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宏伟气急了,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爸,你非养叶池的话,别指望我给你养老!”
闻言,叶国盛笑笑说:“宏伟啊,我上次生病撑着去找你,你为了打麻将躲着我,我都知道,后来是邻居老吴陪我去的,我就想,等我老的动不了了,我就进敬老院,谁都不指望。”
叶宏伟脸色瞬间难看。
叶宏涛是个混蛋小子,叶宏伟是个自私自利的,可是叶国盛现在都不怪他们了,老伴儿死得早,他又太忙,没时间教育他们。
现在叶宏涛那样也就算了,叶宏伟把他一家子的日子过好就行了,叶国盛就没有打算给叶宏伟添麻烦过,至于叶池……他想,他现在得改变下思路,能多活一年就是一年,最好能够健康结实地活到叶池十八岁。
现在叶池快到七岁了,还有十一年,那有十一年叶池就十八岁了,那时候他八十一岁,按照景山镇男人的平均寿命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叶国盛计划着这些时,叶池正歪头思考着什么问题,他忽然想通了一下,昂起小脸说:“爷爷!”
叶国盛低下头看叶池。
叶池说:“以后我给你养老!”
叶国盛笑了,眉间的褶子少了,脸上的褶子却多了,也多了一份岁月的坦然,他说:“好。”
叶池又说:“你生病,我带你看病。”
叶国盛说:“好。”
“你饿了,我给你做饭。”
“好。”
“爷爷,我现在就会做饭。”
“你现在就会做饭?”
“嗯。”
“会做什么饭?”
“泡方便面。”
“……厉害了。”
“爷爷,我还会打电话玩手机。”
“是吗?”
“嗯。”
“……”
爷孙两个不再理会叶宏涛,边说边朝前走,不一会儿就走进了刚刚的小树林,等到出来的时候,爷孙两个怀里都抱些许枯树枝,除此之外,叶国盛还挎着叶池的行李包。
叶池抱着枯树枝跟着叶国盛,由于腿短,所以迈步速度飞快,这完全不耽误他说话,他问:“爷爷,我们捡树枝干什么呀?”
叶国盛回答:“烧火。”
叶池想到了爷爷家的地锅,立刻说:“烧火做饭吃吗?就是烧那个洞洞锅吗?”
这孩子还真是聪明,叶国盛笑着说:“是啊,那不叫洞洞锅,叫地锅。”
“爷爷,你为什么不用电磁炉做饭呢?”
“电磁炉费电啊。”
叶池接一句:“电费要钱的。”
叶国盛笑着应:“对。”
“爷爷你也没钱吗?”
“有一点点。”
“啊!就一点点啊。”叶池一脸失望,继而又想通了说:“爷爷,你别怕,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能赚大钱了,赚大钱都给你。”
叶国盛呵呵笑起来了。
叶国盛许久没有笑出声了,这一笑出声倒让景山镇路上的行人十分好奇,纷纷向叶国盛询问情况,刚刚叶国盛太着急追叶池了,没有理这些熟人,此刻挨个说话,说自己刚刚太急了,没来得及打招呼,并向大家介绍小孙子叶池。
“小孙子?你哪来这么大的小孙子?”一人凑到叶国盛身边,小声问:“这个不会是宏伟在外面的孩子吧?”
叶国盛赶紧说:“那不是,可别乱说,宏伟不是那样的人。”
那人避着叶池,又小声说:“难不成是捡来的?”
“别瞎猜,是宏涛的。”
叶国盛说出叶池的身份。
路上的行人听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叶池身上,还真的从叶池脸上寻出了几分叶宏涛的样子,突然就想到叶宏涛不但骗了叶家的钱,还以叶国盛的名义借他们的钱,要不是叶国盛厚道,默默地还钱给他们,这个“借”也成了“骗”。
他们的眼中都掠过了不喜,转而笑着同叶国盛寒暄,叶国盛看到了熟人们眼中的内容。
叶池敏锐地察觉到大人们的情绪变化,虽然不明白缘由,但他知道他们和姥姥姥爷一样不喜欢他,他微微低下头,眨巴两下眼睛,似乎是在消化这种“不喜”,也似乎是在调节自己,总之一直低着头。
叶国盛瞥叶池一眼,伸手轻轻地摸摸叶池的后脑勺。
叶池立刻昂头看叶国盛,感受叶国盛手掌的温度与安全感,他冲叶国盛开心一笑:“爷爷。”
“嗯,走,我们回家去。”
“好。”
叶国盛和路人告别朝前走。
叶池抱着枯树枝跟在其后。
察觉到叶池腿短,走不快,叶国盛就走慢一点,爷孙两个并排走着,叶国盛不时指着道路两旁的房屋向叶池介绍。
“叶池,这是超市。”
“爷爷,我知道的,超市是卖东西的。”
“对,这个是五金店。”
“爷爷,五金店是干什么的?”
“卖灯泡、插板、螺丝刀、起子和图钉这一些乱七八糟的。”
“哦,那有卖狗粮的吗?”
“要狗粮干什么?”
“大黑呀,喂大黑呀。”叶池现在心里还想着在路边捡到的小奶狗,问:“爷爷,大黑还在吗?”
叶国盛笑呵呵地说:“还在,在家等着你呢,不过不用喂狗粮,回头我们喂它点米糊就行了,狗粮太贵了。”
叶池高兴地答应:“行,就喂米糊,我们要省钱!”
叶国盛转头看叶池,叶池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并没有受老熟人目光的影响,这样挺好的,挺好的,至于别人的喜欢……嗯,还是先喜欢自己,先让自己变好,再看别人吧,他带着叶池高高兴兴地回家,和叶池说着一会儿午饭吃肉的事儿。
叶池高兴坏了,抱着几棵枯枝说:“爷爷,那我们走快点。”
叶国盛说:“注意脚下,别摔了。”
“好,快点。”
“注意点。”
爷孙二人开开心心地拐个弯,一眼看到了自家院子,也看到院子的石墩前蹲了一个人,那个穿着灰色羽绒服,个子不高,微胖,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一脸愁容地抽着烟,余光中瞥见叶国盛,赶紧把烟掐了,站起来喊:“叶老哥,你终于回来了!”
叶国盛走上来说:“顺子,你来了啊。”
顺子搓搓手笑了一下。
叶国盛推开院门说:“快进来,外面冷。”
顺子诶了一声。
叶国盛把顺子请进院子,刚把怀里的树枝放进厨房,就要给顺子倒热水,顺子赶紧阻拦说:“叶老哥,别别别,别忙乎,我来这儿是有事儿找你。”
叶国盛说:“是钱的事儿吧。”
顺子点点头。
“我去给你拿。”叶国盛干脆地说。
顺子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其实本来也不用这么急的,但这不是刚过完年吗?家里的钱都花个差不多了,我大孙子马上就开学了,得交学费,所以不得已我就过来了。”
叶国盛说:“我知道。”
“叶老哥。”顺子说:“我也没办法,我和你弟媳妇儿,都是没本事的人。”
“明白明白。”
叶国盛连连说着,来到牛房,从床下拉出来一个木箱子,打开后,从最角落里换出一个卷筒,仔细一看是手卷成的,展开后里面是一卷钱,叶国盛手指沾了一下唾沫,数了数钱,在数钱的过程中听到顺子在房间外问:“那个,你小儿子还没有回来?”
“没有。”
“唉,要是你早点和我说,我当年就不会把钱借给他了。”
“借都借了,不说了,以前的事儿都不说了。”
叶国盛把钱数了三遍,又从衣兜里掏出六十块钱,放在一起,接着走出房间,一并交给顺子,说:“点一点,点一点够不够?”
“够了够了。”顺子根本就没想到欠了这么久的钱能够连本带利地要回来,根本就当是中了奖了,也是因为他对叶国盛的人品信任,只是不免为叶国盛伤感,把钱揣进兜里说:“以前应下的钱,快还完了吧?”
“嗯,差不多了。”
“差不多就好了,儿孙都是债啊。”
“是啊。”叶国盛也叹息一声。
顺子连忙转换语气说:“不过,从今以后,我们就两清了,两清了啊。”
叶国盛说:“嗯,两清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回家了。”
“喝碗茶再走啊。”
“不喝了不喝了,你忙你忙,我走了,别送了。”
顺子拿着钱快步走了。
叶国盛还是把顺子送至院门口,直到顺子转个弯不见了,他才轻松地吐了一口气,又还清一笔债,他转身朝院里走,一台头看见院中抱着大黑的叶池。
叶池开口问:“爷爷,这下你更没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