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婶母说得是,你这一走便是四月,孙媳带着身子辛苦,你可要好生体贴。”
老夫人这么一说,归晚心虚,更窘得无措了。她赧颜笑笑,柔声道:“哪里,将军此次,该是为了世子爷的婚事回来的。”说着,视线认证般地投了过去,江珝也在看着她,二人对视,他扬了扬唇角,淡应道:“也有此意。”
也有此意?那就是说不完全因此。归晚这个弯没挑回来,倒引得大伙笑意更欢,打趣她害羞了。
江珝心情貌似不错,他扫视一圈,问道:“三弟呢?”
云氏叹了声。“这段日子常往出跑,眼看着要新婚了,还捉不到人影。这不,前儿个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呢!”
江珝淡笑,劝道:“二婶母别介意,他戍卫京师,眼看年关将至,忙是应该的。”
“可他毕竟要成亲了……”
“嗯。”江珝点头,“待明日面圣,我会寻尚书商议,请他稍作调整,找人帮三弟分担些庶务。”
云氏闻言大喜,赞江珝体恤兄弟。倒是一旁的老太太听闻他明日面圣,恐耽误他休息,遣他和归晚回了……
回去的路上,江珝依旧牵着她,直到将人送回檀湲院,对她道:“还有些事没忙完,我先去一趟。”说罢,他唤了声禹佐。
归晚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江珝看了她手一眼,柔声道:“我一会儿便回。”说罢,和禹佐离开了。
然这“一会儿”一直等到了晚上,等得归晚内心焦躁,她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已经四个月了,她太想知道父亲的消息了。这段日子,无论她如何问禹佐,他都不肯透露半分,如今好不容易把江珝盼回来了,她心里如何不急。
香薰袅袅,夜色昏昏,归晚等得困意来袭,竟倚在圈椅上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下一晃,好似腾空而起。她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江珝低垂的深眸……他正抱着她,朝稍间走去。
“将军,你回来了?”她使劲眨了眨乏困的眼睛,眼泪都晕湿了睫毛。
江珝勾唇笑笑。“怎不回房里睡?”
“等你啊。”
心里有点暖,江珝想到方才桌案上的点心,又问:“可吃晚饭了?”
归晚赧笑,有点不好意思了。“还没。”
话刚落,江珝当即转身,将她抱向了稍间的罗汉床上。应是照顾她有孕,他放下的动作极轻,回身便唤林嬷嬷传饭。
怕夜里吃多了不消化,江珝点的都是清淡的,他也坐在罗汉床上,隔着小几看着她。归晚孕身饿得快,晚上为了等他不过才吃了俩块梅花糕而已,眼下也顾不得形象了,头都不抬地吃了起来。江珝看着她鼓起的小腮帮起起伏伏,淡淡笑了。
从今儿回来,他还没仔细打量她。她好像是比先前胖了些,不过胖得刚刚好,出嫁时的她真的是太瘦了,瘦的让人怜惜,不像现在气色红润,整个人都透着股娇媚的风韵。
他抬手给她夹菜,她看看他,弯眉笑道:“将军,你也吃点吧,就我一个人吃,怪难为情的。”说罢,她撇了撇唇。
原来撒娇也是可以让人怀念的。
“好。”他含笑点头,但筷子上的菜依旧落在她碗里……
归晚虽急,但吃得并不多,小半碗饭下去便不再动筷了。江珝不解,劝道:“不是饿了吗?再吃点吧。”
“不能再吃了,吃多会不舒服,毕竟月份大了……”
话刚出口,二人皆顿住。归晚笑得有点僵,到底这还是个敏感的话题。虽说他肯帮自己,但不等于他不介意这个孩子。她搜肠刮肚地想找个借口把这话头引过去,然却闻他开口:“那便少食多餐,吩咐下人备好,免得夜里饿了。”说着,吩咐人把碗盘撤掉,他转头去了净室。
归晚目送他出了房间,瞧着他淡淡的情绪,她怎么觉得他这次回来后,人温和多了呢……
江珝从净室归来,发现归晚还在罗汉床上坐着,他不解道:“怎不睡?”
她嘴角抽抽。
怎么睡啊!以前话没挑开,秉着夫妻间的义务,她不得不与他同床。而今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为自己掩饰,她为不耽误他的将来,也只做名义上的妻子,如此再睡在一张床上,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见她没应声,江珝沉默,脸色也凝了几分。他看了看床,又看了看归晚,直接奔了过去,一把将她抄起。
归晚吓得惊呼一声。“将军!”
“睡吧,我明个要面圣,还得早起。”
“我知道,可是……”归晚话没说完,他已经把她放进了床里,兀自解衣了。
他是没懂?还是装作不懂!归晚赶忙撑着肚子起身,小心翼翼问:“这不好吧?”
“有何不好?”江珝回首看了她一眼,问道。
他面色淡如水,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这气势她太熟悉了,成婚之初,她可是没少吃这份亏!方才还说他变温和了,果然撑不过三秒,他到底还是他!
归晚扭了扭身子,坐到了床边。“我想说,你睡里面吧,我最近夜里起得次数多,免得扰你。”说着,拉开被子等着他上床。江珝弯腰,却没上床,直接将她抱到了床里。“外面凉气重,你还是睡里面吧。起夜叫我。”说罢,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顺势躺了下来。
能不能不这么强势。她倒是不介意叫他,可是她敢吗!到时候忍得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归晚怏怏躺下,背对着他。其实她也不是不愿与他同眠,在他身边,起码还能睡个好觉。只是貌似一切依旧,但经历坦白之后,他们之间到底还是变了。以前的她有充足的理由可以与他同枕,还可以贴着他,甚至抱着他……但是现在,她好像搜不出任何的借口了。
想着想着,她下意识地朝床里挪了挪。身边人好似感觉到了,偏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一个翻身,他掀开她的被子,贴了上来——
温热的胸膛抵着她的背,归晚愣住。接着,一直大掌从她腰间划过,覆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轻轻地将她朝怀里带了带。
二人紧密贴合,她后背越来越热,热得发烫,烫得她心跳都快停止了,她甚至感觉得到身下他作为男人的变化……
归晚脑袋嗡得一声,木了——他起反应了?对她一个孕妇?不行啊……她可是个孕妇啊!她赶紧扣住了他的手,企图挪开,可就在这时,颈窝里传来一阵湿润的气息,他低哑着声音道:“我刚刚去看你父亲了。”
时间停滞一瞬,她猛地转过头。“他如何了?”
江珝揽着她背,低头看着她。“他醒了。”
“然后呢?”
“身体还是虚弱,但并无大碍了。”
归晚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然后呢?”
“但他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为了他的安全,我还是不能让他露面。”
归晚猛烈点头,眼睛湿润了。“然后呢?”
江珝蓦地笑了。他大掌在她后背摩挲了几下,柔声道:“等一切平静下来,我带你去看他。”
“然后呢?”
她激动得好像不会说其他了,江珝手掌覆上了她的脸颊,拇指轻扫,抹去了她眼角渗出的一滴泪。
“你还想问什么?”
“城门!城门到底是不是他开的!”
话一出口,江珝手顿住,方要抽回却被她一把攥住,紧得好似祈求,又好像生怕他把她甩掉。
他不是想甩掉她,他只是想拉起她滑落的被子。
“是。”
归晚心咯噔一声,接着一沉到底——
“是他开的。”他提起她腋下的被子,把她包了进去,拢进怀里,只余一双灿若星空的眼睛对视着自己。“但他是被陷害的……”
她惊得要窜出来,却被他按住。“他也过后才意识到,那封所谓的议和书并不是叛军所留,是有人欲图陷害。”
“那你信他吗?”说这话时,归晚缩了缩,许是没底气,许是怕听到不想听的。
他鼻间轻哼一声,笑了,磁性的嗓音柔得不能再柔,道了句:“信。”
一个字,足以让她激动到无以言表,她下意识伸手抱住了他,若不是中间隔着个小东西,她真想贴得他更近些,来表达自己述说不出的感激。可是——
他拦住了她,方才还抱紧她的大掌将她支开——
“你问过了,是不是该我问你了?”
“什么?”归晚一脸茫然。
瞧着她这无辜的表情,他收敛笑意,像看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捏着她的小下巴问道:“说吧,为何不给我写信……”
第42章 选择
瞧着她这无辜的表情, 他收敛笑意, 像看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捏着她的小下巴问道:“说吧,为何不给我写信……”
“怎么能说我不给你写信, 明明是你不写信给我!”说着, 归晚“啪”打掉了他的手,眼神怨怨地盯着他。
这小眼神,倒把江珝给看愣了。他哼了哼,“是, 你是来信给我,给我了一张无字家书!”
“胡说!我写了好多。虽然只有一页,那也是我搜肠刮肚, 绞尽脑汁才写出来的,熬了好几个晚上呢。”
瞧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江珝哭笑不得。且不说这是真是假,便是真的, 给自己写封家书就这么费劲吗?还要搜肠刮肚, 还要绞尽脑汁,就这么没话说?
他又哼了一声, 翻身下床,从他褪下的袍衫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归晚。
她一眼就认出信封上的字了,可不是自己的吗。
“你这不是收到了吗,怎还说我没给你写信……”她一边说, 一边打开,方一展开便愣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还真是一个字都没有。
“不可能!你换了!”她抖着信拧眉道。
江珝淡定地看着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她看纸笺。徽州宣纸,还有沂国公府的字样,这不可能是江珝换的,的确是她寄出去了……可她怎么会寄一封空白信!归晚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发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珝,也不知道她想什么。
忽而,她眼睛一亮,颦着小眉头“啊”了一声,掀开被子便下了床。
许是动作太快,肚子疼了一下,她轻“嘶”了声。江珝赶紧奔过来,她却推开他,捞起搭在架子上的裘衣裹了身子,托起肚子抄着小碎步朝门外去了。
江珝赶紧跟上,想要拉回她,她却像着了魔似的如何都不肯。
两人出门,径直奔去了小书房,她燃起灯,匆匆忙忙地在桌面上找了起来。江珝帮不上忙,只得在一旁看着她,直到她在书架上找出一本诗集来,慌乱翻开,逐页抖了抖,一张纸笺飘然而落。她撑着腰放想去拾,却被他抢先捡了起来。
“吾夫璞真……”
打眼便瞧见了这几个字,江珝登时全明白了,再绷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你竟然可以糊涂到这般,也是够可以了!”他含笑揶揄道。
她窘着脸瞪了他一眼,伸手便要去抢,却被他一个抬手错过了。
“给我写的信,便是我的了。”
“我又没寄出去,那便不是你的!”
他笑而不语。
赖皮是吧!她可是比他拿手。“还给我吧,你人都回来了,还要它做什么。”归晚抱着他胳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一双眼睛润得能掐出水似的,看得人心神俱晃……
“还你可以,总归让我读完吧。”他含笑道。
“不要!”怕的就是被他看。其实这封信寄出去后她就后悔了,那些话都是老夫人催促下写的,想想都觉得难为情,何况现在还要他当着自己的面读出来。
“将军你最好了,你给我吧。里面都是我照着那本诗集摘抄的,不然怎么会落在那里,真的没什么可看的……你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