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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煊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道:“跟龙正翔合作走私烟土的是我二哥,严格来说,他不是和龙正翔合作,不过是利用龙正翔帮他办事。所以那次在船上,是杀人灭口。在安徽拦截军火补给,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也是他。当年通匪害死我大哥的,可能也是他。还有柳如烟……”说到这里,他几乎有点说不下去,心里的猜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告诉别人又是一回事,没说一句,都在诛自己的心。他顿了顿,又才继续,“柳如烟应该是他的人……”
    采薇震惊地看向他,脑子里浮现谢珺温润如玉的模样,虽然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但她所认识的他,从来温和有礼,没有过任何恶行。
    她不可置信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谢煊见她这反应,自嘲一笑:“别说你不相信,我也不敢相信。若不是现在手上还没切实的证据,我都想亲口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是为什么,一个本来不受重用的庶子,为了权势为了野心,为了出人头地罢了。只是为了这些,就要残害手足,实在是让他们想不明白。
    采薇倒吸一口冷气,道:“所以大嫂……大嫂也是?”
    谢煊摇头:“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什么都不敢说。但如果大嫂真的是被人害死,谢家上下除了他,没有别人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办到。”
    采薇深呼吸两口气,将内心的惊涛骇浪压下去,问:“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谢煊沉默片刻,抬头看着她,冷不丁问:“你相信我说的这些吗?”
    采薇微微一愣,点头:“相信。”虽然觉得震惊,但是她却丝毫没想过去怀疑他的话。
    谢煊勾唇轻笑了下,握住她放在桌面的手:“所以也相信我和柳如烟是清白的了吗?”
    采薇没料到他忽然说起这个,嚅嗫了半晌,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道:“我……不知道。”
    谢煊怅然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采薇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谢煊道:“我没想到要让你面对这些事情。”
    采薇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如果谢珺真的做了这么多恶事,他根本就不会放过你。你要怎么办?”
    谢煊沉默了片刻:“除了走私烟土,其他的事不过是我的猜测,我还得去找证据。”他紧紧抓住他的手,抬头看她,“今天说的这些话,你谁都不要说,遇到我二哥,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回谢家,让他以为你还在为柳如烟的事,跟我生气。”
    采薇忍不住反诘:“我也不光是为了柳如烟的事。”
    “我知道,你以为我打算和龙正翔走私鸦片。你也不想想,我对鸦片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
    采薇想了想,小声嘟哝道:“你跟柳如烟走近,是为了调查她和谢珺的关系?”
    “我要真对她有男女之情,当年就该把她收进门。”他沉默了片刻,道,“当年,我一直觉得很神奇,一个十几岁的戏子,怎么会那么懂我?如今我才明白,小月仙本应该不了解我,了解我的是另有其人。”
    如果说婉清的事,让采薇震惊无措。那么现下听到的这些,反倒是让她冷静下来。在谢家生活的那段日子,谢煊和谢珺两人的关系,跟普通家庭的兄弟没有任何区别。她不敢想象,在他得知谢珺做的这些事时,会有多痛苦。若是换做她,可能早就已经崩溃。
    即使他现在看起来面色如常,她也猜得到此刻他心中的难受。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你不用管我,自己当心就行。”
    谢煊看着她露出一抹苦笑,也许谢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他怎么可能不管?
    他松开她的手,起身道:“我回去了,你在家好好保重,不用担心我。”
    采薇随他站起来,送他到门口,听到大雨滂沱声,道:“让青山开车小心点,别开太快。”
    谢煊点头,站在门口,转过身对着他,伸手将她垂落的发丝,绾在耳后,道:“如果这些事真的都是我二哥做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会给所有被他害死的人一个交代。”
    采薇道:“不管怎样,你要当心。如果他真的做过这些,这心机和手段不是你比得上的,况且他现在身在高位,千万不要和他正面起冲突。他上面还有谢司令,把证据交给谢司令就好。”
    谢煊道:“放心,我心里有数。”说完,定定看着她不再说话。
    采薇昂着头看他,不明所以。
    谢煊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抱住她,将她揽进怀中。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能感觉到他克制的激动,她的心也忽然猛得跳起来。
    两人一时无言,就这么静默地拥抱了半晌,谢煊才哑声开口:“虽然事情很糟糕,但其实我今天挺高兴的。”
    采薇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谢煊道:“我很高兴你选择相信我。”
    采薇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害大嫂。”
    谢煊轻笑了笑:“不管什么原因,你相信我,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采薇伸手拍拍他的脊背,她明白,在这种时候,自己的信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于这个男人来说,都至关重要。
    谢煊将她松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采薇,我是真的高兴。”
    失而复得的信任,让他难得有点孩子气。他现在才发觉,她对自己的信任,足够抵消这些日子以来无法发泄的痛苦。
    采薇心里则是有些五味杂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信了他,好像就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她的潜意识里,谢煊不会害人,更不会害她。
    可是,如果这些事都是真的,谢珺那张网大概早就布好,他能逃得过吗?
    谢煊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故意轻松地笑了笑,揉了把她的头发:“别担心,就算他想杀我,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杀。如今我有了防范,他背后动手脚没那么容易。”
    采薇点点头,看着他下了楼,才关上隔扇门,回到房内大床上重重躺下。
    脑子里不由得浮现第一次见到谢珺的场景,他走过来,替自己和二姐文茵解围,好心地邀请两人上车坐着,自己则绅士般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
    她那时对这个人的印象极好,以至于后来对于他误会自己的身份,还颇有几分内疚。
    实际上,在嫁进谢家这么久以来,谢珺给自己的印象,也一直没有变,一个温文尔雅宽厚温和的男人,就像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兄长。
    然而,现在却得知,这个可靠的兄长走私烟火,残害手足,甚至大嫂的死可能也跟他有关。
    那张英俊儒雅的皮囊下,真的住了一个恶魔吗?
    第98章 更新
    怀揣着这么大的秘密, 还时时得担心着谢煊那边的情况, 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可真是苦了采薇。
    饶是她在江家掩饰得再好, 但时不时心不在焉的游离状, 还是让江家上下觉得她有问题。好在他们都自动将这问题归结于她的婚姻不顺。
    江鹤年这时再次展示了他作为新兴资本家的开明, 语重心长安抚她,让她暂且忍着,说如今时局走向不明, 若是恢复帝制失败,谢家十有八/九会失势, 到时候再瞅准时机提出和离,凭着江家的财富和她的才貌, 找个好的下家, 那绝对不是难事。
    采薇:“……”她这个便宜爹不愧是做生意的, 这算盘打得那叫一个溜。
    其实她也知道, 江鹤年这是心中愧疚,总觉得当初她是因为救青竹救江家,才跳进这个火坑嫁错人。
    每天听着以江老爷为代表的江家众人, 跟晨昏定省似的, 至少要将谢煊骂上几遍, 她有时候都怀疑, 若是人能被骂死的话, 谢三少估计都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也不用让她每日担惊受怕。
    因为两个女儿的前车之鉴, 江鹤年如今是再不敢强迫儿女婚事,洵美先前相亲十余次,统统没上看眼后,她决定自己捋袖子去找,江鹤年欣然应允。
    上海开埠几十年,女性出门社交已不是什么稀奇事,自由恋爱也悄然兴起,洵美读的是新式学校,虽然不像二姐文茵那样在事业上有追求,想着留学深造什么的,但在爱情婚姻上,势必要走在时代前列。
    不得不说,江鹤年养的孩子,除了稳重的大少和年纪尚小的五少,虽说都没坏心眼儿,但也是没有让人省心的。
    当然,没有坏心眼儿,已经实属难得。
    以前采薇还没出嫁时,因为江老爷的偏心眼儿,洵美没少跟她拈酸吃醋,有事没事找她掐架。可等人一走,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姑娘,没人再跟她抢东西抢关注,她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浮云,姐妹情深比什么都重要。于是采薇回了娘家,她什么都不跟她抢了,有什么好东西好事情都想着她,一副好姐姐的架势。
    这样一对比,采薇对于谢珺的行为,更是不可思议。
    洵美最近迷上交际舞,每个礼拜六,都会去礼查饭店的跳舞会。采薇本没什么兴趣,但自从听了谢煊的话后,实在是憋得慌,也没什么合适的方式发泄,熬了大半个月,洵美再邀请她,她就跟着一块去了。
    “江小姐——”两人一进舞厅,便有一个模样英俊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打招呼,这声江小姐,自然是叫的洵美。
    洵美看到来人脸上微微一红,却强装镇定地回道:“林公子!”顿了下,又拉着采薇对人介绍,“这是我妹妹。”
    林公子看向采薇,彬彬有礼道:“江小姐的妹妹,想必就是谢家三少奶奶了,幸会幸会。”
    他目光只在采薇脸上淡淡扫了下,又专注在洵美身上。这微小的举动,自是满足了洵美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欢喜的笑容。
    采薇瞥了眼身旁的女孩,又不动声色得打量了下面前的男人。嗯,年轻英俊,打扮得体,举止绅士,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年轻公子。
    只是以她有限的阅人经验,总觉得这人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凑近洵美的耳畔,悄悄问道:“这是新交的男朋友?”
    洵美低声啐道:“别胡说。”
    话是这样说,但看向那男子时的含羞带怯,分明是对这人有意思。偏偏那年轻公子看着她的目光,绅士中又带着点深情的炽热,女孩子哪里能招架的住。
    音乐这时响了气起来,林公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伸向洵美,彬彬有礼道:“江小姐,不知可否赏脸共舞一支?”
    洵美面色淡定,慢慢伸出手放在他掌中,内心则已经乐开了花,随着他滑进了舞池,留下采薇一个人在旁边。
    有年轻男子上来邀舞,采薇只摆摆手,默默在一旁看着舞池里的洵美和那位林公子。
    因为跳的是慢速华尔兹,灯光只是缓慢得变换着,舞池里的面孔,看得还算清晰。那林公子看起来是很有教养的绅士,搭在洵美腰间的手,只虚虚挨着,偶尔凑在她耳畔说几句话,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洵美吃吃直笑。然后在她额间的发丝,因为动作稍大散落下来时,男人便伸手轻轻地帮她拂在耳后。
    洵美一颗芳心,显然已经被这公子信手拈来的举动,搅得意乱神迷。分明就是个情场高手。
    就在采薇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时,身旁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可否赏脸跳一支舞?”
    采薇下意识转头,看到的便是迷离灯光下,谢珺那张半明半暗的清俊面孔。
    她蓦地怔忡。
    她的反应,让谢珺愣了下,笑说:“弟妹,是不是吓到你了?”
    采薇回过神,赶紧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轻笑着摇摇头:“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谢珺道:“我送两个公使回饭店,想起来今日是礼拜六,饭店有跳舞会,就顺便来看看,没想到弟妹也在这里。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采薇回道:“跟我三姐一块来的。”
    谢珺点点头,朝舞池瞥了眼,再次伸出手,笑说:“好久没跳舞了,不知弟妹可否赏脸跳支舞?”
    在喧杂的舞厅里,他看起来依旧清风朗月一般,那张微微带着笑意的英俊脸孔,怎么都无法让人跟恶魔联系起来。但是,那一桩桩的事,一个一个的人名,在采薇的脑海中马不停蹄闪过,她不由得就从头到脚一阵发寒,半晌没有回应。
    谢珺弯唇轻笑了声:“怎么了?弟妹。”
    采薇再次回神,暗暗深呼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从容,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掌中。
    谢珺轻轻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带着她没入舞池。舒缓的华尔兹,没能让采薇放松下来,反倒是随着脚下的步伐,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不停得回响着谢煊说的话,无法抑制的恐惧,在四肢百骸游走。
    谢珺很快发觉了她的不对劲,低声询问:“弟妹的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不舒服?”
    采薇生怕自己的眼神表情泄露内心的情绪,一直低着头,不停地说服自己冷静,听他这一问,愣了下道:“是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有点着凉了。”
    “是吗?”谢珺边说边抬起本来虚虚覆在她腰间的手,碰了碰她的额头,“额头也很凉,好像在出虚汗,算了,咱们别跳了,我带你去旁边休息。”
    采薇如释重负,她哪里是着凉?是与这人跳舞给吓的。
    谢珺领着她到舞池角落的沙发坐下,离开片刻后,不知从哪里端了杯热水过来,递给她:“先喝点热水缓缓,要是还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
    采薇接过来,哪怕她再努里控制自己,也忍不住表情有些僵硬,好在在谢珺看来,她是不舒服,并没有多想。
    “二哥你去跳舞吧,不用管我。”她喝了口热水缓了缓道。
    谢珺弯唇轻笑了笑:“我也只是过来随便瞧一眼,都是小年轻,我就是看看热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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