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来到窗边,掀开衣裳。
现在天光还不算太亮,陆漫把窗户大打开,躬身看着。红绫的身前身后长了好多小红疙瘩,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很是吓人。
陆漫惊了一跳,连着问了几个问题,“你头痛不痛,发不发热,痒不痒?”
“痒,”绿绫答道,“三奶奶看看,有些地方奴婢都挠出血了。头倒不痛,就是有些发低热。”
陆漫再仔细看了看,松了一口气说道,“虽然病症有些像斑疹风寒,但我确定你得的应该是花疹,还好不会过人。”
红绫从来没听过花疹这种病,但听说不会过人,还是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是花疹啊,奴婢怎么没听过。”
陆漫随口编道,“你当然没听说过,我也是前几天才在医书里看到过。花疹是季节性发病,因为闻了某种花造成斜风入体而起了疹子。你现在是刚开始,只长在身上,过两天就会蹿到脸上手上。花疹同斑疹风寒很像,那病是要过人的。若被人看到报上去,你可要被弄出去了。”
第五十九章 卖了
红绫可不愿意出府,忙说道,“三奶奶,你说过花疹不过人的。”
陆漫说,“花疹是不过人,但许多人不知道有这种病。若被大夫诊成斑疹风寒,那病可是要过人的。长公主和大夫人肯定更相信大夫,而不会相信我啊。”
红绫急道,“这个病三奶奶能治好吗?”
陆漫说道,“算你运气好,何家老祖宗的书里,有专治这种病的方子。不过,这种病不好治,不仅要天天喝药,还不能见风,不能晒太阳,时间也有些久……要不,你先回你自己家吧,娘老子照顾你,要尽心些。”
红绫的眼泪都吓出来了,若回了陆家,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她一下跪在地上,哭道,“三奶奶,奴婢尽心服侍你那么多年,求你别把奴婢赶回去。”
陆漫道,“我也舍不得你呀。让你回去,也是照顾你,为你好。”想了想,又说道,“好了,快别哭了。你实在想留下,就留吧。不过,这事肯定瞒不住绿绫和柳芽、桃儿、杏儿,除了她们几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对外只说你不注意扭了腿,我体恤你让你在后罩房养病,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房里不要出来,无事做做针线……”
红绫听了,感动得涕泪皆下,给陆漫磕了三个响头。
早晨,另几个丫头都来了,陆漫把她们叫进卧房,说了红绫得了这个病。她们都答应帮红绫瞒着这事,并帮她做些熬药、送饭、跑腿等事宜。
但跟红绫住一间屋的绿绫提出搬去柳芽的屋里住,理由是,“三奶奶现在虽然会了一些医术,但还是新手,万一诊断错了咋办。若这个病过人,我岂不是也要浑身起疹子,被赶出府。”然后,执意要搬去柳芽房里。
之后,红绫在服侍陆漫净面时,踩着水“摔”了一跤,陆漫诊断,她的脚腕扭着了,让桃儿扶她回房歇息一段时间。
早饭后,陆漫带着绿绫和杏儿一起离开了兰汀洲。陆漫和杏儿去了鹤鸣堂,而绿绫则直接去外院带着两个婆子四个仆人去陆家。
陆漫给了绿绫一些银子和银锞子,让她打点下人,及用作其它。另外,外事房还给陆府准备了礼物,这次去陆家是当亲家走动的。
陆漫还嘱咐绿绫说,去了只说陆漫现在身体不好,每天去老驸马跟前站站,大多数时间都在院子里静养。陆漫想王妈妈想得厉害,所以求了长公主把王妈妈一家接过去。
若小陈氏问起红绫,就说她生病了。
快晌午的时候,绿绫等人急匆匆回来,说小陈氏说一个月前因为王妈妈的儿子偷盗被人抓住反把人打伤,就把他们一家都卖了。陆老太太还让小陈氏把卖人的二十五两银子交给绿绫,让她转交给陆漫。
绿绫的脸都哭花了,说道,“王妈妈那么好的人,她的儿子怎么可能偷盗,二太太一定是不愿意王妈妈回到三奶奶身边,才找这个借口把他们卖了的。太坏了!”
陆漫听了,眼睛一黑,差点栽倒在地,被一旁的柳芽扶住。
柳芽劝道,“三奶奶莫着急,只要人还活着,就能想法子找回来。”
陆漫此时更加确定王妈妈知道的内情多,多得让陆家人害怕。他们怕陆漫把她接回自己身边,所以才提前卖了她。
她被困于内宅,连个二门都出不去。能指挥动的,也就几个低等的下人。既然陆家害怕,王妈妈一家肯定会被卖到远地方。现在交通、通讯都不发达,就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别说找到他们人,恐怕连点确切消息都打听不到。
若长公主愿意帮忙,肯定能尽快把他们找回来,也是最直接的办法。陆漫考虑了一下,还是不能马上求她,除非到了万不得以的地步。
封建社会阶级等级森严,长公主看似仁慈,却也是统治阶级的代表。自己现在虽然讨得了她的一点欢心,但自认为还不足以让她屈尊帮自己这个忙。一房不认识的下人,还是被惯上偷盗的罪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怎么可能多事派人去把他们找回来。若自己厚着脸皮求她,她帮忙还好,万一拒绝了呢?拒绝了连个兜转的余地都没有,即使以后想办法找到王妈妈了,都不好弄进府。
下晌去暗示一下,若她主动提出帮忙最好,若她没有那个心思就只有打别的主意……
柳芽看陆漫急得不行,说道,“都说三爷下个月就能回府,再等等,他肯定有法子。”
对啊,瞧那个人的作派,明的暗的都来,实际能力比表面能力大得多,他肯定有办法。
他们两个是合约夫妻,必须共进共退。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他也能间接受惠,他应该愿意帮自己这个忙。
陆漫点头,也第一次迫切地希望姜展唯快点回来。
她无比忧郁,眼泪止都止不住。王妈妈对原主那么好,就是她想起那个善良的妇人,内心都充满了温暖和依恋。若王妈妈和她一家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会难过内疚一辈子。
陆漫伤心得连晌饭都吃不下。还是柳芽劝了半天,说下晌要去给老驸马按摩,若不吃东西,天又热,容易虚脱。
陆漫勉强喝了半碗冬瓜丸子汤。
刚吃完饭,听说黄婆子求见。
陆漫以为又是因为她儿媳妇的事,并不想见。但传话的桃儿说,陆家下人求到黄婆子儿媳妇那里,给红绫送了一封信。
今天上午绿绫回去讨人,现在那边就坐不住了。
陆漫起身说道,“让她进来吧。”
黄婆子把一封信呈给了陆漫。
原来,红绫的娘陈婆子买通了西侧门的一个守门婆子,让她给红绫送封信。那个守门婆子跟兰汀洲的人不熟,但认识倒夜香的黄牛家的,知道她婆婆在兰汀洲做事,又求黄牛家的把这封信悄悄转给红绫。
陆漫拿着信封看了看,用牙签把信封边沿慢慢挑开,拿出那封信,是小陈氏的笔迹。或许因为红绫认的字不多,也或许怕别人看到,没有多的内容,只让红绫务必去西侧门一趟,她娘找她有急事。
第六十章 小人
陆漫把信折好装进信封,又把信封重新沾好,让黄婆子给红绫送去。
红绫现在困在屋里十分难受,在屋里转来转去,就是不敢出去。只半天的功夫,红疹又蹿到了她的脸上,手上。
她没敢让黄婆子进屋,只开了个门缝接信,还用袖子把长了红疹的手背遮住,只露出几根雪白的手指头。
她看了信气得要命,觉得她娘是在拉她的后腿。如今老驸马的病已经大好,三奶奶又颇得长公主信任,已经不可能被休回陆家去了。她就更不想回陆家,长公主府比陆家富贵千百倍,若以后自己出息了,二太太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自己爹娘在陆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她知道黄婆子的儿媳妇如今在求三奶奶看病,弄不好这封信已经就让三奶奶看过了。三奶奶把二太太恨得毒,若知道自己跟二太太还有私下来往,可要坏了自己的大事。何况,她现在得了“花疹”,根本不能出去。
她想了想,对门外的黄嬷嬷说道,“黄嬷嬷,请你把柳芽请过来,我有事相托。”说完,又从门缝里递出十几个铜钱。
柳芽正在上房服侍主子,黄嬷嬷又去上房跟陆漫说了。陆漫给柳芽递了个眼色,柳芽去了后罩房红绫的屋里。
见红绫正在垂泪,柳芽假作不解地问道,“哟,谁给你气受了?是不是桃儿或是杏儿不好好帮你做事?告诉我,我收拾她。”
红绫哭道,“你服侍三奶奶一段时日了,也看得出三奶奶是个体恤下人的宽厚主子。”见柳芽点头,又说道,“三奶奶在娘家的时候,二太太对她就不善,经常让我做些对三奶奶不利的事,我都顶着没做。现在跟着三奶奶来了这里,终于脱离了她的管制,可以一心一意服侍三奶奶。可今天二太太又让我娘来找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唉,都为难死了。我当然不可能做对三奶奶不利的事,可又怕二太太会为难我爹娘。”
说完,把那封信递给柳芽。
柳芽一直不知道为何陆漫那么提防着红绫,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个红绫,果真是个奸的。
她看了信,问道,“你想怎么办呢?”
红绫说道,“这封信麻烦你交给三奶奶,我看三奶奶的意思。”
柳芽笑道,“好,我这就给三奶奶拿去。”
她拿着信去了上房,又把红绫的话跟陆漫学了。
陆漫冷笑,若红绫现在还跟小陈氏一条心,她还高看她一眼。虽然是恶奴,但忠心。可现在一看,还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恶奴加小人,更可恨。
这样的人好对付多了,只要在她鼻子前面挂根香香甜甜的胡萝卜,她就会乖乖就范。早知道她这副德性,以前也不需要用那么多心思防范她。
陆漫说道,“回去跟她说,她娘总归养了她一场,这次来看她,她即使生病出不去,也得托桃儿带点月例银子回去。再问问她娘有什么要求,若她能做到,还是该敬敬孝心才对。至于二太太,她不管让红绫做什么事,红绫都答应着就是了,总不好让她娘老子为难。”又从妆匣里拿出根银珠簪,说道,“把这交给红绫,就说她的好都我记着。”
柳芽和桃儿一起去了红绫屋里。
红绫听了柳芽说的话,接过银珠簪,又高兴起来,觉得陆漫还是信她的。她用布包了一贯钱,因为她娘不识字,又拿了一条旧帕子给桃儿,说这条帕子是她娘给她绣的,以证明是红绫让桃儿去的。
桃儿接过东西,去上房给陆漫看了,就急匆匆去了西侧门。丫头们是不能随便出二门的,陆漫又让她拿了几块银角子去贿赂守门的婆子。
陆漫没有午歇,十分疲倦。她吃了一碗酸奶水果丁提提神,又让杏儿把另一碗装进食盒,一起了去鹤鸣堂。
长公主笑眯眯地吃着酸奶,还故意拿到老驸马的鼻子边让他闻闻,老驸马的鼻子真的又皱了皱,把大家逗得直笑。
长公主笑道,“这酸奶真不错,吃了后,觉得心腹舒坦多了,也不闷油了。”
陆漫笑道,“祖母喜欢就好,以后孙媳天天给您做。这东西,长年坚持吃,对身体更好。王妈妈比孙媳做的还好吃呢,可惜……”她还是想探探长公主的口气,又说道,“他们一家已经被二太太卖了。”
长亭长公主已经知道了那件事,说道,“手艺再好,生的儿子不省心就不好。”
她是相信王妈妈的儿子是小偷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仔细想过那个下人会不会真的去偷盗。陆家人还真是狡猾,知道说王妈妈别人或许不相信,就说了她儿子。
陆漫不敢再辩解,尤过不及,只得又打起精神跟老驸马念叨起来。
她还没按摩完,大奶奶就领着姜得宇、姜和、姜得敏来了。
三个小兄妹见到陆漫笑得更欢了,“三婶”叫得脆甜。小敏哥儿还扯着她的裙子说,“婶婶,酸酸好七(吃),敏敏要七。”
和姐儿也说道,“酸酸甜甜凉凉,比冰水水好七。”
无论哪里,哄孩子都是最容易的。
陆漫本就喜欢孩子,见他们这样,都喜欢到心里去了。笑道,“三婶知道你们喜欢吃酸奶,又多做了些。等晚些时候酸奶发酵发好了,就让人给你们送去。”又跟大奶奶说了些吃酸奶的好处。
敏哥儿还高兴地跳了一下,宇哥儿和和姐儿也都呵呵笑起来。
陆漫走后,长公主起身去了西侧间,大奶奶过去扶着她的胳膊一起过去。把长公主搀去罗汉床上坐下,又双手捧着一个粉彩茶盅奉给她。
长公主喝了一口茶,对大奶奶笑道,“我瞧着这陆氏不错,孝顺,乖巧,聪明,小嘴儿也讨喜。虽然你祖父还没醒,但我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这个孙媳妇。展唯是个冷性子,一锥子下去也戳不出一句话来。他们一冷一热,一刚一柔,正好配得上,日子过起来不会太闹腾,也不会太冷清。”
第六十一章 相悖
听了长公主对陆漫的赞誉,大奶奶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马上笑道,“祖母好眼力,孙媳也这么觉得呢。三弟妹人活络,心思巧,连我家敏哥儿都喜欢她。等她再把祖父的病治好了,哎哟,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长公主点头,又说道,“陆氏虽然是何晃的外孙女,但罪不及出嫁女,何况她生母何氏已经被陆家休离了。”又冷哼一声说道,“那个人越来越霸道不讲理了些,没道理我家娶个什么样的冲喜媳妇,还要看她的脸色。别人怕她,本宫却是不怕。”
大奶奶心道,你老人家是不怕,可我们怕呀。以后夹在你和婆婆两人之间,可不好做事了。长公主对她说这话,八成是借她敲打自己的婆婆……
她心里那么想着,脸上却笑开了花,咯咯笑道,“您老人家谁都不怕,咱们这些晚辈也跟着沾了光,到哪儿都能横着走。”
长公主听了大乐。又说道,“本宫喜欢看到一家人和乐,以后你们妯娌要好好相处。那孩子是个拎得清的,不会惦记她不该惦记的东西。以后等老驸马醒了,我也会劝劝他。他这次遇难,为他解围的就是庶子。虽然本宫也不喜欢一个家里有嫡有庶,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有了,他们又守本分,也无需太过打压,他们总归是我们的血脉……”
等孩子们闹够了,大奶奶便领着他们离开鹤鸣堂去了大夫人住的明和堂。下晌的日头足,这里到明和堂要走一刻多钟,他们是坐轿子去的。
现在几位老爷下衙后都去鹤鸣堂陪长公主吃晚饭,而大房的主子除了姜侯爷,都会在明和堂同大夫人一起吃饭。
大夫人正坐在后堂西侧屋吃着兰汀洲送的酸奶水果刨冰,这次陆漫有准备,做的酸奶比较多,每碗里都放了些酸奶。水果刨冰好做,看看就会了,但加了酸奶的水果刨冰只有兰汀洲出品。
三个孩子看见了,都拥了上去。大夫人让下人把孩子们领去厅屋里吃,那里大,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