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遇见贴着殷觅棠的耳朵,小声说:“我一直都特想知道皇上到底是不是武帝转世,你帮我问问?等问出来了,我就告诉你我以前叫什么!”
殷觅棠的眼睛越瞪越大。她的眼睛本来就不小,如此一来,瞪得圆圆的。“可、可是……你是皇上的表姐呀,你问更好!”
慕容遇见摇头,“如归和小红豆儿我都问过了,他俩都不知道!皇上太古怪了,我不敢去问他……”
殷觅棠犹豫了。
“会不会安上大不敬的罪名?会不会被打板子?”殷觅棠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还没挨打呢,小屁股开始隐隐发疼了。
慕容遇见摇头,她想说男人是不会打女人的,可是一想到玄色龙袍的皇上表弟,她心里没谱了。只是说:“反正你想知道我以前叫什么,就拿消息来换!”
殷觅棠犹豫不决。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发现戚无别竟然在晋江阁中。许是因为刚刚背地里议论了皇上,殷觅棠和慕容遇见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
今日是第二日上课,戚无别是过来查看一番的。一群孩子坐得端端正正的,各个目不斜视。明明小皇帝是他们的同龄人,可是他们对戚无别都有些畏惧。
这堂课是音律,男孩子们和女孩子们一起上。戚无别在宫女搬来的椅子里坐下,示意教音律的楚先生随意。
这些孩子在家里或多或少都是上了学的,对音律也都懂一些。尤其是身为丞相之女,又已经七岁的韩韶华和林若仪已经可以弹出完整的曲子了。沈书香虽然年纪小,可是她母亲是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在沈书香很小的时候就教了她不少东西。
如此,完全不会的也就只有戚不离和殷觅棠了。戚不离是因为身体不好之前不想学,而殷觅棠则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没开始学。
戚不离不爱学,低着头玩手里的流苏步摇。随着她的晃动,步摇上的宝石在墙上映出闪烁的流光。殷觅棠却踮起脚尖儿,睁大了眼睛去看楚先生的手指。
“戚不离。”
戚无别略冷的声音响起,厅中的孩子们都吓了一跳。就连戚不离也抖了下肩。她讨厌皇帝哥哥连名带姓地喊她,这代表皇帝哥哥要训人!
楚明琨停下弹琴,看了眼兄妹两个,笑着说:“这音律枯燥,公主殿下年幼,听不进去实属正常。”
戚无别略放缓了语气,说:“过来,我教你识音。”
戚不离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立刻笑嘻嘻地跑到戚无别身边,一口一个“皇帝哥哥”甜甜地喊,“皇帝哥哥教我,我肯定一遍就会!”
戚无别早习惯了她这张会哄人的嘴,命人取来琴,亲自教戚不离。的确,有戚无别教,戚不离再不敢偷偷地玩。她本来又是聪明的孩子,学起来并不困难。
楚明琨惊讶地看向小皇帝。他抚琴多年,精通音律,戚无别第一个音抚出时,他便听出不寻常来。这不仅不该是一个五岁孩童该有的琴技,甚至已超过大部分的琴师技艺。一时之间,他不由想起坊间关于戚无别的传闻。
“先生,我的指法对不对?”殷月妍乖巧地询问。
楚明琨回过神来,走到座位间,逐一指导其他孩子们的指法。
戚无别教了戚不离许久,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戚如归和殷觅棠坐在一条长凳上,戚如归正手把手地教殷觅棠指法。
“如归哥哥好厉害!”殷觅棠偏过头,望着戚如归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那是!”戚如归眉飞色舞,肉嘟嘟的小手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胸脯。
戚无别的手压在琴弦上,琴弦发出一道搅在一起的闷音。
“如归,过来教小红豆儿。”
戚如归连头都没回,随意挥了挥手,“我教小糖豆儿呢。你教的好好的干嘛找我!”
戚无别默了默,再道:“过来。”
戚如归挠了挠头,束好的发被他抓乱了。他一下子恼了,烦躁地回头,嚷:“早出生一刻钟就能这么欺负人吗?早知道这样,当初在母后的肚子里就该跟你争着先跑出来!”
厅中一片死寂。
戚无别盯着戚如归许久,不知怎么的,他眼前慢慢浮现戚如归长大后的模样。他明明已经很久不再想起前世的事情了。
别的双生子中许多是幼时长得一模一样,随着年纪的增长慢慢有了不同。戚无别和戚如归却是小时候不一样,越长越像。长大后的戚如归不再是个小胖墩,他坐在树上,晃着一双修长的腿,笑嘻嘻地说:“哥,江山和美人你总得分我一个吧?”
那时的戚无别立在树下,仰头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默许。戚无别还记得自己点头的时候,戚如归眼中一闪而过的仓皇。只是那个时候他忽略了。
多年后,戚如归丧于乱箭之中。远在千里之外的戚无别忽然心绞痛到难以喘息。也就是在那阵阵痛苦的绞痛中,戚无别瞬间明了,原来那一年的逼宫争权不过是戚如归的成全。
戚无别慢悠悠地压了压袖口,将袖口压得平整。玄色的宽袖平整地搭在石桌上,戚无别的心绪也被慢慢压平。他闭上眼,压下不知哪里逃出来的酸涩。忽然不想留在这里,戚无别起身,大步往外走。
戚如归愣住了。
“哥!哥!你别生气啊哥!”戚如归急忙追上去,拉着戚无别的袖子不肯撒开。
殷觅棠和戚不离一起站起来,齐声说:“我不用别人教了,自己学!”
戚无别的目光从戚如归、戚不离和殷觅棠稚嫩的脸庞上一一扫过,他在心中悄然长叹了一声。他们还是无忧的孩童,真好。
“皇上!皇上!”
李中峦拉着前摆一路跑过来。他脸上带着笑,连行礼都忘了,兴奋地说:“太上皇和太后回来了!”
戚无别一怔,其他的情绪也放下了。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戚不离急忙扯着李中峦的袖子。她的脸上是满满的高兴。
李中峦急忙蹲下来,笑眯眯地对戚不离说:“太上皇和太后听说皇上和两位殿下在这边,正往这边来呢!”
“哥!他们回来啦!”戚如归似乎忘了前一刻还在和哥哥吵架,忽然抱住了戚无别。戚无别想推开扒在他身上的小胖墩,可他看了看弟弟高兴的样子,终究是没抬手推他,随他了。
不久,远处的芭蕉后隐约显出太上皇和太后的身影。戚不离和戚如归喊着跑过去,似乎拿出了最快的速度。
戚珏一身皓白长衫,身如玉树,清俊孤傲。沈却穿着颜色很淡的水绿色罩纱裙,外面搭着杏色短襦,领口和袖口绣着沉萧的暗纹。乌发挽起梳成坠马髻,只插着一支竹簪。
这两个人无论是神色还是穿戴都太清冷了些,清冷得有些不符合帝后的身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亦或是隐士。他们行踪不定,也没有什么迎接的仪仗,人到了宫门,宫人才知道他们回来了。
可是他们两个人的清冷神色在见到扑过来的一双儿女时,如春时薄冰初化。两个人眼中渐渐漾出笑意,将一双儿女抱了起来。
戚无别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静望着远处的这一幕。他的袖子忽然被人拉了一下,他惊讶地转过头,对上殷觅棠一双焦急的眼睛。
“皇上,快过去呀!”
殷觅棠见戚无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也是毫无波澜,她不由急得跺了跺脚,凑到戚无别耳边,小声说:“就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亲,他们才不给你带礼物呀!”
说完,殷觅棠一惊,立刻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睁大了眼睛,慌张地捂住嘴,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是带给你的礼、礼物少……”
戚无别的鼻息间是小孩子的奶香味儿,再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小脸蛋,他不由慢慢勾起嘴角。
殷觅棠以为戚无别消气了,她急忙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催:“皇上,你快去呀!”
戚无别垂眸,睥了一眼被殷觅棠的小手拉皱的衣袖。他“嗯”了一声,提步朝太上皇和太后走去。他倒也不是不想,只是他对父母的想念自然是与五岁弟妹不同。
沈书香趴在围栏上,吸了吸鼻子。
慕容遇见皱眉看她:“你又想你娘亲啦?”
沈书香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点头。
殷觅棠收回视线,望向远处的小红豆儿。小红豆儿被她母后抱在怀里,她搂着她母后的脖子,不停地说话,说几句还要在她母后的脸上亲一下。
殷觅棠慢慢耷拉着小肩膀,和沈书香一样趴在围栏上。她歪着小脑袋,也想娘亲了。小红豆儿的娘亲都回来了,她的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第16章 保护
晋江阁里的课程本是每五日休一日,可因为太上皇和太后忽然回来,才上了两日课,这些伴读就被告知提前回家,且可在家中休三日。听说可以提前回家,这群孩子们很是高兴,当天傍晚收拾了东西,纷纷回家。
殷觅棠也很想爹爹和祖母。马车在殷府正门前停下,车门被打开,殷觅棠将小手搭在递过来的手中。熟悉的感觉让她惊讶地抬头,发现竟是大太太亲自出了大门来迎她。
“祖母!”殷觅棠伸开双臂紧紧抱着祖母。
“想祖母了没有?”大太太将小心肝抱在怀里,又从王妈妈手里接过一件长袄披在殷觅棠的身上,怕她刚下了马车被风吹到。
“想!想!想!”殷觅棠一声大过一声。
大太太和一旁的几位老仆人都笑弯了眼睛。
殷月妍在殷觅棠之后下马车,她看着祖母抱着殷觅棠对她不管不顾,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慢慢搅着手中的帕子。
殷觅棠忽然伸长了脖子朝殷家的大门张望。望了半天没望见熟悉的身影,她拽着大太太肩膀的衣料,问:“爹爹呢?”
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一滞。
殷觅棠却还在问:“今天爹爹不是休沐在家吗?爹爹呢?”
“棠棠乖,你爹爹昨日忙得晚,还没起来。”
殷觅棠转头望着西沉的日头,大声说:“可是现在都傍晚了呀!”
“许是太累了,让他再睡会儿。”大太太抱着殷觅棠往院子里走去,悄悄岔开话题,“棠棠跟祖母说说这两日在宫里好不好玩?晚上能不能睡好?东西可还吃得惯?和其他伴读相处得可还好?”
“祖母放心吧,棠棠很好,都很好……”
大太太把殷觅棠抱回堂屋,拉着她说了好些话,恨不得让殷觅棠将这两日在宫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说给她听。一直到吃过晚膳,大太太怕殷觅棠累着,才放她回去早些歇息。
殷觅棠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一直翘着的嘴角却耷拉下来。
“四姑娘,宫里好不好?”
“姑娘,你怎么不高兴?”
两个六七岁的小丫鬟跑到她身边问长问短。殷觅棠回头看了眼正在教惊鹊编绳的陈妈妈,压低了声音,问:“李妈妈去哪儿了?”
“在厨房煮粥哩!”半夜和鸣蝉争相抢话。
殷觅棠点点头,她扯着半夜和鸣蝉的手,小声说:“交给你们一个了不得的任务!去拉着陈妈妈和李妈妈说话,不让他们两个找我!”
“为什么呀?”
“祖母让我回来早点睡,陈妈妈和李妈妈一会儿要抓我去睡觉哩。我不睡,我要去看爹爹!”她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半夜和鸣蝉的手,“能完成任务不?”
“嗯!”两个小丫鬟斩钉截铁。
殷觅棠提着裙子,偷偷从院门溜了出去。印象里的爹爹从来不会睡到傍晚,而且爹爹知道她回家一定会去接她才对。可是今天爹爹没来接她,而且祖母说爹爹一直在睡觉。殷觅棠觉得不对劲,她很担心爹爹是不是病了?还是和娘亲一样丢下她离家了?
殷觅棠一口气跑到殷争院子里,她打量了一圈四周,发现爹爹院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她心里觉得有点古怪,悄悄朝着爹爹的房间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很怪的味道。
“你在喂我爹爹喝什么?”
姚婉姝一惊,手中的汤匙跌落碗中,激起几许药汤。她慌张回头,看见殷觅棠皱着小眉头站在门口。她强扯出一抹笑容,说:“原来是四姑娘过来了,你爹爹醉了。我瞧着屋子里没下人,这才喂他喝醒酒茶。”
殷觅棠怀疑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姚婉姝捏着帕子擦了擦溅出来的汤渍,强自镇定。
殷觅棠站在床边,望了一眼沉睡的爹爹。她重新看向姚婉姝,语气生硬地说:“这是药味儿,你喂爹爹的不是茶,是药。”
“是、是……醒酒的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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