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当然是权衡利弊最好,可是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他觉得理智用不上。
正好,趁着这么多人,趁着徐三老爷还是临江王看重的人,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了他们一件事谁敢动卫安,他就敢要谁的命。
这是杀鸡儆猴,也是在告诉临江王,不要再耍那些手段,他非卫安不可。
谁都不能对卫安怎么样,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卫安靠在沈琛怀里,刚才跟徐三老爷周旋,她精神一直都高度紧张,又惊又怕的强撑着,现在见到了沈琛,她就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沈琛先找到了奶娘和六皇子,等到奶娘看见卫安,简直不敢把眼前这个脸又青又肿的女人跟那个光鲜亮丽的美丽郡主联系在一起,反应过来她便忍不住哭了:“都是为了我们,郡主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们,也不会跑出去,就不会这样了……”
这个小姑娘真是个极好的小姑娘,奶娘是真心的喜欢她的,她平时和和气气的,从来也不生气,更不为难下人,经过了这件事,奶娘就更是对卫安感激得五体投地,见沈琛把卫安放下了,便急忙出去叫人。
沈琛看了她一眼,她有些惴惴不安,挪开了一点,讪讪的跟沈琛说:“我……我让玉珠她们打点热水来,郡主身上这么多伤痕,也得清理清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些怕沈琛,觉得沈琛的眼神今天有点凶。
沈琛嗯了一声,仔细的将卫安的被子掖了掖,回头问她:“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弄到热水吗?”
他肯说话,奶娘就放心了,说话也自然多了,急忙点头说:“能的能的,我们宫里有小厨房,收拾收拾,还是能烧热水的……”
徐三老爷的目的到底是卫安,而且他们进宫逼宫也是得了命令的,要是不是遇见强烈抵抗,是不能滥杀无辜的,所以玉珠她们大部分人都还是活了下来,只不过受了些惊吓罢了。
奶娘去叫玉珠她们把热水和伤药都准备好了,小心翼翼的请沈琛出去,才替卫安洗了身子换了药又重新换了一套衣裳。
玉珠吓得够呛,她已经听说了,沈琛把徐三老爷杀了给卫安报仇的事儿,心里头对沈琛又怕又崇敬,觉得沈琛实在是个很靠得住的男人,可是她才有了这个想头,一看见了沈琛的眼睛,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真是叫人不敢靠近,她战战兢兢的端上了汤,见沈琛伸手出来,就急忙递给了他。
可是之前看着满脸冷漠生人勿进的人,对着卫安的时候却又完全像是换了个人,柔情体贴得简直跟个戏台上的书生一样,玉珠忍不住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这人变得怎么能这么快。
沈琛却根本看不见别人,他将卫安扶起来,可是卫安却累得很,连眼皮都不肯动,他就将汤交给了旁边的奶娘,趴在卫安身边看着她,叹了口气有些疲倦的说:“幸好我赶上了……不然,我也想象不到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如果卫安真的死了……那些人大约都以为他会忍气吞声,毕竟人都死了,不值得为了她毁坏自己的人生,让自己也陷入难堪的境地,可是他却知道,如果卫安真的因为临江王的故意纵容和那些人的陷害死了,那他这一生也不可能再原谅临江王了。
他或许不能亲手杀了临江王,可是那些对她下手的,他却一个都不可能放过。
卫安便睁开眼睛,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胡茬密布的下巴,低声道:“可是你还是赶上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赶来救我的……”
沈琛却并没有觉得这样心里就好过一些,向来从来都嬉皮笑脸的人,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靠在她身边攥着她的手,很艰难的才摇头说:“可是我还是没有赶得及,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到张真人那里呆了两天,才从汉帛那里收到消息,知道了父王的打算,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可是这件事本来父王就并没有打算让我参与,所以很多事都没人愿意告诉我,费了许多力气,我才进来了,可是好不容易来了揽月宫,却又并没有找到你……”
后来他是又问了一遍玉珠她们,才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急忙赶了过去。
幸好他赶了过去,不然现在,便一切都晚了,他再也看不见卫安了。
说到底,还是他的了力量太渺小了,在绝对的权力之下,在长辈的威逼之下,他能做的事实在是有限的。
卫安叹了口气,摩挲着沈琛的头发,很温柔的笑了:“真的不要道歉,阿琛,你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好了……真的已经很好了……我那个时候以为我自己是必死的,那个情况下,谁都救不了我,可是你竟然还是赶来了。过程不必你说,我也能猜到你到底经历了多少难处……”
还有谁能为了妻子做到这个份上呢?上一世的彭采臣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亲手杀死,她看过太多不负责任不把女人当人的男人了,沈琛真的已经足够好了。
沈琛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生气,卫安竟然这样好说话,遇见这样的事竟然也还半点怒气都没有,反而还在为他说话,觉得他已经尽力了,她是把她自己放的太低了。
第1444章 决心
沈琛没有再说什么,卫安现在已经又惊又怕,受了不少委屈了,他不想再让她多想什么,便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我有这样的贤妻,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你贤惠,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少不得要给你讨个公道。”
卫安能忍能让,她遇上这样的事,在明知道临江王是默许手下杀死她,把他引开以后,也仍旧能不吭一声。
可是他却不能。
他要是能坐视自己的妻子受这样的委屈,那就算是没有成功,以后所有的人也会觉得是他不在乎自己的妻子,连他自己都不会替自己的妻子作主了,以后谁都敢打卫安的主意了。
可是这些事都没有必要跟卫安说,她体谅他的难处,可是他也同样担心她的安全。
两个人靠在一起呆了一会儿,奶娘便敲门轻声禀报说外头来人了,请沈琛出去。
这个时候……卫安有些担心,直起身子来握住了沈琛的手:“不会是徐安英吧?!”
如果真的是徐安英的话,那就肯定是为了徐三老爷的事来报仇的,这个时候正是混乱的时候,沈琛杀了徐三老爷,他本来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徐安英在盛怒之下,就算是杀了沈琛,到时候也可以用有人冒充沈琛杀了徐三老爷这样的借口,而临江王……
人性是经不起半点考验的,尤其是盛怒之下,徐安英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她下意识的害怕,低声对沈琛说:“现在这边都是徐家的部下,你刚才杀了徐三老爷的事肯定已经被报上去了,要是赶来的是徐安英,你就快走。徐家的部下还顾忌你的身份,可是徐安英却绝对不会顾忌你的身份的,你不能留在这里。”
西苑都已经交给徐安英的部下攻破了,这一片应该都已经是他们安排好的,不可能会有属于他们这一派的人,双拳难敌四手,沈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沈琛便忍不住笑了笑,片刻之间就已经变得精神抖擞,眼神冷漠:“若是他真的敢来,那真是好事。”
他怕的就是徐安英装缩头乌龟不露面,把一切责任都推在徐三老爷身上,这些人就是这样,一旦发现事情不对,总是要把弃子抛出来,保全自身。他拍了拍卫安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你先留在这里,我会让汉帛和雪松都留在这里,你休息休息,等到事情了了,我来接你回家。”
我来接你回家,这大约是卫安这些天听见的最好听的话了,就算是之前面对徐三老爷的刁难侮辱她都没有难过,可是现在听见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鼻子和喉咙都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哽咽着点了点头说:“好,我等你来接我回家。”
沈琛安抚好了卫安,拉开门便看见了小心翼翼的候着的奶娘,挑了挑眉便问她:“六皇子呢?”
“在玉珠那里呢,我刚刚从那里过来……”奶娘急忙回答:“侯爷,有人来找您了……就在外头正殿里……”
奶娘也不是傻子,大约从徐三老爷和他们的对话里猜到了逼宫的究竟是谁,对着沈琛便更加多了几分惧怕,而对于来找沈琛的人,也存了几分警惕:“侯爷,那些人是不是……”不会是来抓六皇子的吧?
沈琛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很果断的吩咐她:“你去抱了六皇子过来,抱着他跟安安呆在一起,不管是谁来,都不要见,我会派人在外头守着你们,只要你们不出这个屋子,就没事。”
奶娘松了口气,只要那些人不是想来对六皇子不利,她就放心了,听见沈琛这么说,急忙答应了下来:“多谢侯爷,侯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侯夫人的……”
她之前总忍不住称呼卫安郡主,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可是刚才她这么叫,被沈琛看了一眼,忽然便觉得遍体生寒,福至心灵的知道了沈琛的意思,立即便识趣的改口了。
沈琛便看了汉帛和雪松一眼,沉声道:“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这回我不谈什么上下尊卑,只是以兄弟之名拜托你们,替我看好她。”
汉帛和雪松面面相觑,都是浑身一震,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侯爷放心,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叫人伤害夫人一根毫毛!”
临江王那边进展的还算是顺利,宫中守卫的布置他们早就已经通过平安侯和林三少摸得七七八八了,因为知己知彼,而唯一能帮上忙的秦升也在第一时间便被他们控制住了,并没有人能给宫外的人通风报信,所以他们并没有遇见什么太强烈的抵抗,就到了太极殿。
隆庆帝这时候还正等着平安侯他们来救驾,虽然早知道这场宫变来势汹汹,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能败得这样的快,等到内侍宫娥们都仓惶出逃的差不多了,还是抱有希望,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旁边的林淑妃,信誓旦旦的道:“不会的,他们也没有什么人手,就算是调动了徐安英的那些部下,可是只要平安侯抵挡住,再加上调集五城兵马司的人……”
兵部衙门说穿了也就那么多人,而没有兵符,怎么调动京营和城北大营的兵力?
只要撑住今晚,到了白天,自然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林淑妃却知道不可能了,苦笑了一声算是附和他:“圣上说的是,总会变好的。”她现在还更担心宫里的孩子,虽然已经把孩子托付给了卫安,可是她还是有些害怕,毕竟刀枪是不长眼睛的,要是有个意外,也不知道卫安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隆庆帝也有些焦躁不安,他现在被困在这里,派去找六皇子的内侍也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他正焦急,刚才那个内侍却已经狼狈的跑回来了,噗通一声就跪下,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完整:“圣上,揽月宫已经被叛军围住了,听说……听说死了不少人……”
第1445章 谈判
林淑妃当即便懵了,完全没想到他这么说,等到反应过来便追问:“你说什么?!什么死了不少人!?”
临江王原本已经答应过了的,会约束底下的人,不会对揽月宫的人怎么样,为什么现在会说死了不少人?!
要是临江王不讲信用,那是不是就是说……那些人甚至可能直接是朝着六皇子去的?她的担忧难道真的成真了,临江王根本不想留着六皇子这个祸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把孩子给杀了以绝后患?!可是……林淑妃在心里摇了摇头,她跟临江王也算是有十几年的交情了,临江王不是这种把过河拆桥的事做的这么明显这么绝的人。
再加上,临江王还有用得着她跟林三少的地方呢,没有了她帮忙,他的位子可就真的是名不正言不顺,哪怕是当上了皇帝,也得受人指责,一辈子背上个弑君夺位的臭名。
不是,临江王不会这么做的,那么…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
隆庆帝已经勃然大怒,颤着手只觉得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霎时已经站立不稳了,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林淑妃吓了一跳,却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他,一叠声的喊着圣上。
隆庆帝勉力保持着清醒,见林淑妃急的已经哭了出来,便摇了摇头,强忍着疼痛道:“别哭了,朕现在还没死呢……”他用力的握住林淑妃的手,平息了一会儿眩晕感,才长出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不得不认命了,朕原本还想着给小六儿挣一份将来的,可是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你替朕换衣裳……”
林淑妃颤的厉害,见隆庆帝的面色惨白,难看得如同死人,便急忙叫人去拿参汤来,却被隆庆帝握住了手,她没法子,只好按照他的命令去给他把朝服换上了,然后又扶着他在龙椅上坐了,不安的喊了一声:“圣上……”
隆庆帝挥挥手,看着外头不断涌进来的人,一脸然不可侵犯。再怎么样,一个帝王的尊严,都是无论如何不能被任何东西抹杀的,哪怕他要死了,那也不能。
林淑妃陪着他,心里对于六皇子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当看见了大殿的门推开时进来的临江王,当即便瞪大了眼睛站了起来。
临江王满脸都是凝重,并没有即将上位的得意,抽出空来,竟然还对隆庆帝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皇兄。
隆庆帝挑了挑眉,脸上全都是不加掩饰的讽刺的笑意:“原来你竟然也还知道朕是你的皇兄,朕还以为,似你这等杀兄夺位的人,在心愿即将达成的时候,都是会忍不住得意洋洋的。”
“是吗?”临江王半点也不在意他的讥讽,施施然的在部下搬来的椅子上坐了,笑着反问他:“这话说的,好像当年皇兄在得到这个位子的时候,没有得意洋洋,耀武扬威?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哥何必说二弟呢,是不是?”
当年的事在隆庆帝心里就是禁忌,老皇帝驾鹤西去,并没有留下任何诏书遗言,他是靠着明家等人的扶持,提前得到了消息,星夜赶到了京城登上皇位的,有几个兄弟当场便说他的位置来的不正,不能作数。
隆庆帝对于当时的记忆一直深刻,加上后来明家和沈聪都被他弄死了,他便更加心里有鬼,平常根本不许别人提起这件事,现在临江王提起来,他便忍不住怒气冲冲的喝止了一句闭嘴。
可是临江王连理也不理会他的怒气,挑眉冷笑:“皇兄为何动怒呢?既然你做得,为什么别人说不得?我妹妹妹夫怎么死的,难道您心里没数吗?要不是您纵容那些人胡闹,我妹妹为什么会死?!您自己心里有鬼,却总是拿身边的人撒气,明家和冯家都死于您的疑心,这些年,你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你自己还记得吗?兄弟也没几个了,楚王有错,这没什么可说的,可是晋王呢?他是被你逼的没法子!你把这些人都给逼疯了!”
“你还打算把我也逼疯!你答应过我的事,不仅食言而肥,竟然还想方设法的想法子要弄死我……”临江王嗤笑了一声,似乎是不经意的抬了抬手:“圣上需要我的时候,把我从九江一句话就叫了回来,让我当罪人,把碍事的那些石头都搬走,现在觉得身体好了,用不上我了,便要杀我,难道还叫我坐以待毙不成?真是不巧,我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这话说起来,隆庆帝什么反驳的话也没有,他望着临江王,只有冷笑:“今时今日,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朕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朕?弑君夺位,你可要留下千古骂名啊!”
“那就得看圣上您了。”人在掌握主动权的时候,姿态总是更好看一点的,临江王微笑着看着他:“若是圣上知趣呢,那当然是皆大欢喜,我既不必背上骂名,圣上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大家彼此都好。反正圣上之前也已经下过旨意令我监国,大家都知道您有传位于我的意思……您只需要再下一道传位诏书,那便什么事也没有……”
隆庆帝脸色苍白,看着他笑了一声:“朕还有旁的选择吗?”
如果他不答应,那就是顷刻之间便要毙命,何况他现在连儿子的命都还握在别人手里,他看了临江王一眼,吩咐林淑妃:“去给朕把秦大人请来。”
“不必了。”临江王挑了挑眉,挥手止住林淑妃的动作,看着隆庆帝道:“我带了徐大人来,若是说草拟诏书的话,徐大人也是极好的人选。”
果然是徐安英,隆庆帝已经没有怒气了,早已经料到的事,何况现在主动权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他嗯了一声,答应了临江王的提议,叫了徐安英进来草拟退位诏书和传位诏书,趁着徐安英去拟诏了,他看着临江王:“朕还要见见六皇子。”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是隆庆帝唯一的儿子。
第1446章 角力
隆庆帝还特意开口要了自己觉得完全能信得过的人,他看了一眼林淑妃,慢慢的说:“朕想让林三少去,他是六皇子的舅舅,他去了,六皇子也更听话一些。”
临江王却摇了摇头,扬了扬手,身边便走出一个人来,他吩咐了一声:“去揽月宫将六皇子带来,仔细着些,六皇子身体不好,别惊着了六皇子。”
连人选,都不肯用隆庆帝的,可见对隆庆帝防备到了什么地步,临江王见隆庆帝面色难看,便啧了一声,说话很有些不客气起来:“圣上何必这么惊讶生气呢?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您这个位子是怎么得来的。要不是明家和冯家出了死力,你非嫡非长,贤名也没有,为什么会登上那个位子?!这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东西,留在你身边久了,你就觉得是自己的了,为了这东西,你逼死了你的原配发妻,逼死了为你效忠的冯家明家,到现在,你已经是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了。”
临江王的话说的虽然难听,可是却一句一句都说中了隆庆帝的心病,他气的拂袖冷笑:“我不过要见见我的儿子,你说这么多无谓的话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