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阿婆把宋家分剩下的肥肉切了一半炼油,剩下的打算用草绳挂在房梁上,这次的肥肉花白腻结实,一层层的看着漂亮。
虎子从小生病,身体不好缺营养,这些年陆陆续续才养好了一些,比起别人家一年到头才吃顿肉,他们家好太多了,除了生产队队长的职位,更是因为他大孙子什么都敢做,隔一段时间,家里总能吃上,但自从和宋家的姑娘处了对象,这肉都得分出去一半。
贪心不足蛇吞象,阿婆在心里骂了一句,切肉的刀几刀下去仿佛带着怒气。
虎子给她递草绳,蹲在旁边,乖巧的问:“阿婆,燕子姐家的人明天还来吗?”
“你喜欢她做你嫂子吗?”
虎子想了一会说:“哥喜欢,我就喜欢。”
阿婆把用草绳挂住的肥肉挂到房梁,笑出声:“你倒是你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窗外,赵卫东仰头看着刚刚被他挂到窗口的骨头,手上拿着烟,似笑非笑的等了一会,结果什么动静也没听到,奇了怪了,胆子够肥的,这都不怕?还是没看到?
宿舍里的霍笙怕,怎么可能不怕,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蒙蒙的已经黑了不少,血淋淋的几根大骨头,在窗前晃来晃去,她脸都吓白了,看了一眼就掩耳盗铃般飞快的移开视线,不敢再往窗边看,然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票和钱带上,猛的拉开宿舍的门出去了。
到底是不是骨头?大晚上的,她只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宿舍里除了她也没人,霍笙吓的够呛。
“跑什么!”
熟悉的声音,霍笙朝男知青住处跑去的脚步一顿,不远处,赵卫东手上夹着烟,带着微微的光,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霍笙看到他,变得有些谨慎,这个时候,他来知青宿舍做什么,出于自身安全考虑,霍笙即使怕的很,也离赵卫东有些距离,她说话声音还算镇定:“赵队长,宿舍里有东西!”
赵卫东做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凶巴巴的教训:“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初建知青宿舍选的就是坟场。”
霍笙诧异的抬头,苍白的脸蛋显得晶莹剔透,过肩的发丝披散开,带着微微的凌乱,似受惊的兔子,她重复了几个字:“坟,坟场?”听说过建医院、建学校会选坟场,一个知青宿舍也选了块坟场?
赵卫东吸了口烟,烟雾缭绕呛人,“……恩,坟场,你怕什么,蛇你都不怕还怕这些东西。”那些竹叶青绿油油的,即使拔了毒牙,不说城里的姑娘,就是村里的人也不敢下手抓的,她拿着就放到孙敬文和人偷腥的地方,还镇定自若的回去抓田鸡,哪家的女人胆子比她大?
霍笙心道:谁说不怕蛇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以为自己是金刚芭比吗?女战士吗?
“这是县上一个叫王四宝的托我给你带的,拿去,没给你下套。”赵卫东转了话题,把手上的篮子塞到霍笙的怀里,紧接着笑得恶劣:“你放心,闹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习惯了就好。”
吓的心惊肉跳的霍笙听到他说王四宝,立马变得谨慎,王四宝会时不时托同村的人给她带东西?但以往都是熟人,这次怎么找了赵卫东?他们两个认识?
不过她来不及问什么,赵卫东把篮子给她之后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原地还没晃过神。
霍笙打算追上去,手里篮子里的东西带着一股味道,她疑惑的拿开盖在上面的菜叶,一看里面的几根筒子骨,眼珠都瞪圆了——
这不是刚刚挂窗口的那一串吗?
饶是霍笙脾气再好,也气的七窍生烟,她拎着篮子,追出去几步:“你等等!”
赵卫东吊儿郎当的转回身:“怎么?”
霍笙几大步走上前,脆着声音:“赵队长,我是不是得罪你了。”她是逮到过几次赵卫东干见不得人的事,投机倒把和钻玉米地,但她权当看不到,调到二队上,她连一次假都没请过,都是满勤,哪里让赵卫东看不过眼了。
赵卫东当大队长,实话说,比孙敬文好很多,做事老练严格,积极性高又得人心,生产队长大多没有一碗水端平的情况,赵卫东做事还是比较公平的,这也是为什么二队上分粮比其它对好很多的原因,公平一些,社员们干活也来劲。
赵卫东回道:“没有。”
伴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地,霍笙一脚踩到他脚背上,声音藏了一团火:“你幼不幼稚!”神经病!大晚上的,怕是脑袋被门夹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讨嫌的!
赵卫东本来乐的很,被霍笙踩了一脚,后知后觉才抱着腿龇牙咧嘴:“你是不是不想混了?!嘿,脾气这么大。”
霍笙跑回了宿舍,把门砸关上,要不是碍于赵卫东是生产队队长,霍笙都想把鞋子脱了,砸他的脸上。
大半夜的跑到知青宿舍挂一串大骨头。
赵卫东抱着脚,缓过劲来,一瘸一拐的走回去,这女人下脚真狠,回去的路上,赵卫东走到麦田边停住,站在麦田边上一支一支的抽着烟,他烟瘾大,特别是当上生产队队长之后,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的烟蒂烧烬烫手了才把烟进水沟里,随即他脚步一转没回家,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回到宿舍的霍笙心有余悸,她把手里的篮子放下,走到窗边,她伸手在窗户架上一摸,还有着挂过骨头油腻腻的痕迹。
她真是想不明白,赵卫东是怎么当上生产队队长的。
天气热,又没有冰箱,怕鲜骨头变味,霍笙去食堂借了盐,幸好食堂的大师傅还没走,不然霍笙就扑了空。
“霍知青,有事?”大师傅对霍笙很熟,这个女知青有不少好东西,手头富裕,隔三差五就会送一些面粉精细粮让他帮忙做吃的,他咬下三分之一的辛苦粮给家里孩子偶尔做些精细的吃食,所以对霍笙态度还是很好的。
“你看有盐吗?”
大师傅抓了一把给霍笙,霍笙道了谢,回去把筒子骨腌上打算明早再把骨头炖上,她手艺不好,但炖个汤勉强还是可以的,筒子骨很好,不过,经过刚刚的窗头挂骨的事件,霍笙品尝这锅汤的时候,味道可能要大打折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第21章 021
“你昨晚怎么了,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你昨晚和赵队长吵起来了?”队上发了公粮,周萍回了一趟家里,今天才赶回到河沟村,听到知青宿舍旁边的几个农户在议论。
霍笙坐在桌子前画图纸,笔尖一顿,把额前细碎的发丝拢到耳后,半掀起眼帘:“没吵,他是大队长,我就是一个在他手低下干活的知青,没这个胆子。”
周萍说:“我说呢,你性格好,怎么可能和人吵的起来,而且,赵队长虽然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凶巴巴的,但也不是轻易欺负人的脾气。”
霍笙:“……”
“赵队长在工作上是有能力。”霍笙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她敲了敲手边的的口缸:“炖了一早上的骨头汤,给你留的,还没凉。”
筒子骨炖出来的汤头奶白奶白的,霍笙借了食堂的高脚锅,炖了一早上,知青宿舍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碗。
周萍喜滋滋的端起来喝了几口,然后从自己带回来的一包东西里拿了一罐东西出来,这是她回家,她爸特意宰的,把鸡肉砍成一块块的放到油锅里炸,冷了放进罐子里,让她吃饭的时候可以就着下菜。
“来,尝尝。”她摇了摇罐子,把肉多骨少的鸡肉摇到面上,递给霍笙,让霍笙自己拿。
霍笙把笔和纸收了起来,直接用手拿了一块,土生土养的鸡和那些喂饲料的催产鸡味道不是差一点半点。
“好吃吗?不比你的红烧肉差吧,我爸特意给我做的。”上次霍笙带回来一口缸红烧肉,实打实的都是烧的喷香的肉,看着不像是去国营饭店买的,饭店卖的香料放的多,会加一些土豆番薯之类的配菜,可不会都是纯肉的给你烧一锅。
两人馋肉,吃了两三块周萍才把盖子拧紧:“过段时间,新知青就要下乡来了,按照规矩,上一届的老知青们要办个欢迎会,赵队长让我们自己合计,男女知青各出一个节目办的热闹就行。”
欢迎会也是为了让新知青极快的融入到队上,每个生产队都会办,霍笙倒是没什么异议,于是二队的知青就约了在外面的槐树下商量。
知青们的意见不少,有说朗诵毛/主/席语录,有说唱歌的,五花八门。
这时远远的一群人熙熙攘攘的过来了,都是河沟村的人,霍笙几个一时都不说话了。
李长美和孙敬文的事情被抓到之后,孙敬文被送去了劳改,李长美还是在三队上当知青,但和以往不同的事,每隔几天村里的人都会拉着她进行批/斗和游村。
李长美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木牌牌,上面写着几个字,霍笙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但能猜出大概的意思,无非就是写她思想行为不端种种之类的。
一个女知青,年纪还没多大,没想到成了这样,大家看着都有些唏嘘。
“你知道吗?我听三队上的人说,李长美之前不是有个回了城的对象吗?两人一直在写信,感情很好,怕是不知道李长美在这的事,结果前两天,她对象又给她写信了,和信件一起寄来的还有什么,你们知道吗?”
大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
“喜糖啊!她那对象已经和人结婚了!你们说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靠着写信能维持多久?也是可怜。”
有的知青不同意了,“有什么可怜的,她要检点洁身自好,思想觉悟够高,会变成这样?活该!”
本来是讨论迎亲会的事情,结果被李长美的事情这么打岔,变成讨论另外一件事了。
霍笙杵着下巴,露出细白的手腕,文文静静,显得岁月静好,她提醒道:“欢迎会,你们打算怎么办?”她声音伶俐温柔,知青的们都回过神,才想起正事还没干,也不在意了李长美的事情。
这边她们几个在商量着办欢迎会的事情。
赵家阿婆则是懵了一脸,她看着宋家气势汹汹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宋保国拿着扁担,梗着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堵在门口叫嚷:“赵卫东昨晚来退亲了,说退就退,没门!你让他出来,给我姐一个说法!”
阿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来太晚,这一章只写了这么多,大家见谅,感谢一直支持的读者们,本文明天(23号)入v,将会掉落二~三章,谢谢大家支持,v后我尽量会双更,么么哒各位。
大家晚安。
第22章 022
赵卫东退亲了, 宋燕子的弟弟宋保国打上了门,硬是讨要个说法。
农村里家家户户基本都是挨着的, 闹出这么一个大动静, 街坊邻居闻声都爬到了墙头看赵家的情况凑热闹。
阿婆才把鸡窝里捡出还热乎的鸡蛋兜在围裙里, 好一会才回过神,他大孙子去退亲了?啥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赵卫东昨晚一晚上也没回来, 阿婆以为是在队上的仓库睡了,一瞅宋保国这架势, 阿婆把兜里的鸡蛋丢家里的草垛里, 转回身插着腰拔高语气:“你一个小辈, 朝我喝什么喝!你家老头看到我的都不敢这么猖狂, 你是熊肝凤胆了敢在我面前这样?!东子不在,退亲就退了,两个人处对象, 处的不好了,不可以退?他俩打结婚证了?”二话不说就打上门了,宋家的长辈没来, 就让个小辈来这耀武扬威的,真当他们家孤儿寡母好欺负了!
宋保国瞅着眼前的老太婆, 不禁退了一步, 他还是有几分怕的, 河沟村人人都知道这个老太婆脾气不好, 但他爸说了他得来找个说法, 于是他拿着扁担,把老赵家的门砸的“哐啷哐啷”的响,看到面前的老太婆心里还是犯怂。
又是砸门又是吵架,动静闹的大,村里邻里的几条狗听到声响也吠了起来,乱哄哄的。
“你,你别忘了,当初虎子病了,村里谁肯借钱给你们家,是我爸拿出了20块钱救的人,不然你家虎子早死了,坟头的草都有一丈高了!我爸也不嫌弃赵卫东的出身,他倒好,说退就退,让我姐面子往哪搁,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让他——哎呦!”
阿婆抡起旁边的棒子砸过去:“坟头草一丈高!我撕了你这嘴上没门的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
宋保国被砸中了头,拿着扁担就回打,旁边的人看动手里也不能再看了,都喊着让别打了,但却没有人上来拉架。
在屋里拨玉米的虎子,听到了门口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怯怯的趴在门口,看了一会,左看右看,蹦跶着去锅灶台上顶脚把剁草食的菜刀拿起,冲到了阿婆的前面:“你干什么欺负我阿婆!出去,这是我家!不然我揍你!”
虎子一溜烟的冲过来,阿婆不怕宋保国,但看虎子拿着刀生怕刀没个准头,让他自己把手给切了,忙一把刀抢了过来,说“虎子,进去。”
宋保国不敢真打赵家阿婆,也打不过阿婆这个母老虎,但他难道还不敢动这个病恹恹的小崽子了?他抡起扁担就要打,扁担挥起却没落下。
“宋保国,你来这里闹什么,该说的昨晚我已经说清楚了。”在他身后又冷又硬的赵卫东捏着扁担的一头,轮廓凶狠,看着渗人,他拉着扁担的一头把在门口的宋保国拖了出去,抬腿就给他一脚。
“虎子,跟阿婆进去。”赵卫东转回身笑着摸了摸虎子的头发,“听话。”
阿婆看着他,想问的事情一大堆,但到底没说什么,用手捂住虎子的耳朵把人抱进屋了。
“赵卫东,你,你。” 宋保国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抡着扁担朝赵卫东打了过来,赵卫东没躲,扁担实打实的打到了他身上。
宋保国本不敢打赵卫东,但见一扁担下去打到了实处,他打的痛快了,胆子也大了,吼叫着要给他姐出气,就要接着揍,但这一次,赵卫东,抬手一拳就打了过去,力道大得宋保国从门口滚了出去,倒在地上嗷嗷嗷嗷叫。
“你家长辈不来,让你来这里耀武扬威是什么意思,敢和我家里人动手,宋保国,你是不会想去粪坑里洗洗脑袋,清醒清醒,他们也是你能打的!”赵卫东捏起宋保国的衣裳领子,“我昨晚去的时候,你也在,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定亲的三十斤肉票不用退我,我和你姐处对象,一根手指都没碰过她,她背着我做的事你以为我不清楚?滚蛋,再跑来这里闹,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宋保国心里咯噔了一下,本想问他姐背着赵卫东做了什么事情,但看赵卫东凶神恶煞吓得屁滚尿流,从地上爬起,跑出去之后还是吼了一嗓子:“臭水沟里的野玩意,你当我家稀罕你,呸!”
爬在墙头看热闹的人都唏嘘不已,闹事的宋保国走了,大家也不趴在墙头里,只不过闹不清楚,好好的怎么退亲了,三十斤肉票定的亲,这么大手笔,说退就退了?这是河沟村彩礼要的最重的,都够平常人家娶两个媳妇了。
想起村里的谣言宋家大女儿宋燕子和男知青不清不楚,在麦子田被人抓到的事情,难不成这是真的?
赵卫东动了动被宋保国打到的胳膊,打坏的木门只堪堪挂着,他找了锤子把门重新钉好,宋保国这孙子,他昨晚去了宋家,一早又被队上拉出去办事,脚不停赶回来就是怕宋家来闹,还真猜中了,让宋保国这个毛头小子来胡闹。
“你什么时候退的亲,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阿婆让虎子在屋里拨玉米,出来就问:“我说了你多长时间了,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打从宋燕子和赵卫东定亲她就没同意过,宋燕子不是清白姑娘这些都不说,问题是这个姑娘心眼不好,只要心眼好,她不贵有什么意见,但她费力多少唾沫钉子,他大孙子愣是雷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