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曲一峰那样的人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容重言觉得还是让汪俊生送艾阳回去才安全。
艾阳笑道,“谢谢容先生了,可我一会儿还要在这附近逛逛呢,您也知道,我不是在十六铺开了间罐头店嘛,我想看看宝昌路周围的转转,看看别家的店铺是怎么经营的,所以就不麻烦汪经理了。”
容重言笑道,“没事的,俊生什么时候走都行,这样吧,你逛完了就到万国百货来,到时候让他跟你一块儿走,李小姐,信河庄子离沪市距离不近,你又孤身一人,不适合走夜路的。”
这才是真的绅士啊,“那谢谢容先生了,我尽量早点儿过去找汪经理。”
她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安小姐跟顾老板过来了,今天真是太巧了,我在沪市也就见过你们几个,没想到都遇到了,”
艾阳压低声音道,“刚才我听顾老板的意思,是想求安小姐帮忙呢,安小姐一出去,他就跟着出去了。”
目前善恶未知,艾阳先站容重言。
容重言深深地看了艾阳一眼,这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顾励行想换行了,毕竟谁也不想一条道儿走到黑。”
“这是自然的,”艾阳一手托腮,“谁不想走在阳光下啊,顾老板有这个想法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觉得现在是不是有些晚了?”
反正容重言跟汪俊生都见过她几分真面目了,艾阳并不想在他跟前装傻,“我听说洪门前些年就已经很厉害了,我要是顾老爷子的话,一早就带着兄弟们转行了。”
容重言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不肯认顾千山的原因,顾千山到现在,都很满意洪门的状态,毕竟这些钱来的太容易,而且洪门里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那些跟着顾千山起家的老兄弟们,也都是这个想法。
顾励行的路怕是不好走啊!
顾励行一进来就看见坐在艾阳身边的容重言了,看着容貌气度犹胜于他的弟弟,顾励行心下闪过一抹不过,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意,“今儿是什么日子,大家都聚一起了?”
他冲曲一峰道,“给容老板点餐了没?”
曲一峰忙招手叫服务员,却被容重言拦住了,“不用了,我也是偶然路过,看到李小姐了,就过来打个招呼。”
他冷冷的看着顾励行,倏尔一笑,“刚才咱们不是在查理先生的办公室才见过么?”自己的赌场都装修结束了,顾励行居然还想着来劫胡,尤其是在知道这赌场是母亲续夫人想做的情况下,容重言很可怜自己的母亲,就生下两个儿子,长子眼里权力大过一切,而他这个次子,却又早早的被过继了出去。
“我怎么看你跟李小姐相谈甚欢啊,对了,前阵子因为李小姐庄子上的事,贵生叔还特意跟帮里打了招呼,我已经跟李小姐说过了,以后她的货不论是在十六铺,还是在信河,绝不会再有人为难她,”顾励行不怀好意的看着容重言跟艾阳,他知道容重言喜欢安梅清,所以很乐意安梅清误会这两人的关系。
容重言笑了笑,“我听俊生说了,谢谢你了,不过李小姐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人,绝不会因为几个茶钱让贵帮难做的,毕竟你们洪门也有上千号人要吃饭呢,”
他看着顾励行身边的安梅清,“梅清姐也在,我听李小姐说跟你一起出来吃饭,所以在这儿等了一会儿。”
容重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金光闪闪的请帖,“这个是给子良兄跟子皓兄的,这个是给梅清姐的,到时候过来玩玩。”
安梅清打开一看,是自由大饭店赌场开业的请帖,点头道,“我会帮你带到的,只是我就不去了,没什么意思,人还多的很。”
她见艾阳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帖子,笑着跟她解释了两句,“自由饭店的赌场一开,估计就是整个沪市最大的赌场了,能进去的都是沪市有名有姓的有钱人,在里头一夜倾家也的不在少数,我是十分反对做这种生意的。”
艾阳呃了一声,她对这个倒不像对毒跟黄那么痛恨,嫖满足的是男人们的□□,满足的是老/鸨们的贪欲,牺牲的却是一个个女人的尊严健康甚至生命,而毒/品也不遑多让,一旦沾上,就像前世她杀的那些丧尸一样,回头再做人的机会微乎其微了。
但赌场,尤其是这种赌场,只要不是强拉硬拽过去的,你真的赔了个倾家荡产,只能怪你自制力太差,贪心太过,值得同情的没有几个。
顾励行好像跟第一次听说容重言要开赌场一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容重言,“没想到容老板也开始涉足赌场生意了,倒是少见,”
他环视了一眼西餐厅,“嗯,你挑的地方也很好,沪市最大最时新的饭店,等开业了,一定会客似云来,怎么,不给哥哥一张帖子,到时候我也来捧捧场?这阵子我正在清理洪门的生意,洪门下头的几家赌坊,不知道容老板有没有兴趣?”
假不假啊,你个法租界所有赌场都有股份,甚至最大的四家还是你开的的人,会真的卖了自己的聚宝盆?
容重言微微一笑,“顾老板遇到什么难题了?居然连自己的赌场都要转手?之前我听查理说,你有意包下顶楼,还把我吓了一跳,以为顾老板要走出法租界,到公共租界来了呢!看来是虚惊一场。”
他回头冲汪俊生使了个眼色,汪俊生立马把一张烫金帖子送到曲一峰手里,容重言又道,“顾老板是行家,还请多多指点。”
安梅清不耐烦掺和他们的眉眼官司,抬腕看了看表道,“你们聊吧,我快该上课了,小艾,咱们走吧,”
说完叫过服务员结账。
却没有想到汪俊生已经把账给结了,安梅清冲容重言点点头,“谢谢你啊重言,我们先走一步。”
容重言可没有什么话跟顾励行说,“正好我也要走了,我送你。”
……
看着容重言陪着安梅清走了,顾励行回身对着曲一峰就是一脚,“蠢死了!”
汪俊生都知道先替安梅清把账结了,自己带人的却只知道吃!
曲一峰被师傅骂的抬不起头,他一直盯着餐厅里的艾阳,根本没想到要提前去把两位美女的账给结了,“是,我错了,下回一定长记性!”
见顾励行并没有真的生气,曲一峰快步跟在顾励行后头,“那个,师傅,您真的要来给容重言捧场?”
已经出了自由大饭店门的顾励行猛然回头,抬头冷冷的盯着巍峨的饭店大楼,很快的,这里就会成为沪市最大的销金窟,而那些大洋跟金条,却不会流向自己的口袋,“一峰,之前那些‘剥猪猡’的人还在不在?去跟他们喝杯茶!”
“是,徒弟明白,”沪市人管抢从赌场里出来的人叫“剥猪猡”,这些剥猪猡的人往往几人一组,守在暗夜里,等到凌晨客人们出来之后,尾随着他们,等到了无人之处,一拥而上,不但拳打脚踢,还要把身上的现金首饰甚至衣帽都一抢而空,是各大赌场最头疼的对象。
之前法租界里“剥猪猡”之风盛行,搞得客人们纷纷转向治安更好的公共租界去玩,顾励行接手洪门生意之后,狠狠的把这些人收拾了一番,之后又恩威并施,许给这些剥猪猡队伍以重利,只要他们保证自己赌场里出去的客人的安全,每月就可以从洪门的赌场拿到分红,甚至为了跟同行抢生意,这些人还会听顾家的指派,去抢对头赌场的客人。
……
艾阳在饭店门口就跟容重言和安梅清分手了,身边没人,她反而更自由一些,只是本来她跟安梅清说好的,吃完饭逛街的安排,被顾励行给搅黄了,这让她十分扫兴。
在宝昌路周围一路逛下来,艾阳心里感叹沪市不愧被称为东方巴黎啊,之前还看过有人说,这个时期的沪市不比西方任何一个大都会差,可出生在末世的艾阳,体会不出大都市的繁华到底是什么样的。
现在所有的繁华都如此具体真切的出现在她的眼前,艾阳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她在心里对另一个时空的基地敬了个军礼,她对这个奖励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
艾阳一直忙到华灯初上,才匆匆的赶到万国百货,她一进会客室,就冲里头的汪俊生连连致歉,“真的对不住,我有点儿事耽误了,叫汪经理久等了,我原本是想给你打个电话的,但,”
她摊摊手,没有电话号码啊!
汪俊生笑着摆摆手,女人逛起街来,哪有想起时间啊,“没事的,咱们这会儿走也不算晚,”他看着两手空空的艾阳,好奇道,“李小姐没买东西?”
只逛不买的女人汪俊生还是头一次见,难道是囊中羞涩?
艾阳摇摇头,“没有,我去找了间印刷厂,跟他们打听了一下印月历牌的事,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得现问现学,所以就耽误了,实在是对不住。”
“月历牌?李小姐要印月历牌吗?”汪俊生觉得艾阳的步子跨的有些大了,“为你们的罐头?”
艾阳含笑跟着汪俊生往外走,“那倒不是,印一套月历牌太贵了。”
现在的月历牌还不是把照片直接印刷的,各种广告都是先请人画出来,她没有那个财力请画家画上十二幅再印刷成册,“我打算印成那种大大的,然后一次性的在下头把十二个月用小小的数字给标出来,嗯,就是不用每月翻了,挂在家里当画,大概能看个日子,也不印的多,买一匣我们的礼盒装,我就送一张吧!”
她真的本钱不够啊,跟印刷厂的经理算了个价钱,简直就是剜艾阳的肉,“我也不请模特,就直接让画成风景园,就硕果累累的果园!”
汪俊生听的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其实你的罐头厂就是小本生意,赚的有限,先期投资太大的话,也不容易收回成本,不过既然李小姐只印成一张的话,那这画的质量就要高一些了,不如我帮你推荐几位沪上有名的画家?”
这位汪经理还真是热心肠,艾阳感激的看了汪俊生一眼,“不用了,画师印刷厂也帮我推荐了,我不用那些写意大家,我想要的是那种越写实越好,把一颗颗水果画的色彩鲜艳,水灵诱人,越能引人食欲越好,”
印刷厂的经理也跟她一个想法,艾阳趁着现在还不是印月历牌的旺季,赶紧跟经理把合同签了,反正等入了冬,她的罐头的旺季才算是真正到来了。
第33章
艾阳一来, 汪俊生就叫人给顶楼办公室的续贵生送信儿去了。
他一直觉得艾阳跟自己老板谈个时髦的恋爱也不错, 但续贵生却不这么认为, 所以汪俊生就请他下来再见见,如果两人能达成一致,就一起搓和搓和, 不然他们都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去了, 自己老板一个人,真是太孤单了。
续贵生接了消息, 对一直不肯死心的汪俊生也挺无奈的,但还是很给面子的下来了, 顺便还以已经下班为理由, 把容重言也给带下来了。
汪俊生不是想搓和搓和老板跟这位李小姐嘛, 那他就制造点儿机会,看看能不能遂了汪俊生的意,也省得汪俊生一直嘀嘀咕咕的,比他这个老家伙还操心。
他们下楼正好听见艾阳跟汪俊生说印月历的事,续贵生便顺嘴接过话茬儿, “不知道李小姐找的哪家印刷厂?”沪市的印刷厂也就那几家, 能按艾阳的要求接下生意的更是了了。
“昌荣,怎么?”艾阳看着跟续贵生一起的容重言,“不会也是你们容氏的吧?”
见容重言点头,艾阳不由抚额, “你们容氏到底不做什么啊?”她买玻璃瓶的公司叫“胜荣”, 以后她看见“x荣”的, 就不用问了,直接认定是容家的好了。
续贵生好笑的看着年经不大,却在他们跟前一点儿也不局促的艾阳,多少能猜到为什么沪上美女那么多,而汪俊生一定要把艾阳推给容重言了,她似乎要比那些所谓的名媛有趣生动的多,“李小姐过奖了,我们容老板目光独到,事事都先人一步。”
艾阳点点头,这个她真得承认,玻璃厂、面粉厂、印刷厂还有百货公司,容重言做的可都是新兴产业,这确实需要眼光跟勇气。
汪俊生跟续贵生碰了下眼神,又看了容重言一眼,笑道,“时候不早了,要不这样吧,咱们一起吃个饭,我再送李小姐回去?”
容重言讶然地看着眼中满是兴奋的汪俊生,心道这位是急着把自己给送出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这么殚精竭虑,他也不好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何况艾阳也挺有意思的,跟她聊天也不会让人觉得无聊,他看了看手表,“这会儿时间还早,不知道李小姐能不能赏光?”
才六点多也确实不算太晚,艾阳点点头,“那谢谢容先生款待了,我也正好尝尝沪上的美食呢!”
因为考虑到一会儿汪俊生还要开车送艾阳,容重言选的地方离万国百货并不远,是一家地道的本帮菜馆子,只是四人还没有走到,续贵生就说突然想起来续夫人说晚上要她陪她去听戏,告辞走了。
艾阳好笑的随着容重言跟汪俊生上了饭店二楼,三人在一处雅间坐了,店家上过茶后,汪俊生便张罗着点菜,艾阳对沪市并不熟悉,干脆客随主便,让汪俊生做主。
“咯咯,”等汪俊生找了个看“鱼是不是新鲜”的借口出去,艾阳已经乐不可支的俯在桌上,这是做什么?相亲?安排她一个乡下离婚女,跟容重言相亲,这些人也不怕汪夫人跟续夫人剥了他们的皮?
容重言看着艾阳,不由自主的也笑了起来,“就这么可笑?”
“嗯,”艾阳重重的点了点头,“不过你不应该觉得好笑,你应该觉得挺生气才对。”
“我是在奇怪你为什么不生气?” 他倾身为艾阳续了茶,“以我对李小姐的浅薄的了解,你应该已经生气了才对。”
艾阳看着只穿了件白衬衫,扣子却扣的严严实实的容重言,突然问道,“容先生,你不热吗?”
感觉到艾阳的目光落在自己颈间,容重言有些不自然的道,“没什么,我习惯了,怎么?”
但还是伸手把第一粒扣子给解开了。
他转守为攻,“李小姐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还是,”
容重言一脸戏谑,“李小姐觉得容某比梁少要体面一些?”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管续汪二人怎么搓和,都不是在促成一桩婚姻,这一点容重言知道,艾阳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也这是为什么容重言奇怪艾阳不生气的原因,照着她果决地跟梁维华离婚的性子,必不会接受这种侮辱的。
“我要是说就是因为这个呢?”处的久了,艾阳再没把容重言当成初见时那个小男生,确切的说,是当时的她,还没有从过去的影子里走出来,以一个三十许人的心境看容重言,才会觉得他略带青涩。
再看容重言,水晶灯下他白皙的脸庞泛着温润的光泽,眼角眉梢也带着愉快的笑意,线条明晰的下巴上微微带着青色,这时候艾阳才发现,他的五官其实跟顾励行生的极像,只是顾励行明显比他更多几分刚毅之色,嘴唇也时常会紧紧抿着,迥然不同的气质,让这对亲兄弟看起来并不十分想像。
刚毅果决的人艾阳在战队里见多了,甚至是她,性格里也带了这样的色彩,可越是这样,她反而会更喜欢接近温柔的男人,她在他们那里,才能得到真正的放松。
而现在,二十多岁的容重言,看着十七的她,是不是也是她当初的想法?
容重言感觉到艾阳在观察他,他低头一笑,“不会的,如果你会这么想,就不会跟梁少登报离婚。”
“所以你奇怪为什么明知汪经理的用意,还不生气?”艾阳托腮笑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这些伤不到我,我从来没想过再嫁人什么的,名声于我也没有普通女人那么重要。”
反而是汪俊生这点儿小算盘,让她可以接触到容重言,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条金大腿,她总不能一边抱人大腿求关照,一边又为汪俊生的轻视而义愤填膺。
“倒是你,你为什么没有生气?你是容氏独子,坐拥万贯家产,你的手下千方百计的把我这个乡下来的女人送到你跟前,而不是沪市那些顶顶有名的千金名媛,”艾阳斜了容重言一眼,正常的豪门子弟,多是眼高于顶的,他这样的脾气,倒是少见。
容重言喝茶时无意中看见桌下艾阳的双脚已经正踩在鞋面上,不由失笑,女人们为了美,非要穿这种外来的高跟鞋,结果受罪的还是自己。
艾阳感觉敏锐,已经发现容重言在看她的脚了,她不是现时的女子,被男人看到脚就得“羞愤欲死”,反而挑衅的在桌上晃晃两只穿着丝袜的脚丫子,“容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不说,我可是要误会,你对我真的有别的意思了?”
容重言好笑的看着在桌下“活蹦乱跳”的两只脚丫子,知道这是艾阳在对自己示威呢,他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艾阳的行为粗鄙,反而觉得她有一种时下女子没有活泼。
他喝了口茶才缓缓道,“不论容家还是续家,都算不得名门望族,我的养父最初是拉黄包车的,我的生母,”容重言看着艾阳道,“最早是开堂子的,就是十六铺最出名的烟花里。”
“不论是哪位长辈,他们从来都没有要求我必须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成婚,”何况汪俊生也并不是把艾阳当作未来容家夫人的推荐给他的,大家只是知道他不喜欢风月场所,又一直没有女朋友,才一厢情愿的把艾阳当做能让他感兴趣的女人,变相送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