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许困生意上出现了问题,消失一个月后,徐佩秋得到的竟然是他的死讯。
也是那时候开始,婆家对徐佩秋越发苛刻起来,更是恨不得自己早点离婚,好娶张慧兰进门。谁曾想,世事难料,她却莫名其妙的被关进了监狱中。
那里面的生活其实还不错,只要听话,努力做事改造,狱管也不会对她摆脸色。一日三餐虽然简单,却能填饱肚子,闲暇时间,还会开放图书馆让她们进去读书学习,徐佩秋便是在那里面迷上了医术。
她偶尔还会向另外几个前职为医生的犯人请教学习,虽然没有动手实践过,但徐佩秋脑子里已经装满了许多医学知识。
徐佩秋甩甩头,把之前的回忆甩掉,她任劳任怨的把房间打扫干净,又接了水把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柜子擦拭干净,窗外清爽的风吹进来,房间里的空气清新不少。
许困在太阳底下锯完木头,表情像见了鬼似的,徐佩秋竟然老老实实的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中途没有抱怨一句,也没有找他帮她做事?
他扛着木板走进去,徐佩秋伸出一条腿拦住他。徐佩秋扬了扬眉梢,扫过木板上的灰尘:“这木板你都不洗一下?就这样给我扛进来?”
“……”许困不知道该说她装怪,还是该说她有毛病。
许困退出屋子,接了井水把几块木板认认真真的冲洗干净放在院子里晾晒,夏天温度高太阳火辣,还没到晚上木板就全部干透了。
许困做事仔细,铺好床板后,又给她把棉絮被褥抱回来,徐佩秋一个人在屋子里忙活了大半天,她出来时,许困已经把晚饭煮好了。
昨天剩下的一些鸡汤,以及一小盆鱼汤,虽然稀饭依旧清汤白水,但也比之前要好,至少一只手数不完碗里的米粒了。
徐佩秋拿起筷子:“你昨天没有吃鸡汤?”
“这鱼又是哪儿来的?”
许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背着你偷偷吃了,你今天回来说不定还要怎么和我闹,怎么嚷着说我是个没孝心的弟弟。”
许困一脸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还能是怎么来的,自然在隔壁村的小河沟里抓的。”
徐佩秋意外的抬眸:“昨天早上天没亮你就跑到隔壁村的小河沟去抓鱼了?”
那条小河沟她记得,来回要走上整整两个小时,按照许困昨天回来的时间算,他四五点就偷偷摸摸起床出门了。
“不然呢。”许困不想和她说话,他动了筷子:“你不吃我可吃了啊,我特意等到你回来才做的,可别再瞎嚷嚷了。”
他夹了一块鱼尾巴,放进碗里吃得津津有味,徐佩秋记得,她和许困都喜欢吃鱼头下两寸左右的脊背部,因为那里的肉最结实,最丰厚。而鱼尾巴小刺儿多,他们都嫌懒得挑,从来不吃。
徐佩秋把鱼头夹进碗里,随口问道:“张慧兰和周怀庆后来有没有来找你麻烦。”
许困挑着刺摇头:“没有。”
他吃了一口鱼肉,气从中来:“那个周怀庆你现在终于看清他的德行了吧?你还打算围着他团团转想着要嫁给他?”
“不顾村里人的闲话也要主动凑上去拿你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徐佩秋眉心跳了跳:“我有病吗?”
许困毫不迟疑的接话:“我看你以前就是有病。”
“病得还不清,你也就比隔壁那个三十多岁了还打单身的傻子稍微好一点儿。”
“人家傻子虽然傻,都知道要娶漂亮媳妇儿,长得丑的他都不要。”许困表情严肃,说得一本正经。
徐佩秋把嘴里的鱼骨头咬得咯吱作响,许困识趣的闭上嘴巴。
“以后你看到他们俩,见一次打他们一次,把人打残了算我的。”徐佩秋漫不经心的吐出嘴里的骨头,专注的分离剩下的鱼肉。
许困愣住。
徐佩秋不仅突然转性子了,这转得好像还有点大?
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以前看见一只小虫子都娇滴滴的哭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狠了。
徐佩秋淡淡的掀了掀眼皮:“当年爸就是被周怀庆骗去写那东西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周怀庆举报了爸,但爸的死,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提到那件事,许困沉默下来。
许久后,徐佩秋将碗里的鱼头吃得差不多后,她看见许困微红的眼眶。
徐佩秋鼻尖一酸,她低头无声的眨了眨眼,将心中的酸楚味咽下:“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们好好扶持着过日子吧。”
“虽然我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力,但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徐佩秋笑起来,黑色的长睫毛遮掩住眼中的水光。
许困轻轻哼了两声:“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这件事暂时接揭过,两姐弟难得吃上这么丰盛的晚餐,很快就把刚刚不开心的事情扔到了脑后。许困虽然嘴里馋,但他还有些理智,吃了一点儿,咂咂嘴后,忍住馋意放下了筷子:“剩下的留着明天吃。”
“你傻啊,这么热的天,放一晚上就坏了。”徐佩秋继续夹了一块鸡肉放进碗里:“明天你想吃馊的鱼和鸡?”
她给许困夹了一坨鱼肉:“都说了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想吃鱼,再去抓就是了。”
许困没好气的拿起筷子:“你说得倒是容易。”
嘴上嫌弃着,许困到底也没经住诱惑,两姐弟把桌上的两盆东西吃完后,许困主动收拾碗筷去洗碗了。徐佩秋瞅着他的背影,轻声道:“都十六岁了,还这么瘦。”
营养不良式的瘦。
徐佩秋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回了房间。
第二天她是被院子外的大嗓门吵醒的,徐佩秋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的打开门走出来。
张老婆子看见她,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她谄媚的走上来,拉起徐佩秋的手:“佩秋啊,你还记得我不?以前你爸爸在的时候,你还来我们家玩过哩!”
徐佩秋没有说话,张老婆子自顾自的说话:“哎哟你说你们姐弟俩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老徐还没走多久,许困又被人打残了躺在床上不能上工挣工分,你说你一个小丫头,可该怎么支撑这个家哩?”
第10章 十颗糖
张老婆子精明的眼珠子扫过她,笑得更开心了:“佩秋啊,你说你也十七岁了吧,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我张老婆子好歹也算是你家的亲戚,你这婚宴大事啊,不如就由我这个老婆子做主好了!”
“隔壁村那个孙国忠你知道吧?他家里盖了新房子,现在可威风了,好多姑娘家都想和他家结亲哩!”
“但是那孙国忠啊,就喜欢你,所以啊,这才拜托我这个老婆子来说说媒,佩秋你要是答应他,他们家铁定把这事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不仅如此,那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许困啊,他们家也一并养了!”
“你们姐弟俩这下半辈子都不愁了!你知道的吧?孙国忠他七八十岁的爷爷奶奶现在都还能下地干活儿挣工分,他爸他妈就更不用说了,那可是一等一的干活儿巧手,就连他自己,也是村里邻居都夸赞的好手。”
“他们家的粮食啊,仓里都快屯不下了。”
“虽然孙国忠人傻了一点儿,但人家是真心喜欢你……”
徐佩秋冷着脸,她微微阖眼,淡淡的扫过去:“我和你,很熟吗?”
张老婆子愣住,没反应过来:“啊?”
徐佩秋抽回自己的手,静静地望着她:“我说,我和你很熟吗?”
“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孙国忠是个傻子,不知道您是抱着什么样的居心才想让我嫁给他。张老婆子,你是不是见我长得太好看心里嫉妒,所以别有心思的想看着我下半辈子过得不好?”
“这样你们这些人心里就舒坦了。”
路过徐佩秋家的顾哲闻停下脚步,驻足仔细凝听了半晌,无声的笑了起来。
小丫头年纪小小的,嘴巴倒是不饶人。
张老婆子反应过来,当即气红了脸,她反驳道:“佩秋,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么想?”
“许困他现在被人打得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你们两姐弟没有工分就没有粮食,我是念在你爸的关系上才来帮你介绍的。”
她吸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道:“佩秋啊,你别硬撑着了,你一个女人,长得又好看,独自撑着这个家,养你弟弟多累啊,还不如早早的嫁人了,下半辈子安稳些,也不用这么辛苦。”
“女人啊,终归还是要嫁人的。”
“再说了,你一个年轻女人,家里又没个男人,多招人惦记啊,要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惨咯。”张老婆子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徐佩秋笑了起来,张老婆子双眼一亮,这丫头连笑起来的模样都这么好看,可真便宜了孙国忠那个傻子。
徐佩秋笑完后,眼神唰的一下冷下来,她声音冷淡:“您也说了,我一个女人,长得又这么好看,我什么好男人找不到?我什么条件好的男人找不到?我嫁给谁不好我要嫁给一个傻子?”
“张老婆子,您这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您自己好呢?”
徐佩秋靠近她,微微弯下身子,她勾起唇角:“她们家到底给了您什么好处?让您不辞辛苦大老远的跑过来给我说亲?”
张老婆子张了张嘴,气得说不出话来。
徐佩秋干脆的转身,语气坚决:“请您回去。”
“以后也别来了。”
徐佩秋回眸微微一笑:“您也知道,我弟弟脾气不好,疯起来连自己都打,要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见您,拿着锄头把你脑袋打出几个血窟窿来可就不好了。”
徐佩秋眼睫弯弯,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翘起,妩媚动人:“我想想,刚刚您这么大的嗓门,他肯定已经醒了。”
“许困。”徐佩秋当着张老婆子的面叫了一声。
“干什么。”许困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灶房传来,徐佩秋笑着注视张老婆子。
张老婆子身体抖了抖,悻悻地笑了几声,临走前,她还不死心的劝道:“佩秋啊,这件事你好好想想啊,孙国忠虽然是个傻子,但他家的情况在咱们附近几个村真的挺好的了。”
“你虽然长得好看,但你祖上不是地主吗?你家庭成分有问题,一般男人不敢娶你的,一般家庭也容不下你的。”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绕着周怀庆转了那么久,人家都不愿意和你结婚?他虽然是个知青,听说在城里的父母吃的还是商品粮,但照你这个模样,男人再怎么心肠硬,要对你有意思也早追着赶着上门提亲了……”
“滚。”徐佩秋的脸冷下来,她的眼神倏地犀利,看得张老婆子后背发凉。
张老婆子还想说什么,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一身军装,看起来十分厉害。张老婆子心中暗自嘀咕,这徐佩秋难道还惹了事儿了?她不敢再停留,连忙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走了。
走出老远了,她心有余悸的往徐家的小破屋看了几眼:“可怜啊。”
也不知道那个军装男人是干什么去的,该不会是特意来抓那两姐弟的吧。
徐佩秋的起床气已经被时间磨掉了许多,但张老婆子的那些话却气得她脑仁发疼,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盯着突然出现的顾哲闻,她的胸口小弧度的起伏着,内勾外挑的水眸瞪着顾哲闻,奶凶奶凶的。
顾哲闻站在她前方,清了清嗓子:“我是来找许困的。”
徐佩秋收回视线:“他在做饭。”
说完她转身回到屋子,顾哲闻看了片刻,叫道:“这件事,我觉得你在场比较好。”
徐佩秋的脚步停下,她回头,拧着眉,语气不善:“什么事。”
“关于他的未来。”顾哲闻轻声说话,表情严肃。
徐佩秋愣住,转身走回他身边:“进去说。”
话里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顾哲闻微微挑起眉梢,脑海中不禁滑过她之前生病时的柔弱模样,和现在露出小刺的少女比起来,格外讨人喜欢。
顾哲闻跟着他走进去,许困抬起头,少年青涩俊朗的脸上沾了灰,脸颊黑色的一片,像冬天烤火不小心蹭了锅底的花猫。
徐佩秋懒懒的靠在墙壁上:“他找你有事。”
许困心中纳闷了,徐佩秋今天心情怎么又不好了?这位身份高贵的少校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而且人家救了徐佩秋的命,他们还没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