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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表姐可不会给田家瞒着这事,给陆四太太送寿礼的确不能提褚韶华生病这事,扫人家的兴。毕竟就是个干亲,不是亲闺女亲娘。可赵表姐没瞒马太太,不论田家还是郑家,都是上海商界有头有脸的人家,马太太听闻这事,一时不敢置信。赵表姐冷笑说一句,“那下人是田家以照看外孙女打发过去伺候的下人,指使这婆子的是田大的外室。蜈蚣的事儿是田四当着那外室娼妇的面儿说的。田家说这事儿跟他家无关。”
    马太太直说,“这可太伤阴德了。”又问褚韶华的情况。
    赵表姐道,“可怜我那弟妹,有着身孕要受这样的惊吓。那蜈蚣毒性不小,好要找大夫找的及时,如今正吃药休养。她怀着孕,一点镇痛剂都不能用,我听婶子说,前天就换了四五回衣裳,疼的一身一身的出冷汗。昨天我去瞧她,脸色也很憔悴。您可别跟四太太说这事,四太太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岂不让她操心。韶华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不要跟四太太说。”
    马太太道,“她一向消息灵通。”不过,寿宴的确不是说这种事的场合。
    其实,就是赵表姐不说,基本上圈子里都晓得此事了。
    让圈子众人吃惊的倒不是田家对褚韶华下手的事,褚韶华与田家不睦,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就是褚韶华与闻局长成亲,那样热闹,大宴宾客,田家不在被邀请之列。
    大家吃惊的是,你们怎么坏的这么低端啊!
    第272章 得子
    在上海的歌舞升平、喧嚣繁华背后,这是并不平静的一年。
    闻田两家的事暂可不提,田家坚称自己冤枉,几乎人人化身祥林嫂,只要有机会,必要表诉一声自家清白。郑家太太因有田四这样倒霉的儿媳妇,不得不出面,带了礼物过来闻家探望闻少奶奶。毕竟,闻知秋现在是警察局长,哪怕现在的警局不是以往王胖子在时的无法无天,这也是上海治安的实权部门。何况,有前任王胖子比着,闻知秋就任警察局长后简直是好评如潮。
    而且,闻知秋于坊间一向名声不错。
    尤其近来,褚闻二人颇有出头露面的时候,舆论的评价也都极尽善意。
    自家儿媳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失心疯,竟然跟这样的阴私歹毒事沾上关连。尽管田四在家百般表白,自己一定与这事无关,都是贾小姐嫉恨王局长之事才收买下人害闻少奶奶。
    这话倒也有理。
    可郑太太仍是极为恼怒,那姓贾的是什么东西,阖城都知道的命硬。跟了王局长,王局长死了。又去跟张市长,张市长身败名裂。这样的人,不同她远远的,你倒还与她有来有往。你要是不跟这样的贱人来往,能沾上这样的事!
    何况,这样的贱人,还做你娘家大哥的外室,你就不劝一劝!
    当然,田四巧舌如簧,自然说劝了又劝。
    可郑太太也不是傻子,尤其郑家千金被蜈蚣咬伤受到惊吓流产的事,这是去年的事了,郑家不可能大肆张扬,郑家人自己说起来,无非就是惋惜一二,毕竟郑小姐又有了身孕,让她千万小心。这样的事,你拿出去到你哥外室去说,然后,人家田少奶奶就被你田家下人放的大蜈蚣咬伤,你说你跟这事无干!
    郑太太只要想起此节,就气的心口不适。
    在家再如何发作田四,闻家那里不能不给个交待。郑太太跟丈夫商量后,当天就备好厚礼,这礼却也不能太厚,不然倒显得跟自家心虚似的。可也不能太薄,薄了显不出心意来。
    看望病人都要上午过去才好,郑太太到的也很早。只是,饶是郑太太见到褚韶华的时候,也不知该怎么说。说她家儿媳与此事无关,人闻家信吗?
    闻局长任秘书长之前,田家以爱女下嫁,在上海就挺有名气。先前大家看他都是田家的乘龙快婿,待田老爷一死,田家光景不如以前,闻先生在市政厅升了秘书长,人们就都说田老爷眼光好了。如今看来,田老爷的确眼光一流,只是纵郑太太也得为仙逝的田亲家感慨一句:子不肖父啊!
    纵田老爷再如何神机妙算,也架不住儿女不争气。
    看到闻少奶奶,再想想自家那只会添乱的儿媳妇,郑太太真是后悔,什么名门不名门的,当初真是宁可给儿子娶个老实本分的,也不能惹出这些乱子来。
    郑太太是位细声细气的富商太太,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先问候过褚韶华,让褚韶华保重身体,又介绍了几位上海名医,之后欲言又止,方歉意万分的说,“我在家问了老三媳妇(田四),她跟我哭了半日,说与贾小姐的事无关。如果您有什么话,请告诉我。我也是做母亲做祖母的人,如果我家里有这样歹毒的人,您告诉我,是救了我家。您一定保重身体,万事以身体为要。”郑太太与褚韶华无冤无仇,往日间在报纸上看到褚韶华的新闻,还会说一两句“闻局长好眼光”的话。如今见褚韶华面色苍白,自己闺女就是这样流产的,不禁想到旧事,滴下泪来。
    褚韶华看边儿上阿双一眼,“小双,把昨天警局记录拿过来吧。”
    褚韶华的卧室里有一个小书架,就放在书架上,阿双取出一个年皮袋递给郑太太。褚韶华道,“我想,这事与你们郑家无关。往常咱们见面,都是有说有笑。我一向不喜欢田家,可如果不是他们下这样的毒手,我也懒得同他们计较。您是个明理的人,这份记录也没办法给田四定罪,我也不会去同她打官司。你刚刚的意思,大概是愿意了解一下她真正的为人。您带回去看吧。”
    郑太太握紧手里的牛皮袋,心下已经明白,此事怕真的与田四脱不开干系的!郑太太勉强笑了笑,“您好好休养。”
    褚韶华微微颌首,阿芒送郑太太出去。
    褚韶华不会把这次的事发酵为公共事件,闻知秋在政界不是没有政敌,不论田大还是田四,没有确实证据,还是闻知秋的大舅兄小姨妹,太容易为人所乘。
    可是,她也不需要证据!
    只要我确信你们参与过谋害我孩子的事,如果我的孩子没事,你们也可以活着。如果我的孩子但有万一,你们就得偿命!
    田四以为诡言巧辩就没事了,郑家你也不用来给我送礼,我相信你家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毕竟,不论是我还是闻先生都同你们无冤无仇,可如果你们继续留着田四,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友好的表达。
    郑太太告辞,褚韶华阖眼休息,继续听阿双念文先生的小说。
    人是一种最复杂最有弹性的生命,蠢货如贾小姐田四之流,智者亦有文先生这样冷静客观的人物存在。
    郑太太在路上就从牛皮袋中取出警局的审讯记录来,看过之后气的浑身发抖,恨恨的在座位上一摔,这是娶了什么个东西!
    像是圈内人对田家此事的评价一般:坏不要紧,你怎么坏得这么低端!
    郑太太当初答应婚事,一则是田家虽不如以往,却是有几门好亲戚,也还成。二则就是看中田四聪明乖巧,说话做事还算能干。
    如今郑太太方知打了眼,有些人,瞧着能干,却没能干到正路上,做的尽是这些鬼祟阴毒事!人一旦走歪了路,长歪了心,再有些心机,为害却是更大。
    何况,田四这算能干吗?
    敢做就别叫人查出来,叫人三查两查直接逮到警察局去!还敢到她跟前哭诉无辜清白,说不得在她眼里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就她一个聪明智慧的!
    这个蠢物!
    郑太太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一抹愤恨,拳头紧捏,害人家怀孕的妻子,这样的狠毒,她真敢下手!
    郑太太是绝对不敢要这样儿媳的,还是那句话,宁可给儿子娶个无能无才安安稳稳的,她也不敢再留田四。闻家不过留下一个田家下人,结果,闻少奶奶就被害了。郑家可有好几个田四陪嫁的下人,万一哪个姓郑的得罪了她,她还不把郑家全都害了!
    再说,闻少奶奶还在养胎,闻家难道会饶了她!
    你再跟人家是亲戚,你敢害人家媳妇孩子,你这就是结的死仇!
    究竟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你要下这样的毒手啊!
    你就看不惯人家闻少奶奶过的好,还是人家闻局长就是不要你!
    想到田四竟还对自己姐夫起过心思,饶是现在年代开放了,郑太太心里也觉着一阵阵恶心!郑太太倒是并不认为闻局长与田四有什么,就凭田四这些手段,倘闻局长真对她有意,她早就缠得闻局长不能放手了。
    这么恨人家闻少奶奶,说不得就是因闻局长跟闻少奶奶恩爱!她瞧着眼气!
    郑太太心说,你笨、蠢、无能,都没关系,可是,你不能这样歹毒。
    郑家坚决要离婚,郑三倒是有些舍不得,郑老爷又不止郑三一个儿子,直接同他说,“如果你愿意与她过,从此,你不再是我的儿子。”
    他郑家并不惧怕闻家,事实上,闻知秋不说一声就把田四抓进警局,郑老爷先前还有些生气。如今见到这一份审讯资料,郑老爷再不肯留着田四,一家之人,小过小错都无妨,心性一旦坏了,影响子孙后代不说,也有害阴功阴德。
    等闲没仇没怨,就因心里嫉恨,便去害人家怀孕的妻子,不要说田四害的是局长夫人,她就是害个别的无权无势的怀孕妇人,郑家知道也不能留她。
    太毒了。
    田家与郑家这场离婚官司也没大闹,郑家毕竟是要脸面的人家,田四陪嫁一应带走,郑家也不要她的,孩子得留下。两家分割清楚后,郑家田家一起登报离婚消息,只说性情不合,从此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今年的离婚消息格外多,郑田两家离婚后,又有一则离婚启示登在上海报刊,是余锦鹤大诗人与章婉的离婚消息。
    褚韶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回国后也一直同章婉有联系,余大诗人先是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后来就转去了英国剑桥。章婉没有与他一起去,而是留在纽约,褚韶华去年回国,章婉则是进入哥伦比亚读金融。回国后两人的书信来往速度变慢,主要是远洋信件时间较长。
    褚韶华打电话打到章府,是章太太接的。褚韶华因与章婉关系不错,回家后同章家也有往来。褚韶华直接问了,“章婉和余先生离婚了吗?”
    章太太叹气,“少奶奶也看到新闻了。”
    “您叹什么气呀,我虽见余诗人见的不多,就看他那副自命才子的轻薄相,也配不上章婉。”褚韶华不掩对余诗人的鄙薄,问,“章婉回国了吗?”
    “没有,他们在国外就说好离婚的事。小婉已经签字,托我们代为处理她在余家的嫁妆。”
    “理当如此。待小婉回国,有的是青年才俊介绍给她,您也不必为她可惜。负心多是读书人,尤其是这种写诗做词的,不知是脑子有病还是眼睛不好使,要不就是命里带贱,配不得好女子。”褚韶华一连串的话下来,倒把章太太逗笑了。
    章太太笑,“给你一说,我就宽心了。小婉年纪也不大,留学回来再寻好姻缘吧。”
    “肯定会的。”
    章太太主要是一对比褚韶华,心就宽了。褚韶华是举上海皆知的出身平平全靠自身,人家现在过的也不比人差。章太太问褚韶华产期,“我算着就在这个月了。”
    “是啊,这几天我都不敢出门,在家闷的慌,只得看书解闷儿了。”
    “现在不好过去扰你,我们一去,你必得分神招待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到时再去陪你解闷儿。”
    两人说笑几句。
    褚韶华原该是八月底的日子,一直到九月初还没生产迹象,褚韶华直说,“这孩子定是个慢性子,看这不着急不着慌的。”
    闻太太给菩萨上了香,对着菩萨拜了三拜,回头笑道,“这是等时辰哪。人降生都有时辰,时辰不到不能下生。”
    一直到过了重阳,九月中,褚韶华才发动,从早上觉着不好,到孩子落地,没耽搁吃中午饭。
    褚韶华怀孕时心境一直很平稳,可到底心里记挂,孩子落地后,褚韶华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对身体分裂生产的剧痛仿佛没有感觉,先问,“孩子怎么样?”
    接生婆拍两下屁股,才传来孩子细弱的哭声,连忙给主家报喜,“太太、奶奶,是位小少爷。”
    这个孩子,不是非常健壮,尽管褚韶华在妊娠期从没有委屈过自己,各种补品都在遵医嘱服用,但,先期因劳累太过有先兆性流产的迹象,后来又在月份尚浅时被毒蜈蚣咬了一口,纵使褚韶华意志坚定,要说完全没影响也不可能。
    好在,会哭会吃奶,褚韶华松口气。
    可接下来,到第三天都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褚韶华的第一个孩子当天就睁开眼睛的,听说有些晚的,两三天也会睁开眼睛,这个孩子,眼睛一直没动静。醒了就闭着眼睛哭一会儿,吃饱就接着睡。
    温大夫也诊不出什么异常,经亲戚介绍,换了两个大夫,也看不出哪里不妥来。温大夫按一天三顿饭的节奏给菩萨上香,褚韶华这样强势坚定的性情,都忍不住担忧。
    好在,她稳得住。
    哪怕孩子有什么不妥,她也有办法让孩子衣食无忧!
    只是在六族婶过来嘀嘀咕咕的说是不是这家里风水不好,要不要先过继一个男孩儿在膝下,这在民间也有说法,叫借子压子。
    一般容易流产或是没有身孕的妇人,喜欢抱养个孩子,之后再怀孕,孩子一般会平安无事。
    这种事,说不上有什么科学依据,但就此成功的案例不少。
    只是,人家一般都是抱养个小女孩儿也就是了,从没听说过继男孩儿的。而且,六族婶毛遂自荐自家孙子来给闻知秋做长子!把褚韶华气的不轻,直接令阿芒把六族婶打了出去!
    直待第七天,孩子才睁开眼睛。
    褚韶华向来不信神佛的人,看到这孩子明亮清澈的一双眼睛时,也忍不住眼睛一酸,流下泪来。
    第273章 风向
    这是一个受到所有人期待出生的孩子。
    要不是孩子还在月子里,闻太太都想毛遂自荐亲自带孙子。每天看都看不够,那鼻子那眼,虽然小小的,依旧带着儿子的神韵,现在就能瞧出来,以后必定是个漂亮孩子。
    非但漂亮,人也乖巧啊,除了饿了尿了哭几声,都不怎么哭的。
    反正,就这么个奶娃子,闻太太已经可以找出无数优点来夸了又夸。
    闻知秋比母亲谦逊低调,除了一早一晚出床睡觉出门回家的同他儿子请安外,如今更是每夜挑灯苦读,给儿子取名字。
    褚韶华对儿子的名字也很有想法,看闻知秋在灯下翻阅出版局新版的字典,“这么急着取名字做什么?”
    “满月酒时亲戚朋友打听咱儿子叫什么,得有个大名,显得正式。”闻知秋边说边记录下寓意好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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