父皇既然已经知晓,那么儿臣也就不多费口舌了,您若是肯好好的退位,那您就是咱们庆云的太上皇,儿臣自会好好奉养父皇颐养天年,可若是父皇不愿,那么…”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伸手轻轻弹了弹剑身,悠长而又清灵的剑声在殿中响起,紧随着的却是赵睁阴冷而又低沉的一句:“父皇就休怪儿臣动手了。”
    这话却是坐实先前赵准所言了。
    坐在底下的大臣先前还有些不敢置信,可如今听着赵睁这一番话却是皆变了脸色,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赵睁竟然真得如此大胆。
    晋王竟然要当众篡位?
    今日在场得皆是朝中重臣,纵然他篡了位又如何?难道他不怕今日之事传出去?古往今来哪个做皇帝的不是珍惜自己的名声,他若是弑父篡位,真不怕日后外人对他口诛笔伐?
    除非,他杀了他们在场的所有人。
    可没了他们这些人,赵睁想要在短时间内建立自己的属臣,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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