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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车速刚放慢,傅寻的手心就覆上来,握住她把着档把的手背重新把档位推至五档:“不能停。”
    “彭深引你去,你若不当回事,他会下手报复在江允身上让你悔不当初。”
    他的手指用力,捏得她手背上一串青白的指印:“我坐镇,是为了帮你解决后患,不是为了让你分心。”
    曲一弦心下一定,刚松的油门轻点疾踩,很快将犹豫减速时落下的距离追平,落后一截的车头飞快地压上,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行车距离。
    小道路窄,两侧又全是厚得不可估测深浅的积雪,压根没法超车。
    她被迫,只能在这条小道上保持着一定的车速,等一个超车逼停的转机。
    ——
    越往深处,林间越是茂密,松枝枯叶凝裹着雾凇,风声一打,那声音就不单单只是风声,像是有无数个山精林魅立在树尖上鼓掌拍打,奏响的全是啪啪啪的雾凇冰块碰撞声。
    不闷,也不沉,反而轻快。
    “应该快到沼泽地了。”傅寻的声音微冷,声线凝成了一束,隐隐带着几分压迫。
    曲一弦的耳根被他那语气压得一软,快速道:“我知道。”
    车窗玻璃不知不觉间已凝上了冷霜,水汽升腾。她抬手抹出一块清晰的范围,只观一眼就知此刻他们身处的地势已与方才的路口天差地别。
    “这里有地下水,所以才会有卡乌湖。雪山气温低,湖水结冰是常事,但这里植被茂盛,气温比山顶高上不少。如果彭深说的话是真的,河面的冰结得不实,那说明这附近有地热。”她推测:“沼泽地在冰河的对岸,那这条湖和这片沼泽地是共用了一个地下水水系。这种沼泽,底下是淤泥也是漫涨的地下水……真的会吞人。他有心引我们去沼泽,是真的动了杀心。”
    傅寻不语。
    他抿唇,沉默地望着车窗外极速后掠的树影,低声道:“不能指望顾厌回救了,卫星电话给我,从山脚下调点人去营地看看。先机已失,但不能连阵地怎么失守的都一无所知。”
    曲一弦没异议。
    她腾不出手,指了方位,让他去拿。
    这一息的光景,前方彭深的车速似慢了些。没等她刹车,彭深的车在前方看似毫无防护的悬崖弯道上一个甩尾,车轮滑着雪地堪堪擦着悬崖边发出刺耳的急刹声。
    后轮“扫”出一捧厚雪,全泼在了曲一弦的挡风玻璃上。
    视野骤暗,眼前又是悬崖。
    曲一弦眉心突突一跳,整颗心悬起,吊在了半空。几乎是凭着最后目测的那个车距和直觉,朝着右侧急打了一圈方向。
    轮胎应是碾上了被前车车轮扫出的泥地,发出刺耳又尖锐的摩擦声。
    曲一弦那颗心七上八下的还没松缓下来,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几乎上半身都压了上去借力。但即使如此,她仍旧发现,刹车距离还不够,还不够……
    雨刮已将泼上玻璃的积雪一扫殆尽,她眼前视野一无阻拦的同时,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刹车间距控制得太小,左侧的后车轮已经悬空了一半。
    那突然下沉倾斜的失重感,压得她太阳穴猛得一跳,她紧盯着前方急弯的路面,破釜沉舟般,猛得松了全部刹车。
    与此同时,车轮左侧的右后轮,整个哐的一下沉入崖边。有碎石不堪重压跌落的碎响,她心头一麻,就在彭深刹车减速,开了车窗望过来时,分数下轻踩油门,像做心脏复苏一样,一下一下,重新给越野车注入动力。
    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引擎轰鸣里,和死死抓地的前进突围力量中,她咬牙,视线盯死在转速盘上,眼看着红色指针渐渐突破转速,她孤注一掷,一脚油门踩到低。
    垂死挣扎在崖边,将落未落的越野像是忽然被人用力拽了一把,四轮抓地,车头猛地上冲。
    曲一弦被这一后劲冲得胸口一闷,随即,左后轮着地的闷响像天籁一般,把她全部的魂魄牢牢地从崖边拽了回来,一股脑塞回了身体里。
    短短数秒,她像是从鬼门关荡了一圈回来,手脚发软,一点力也使不上来了。
    眉心凝了汗,却冷飕飕的,从脚底到头皮,一阵阵炸开般的发麻。
    她眼看着彭深尾灯亮起,车朝着前方继续前行,踩着离合的脚试了两次,车身剧烈抖动着,第一次是没挂上档,第二次直接熄火了。
    她停在原地,深喘了口气,转头对傅寻说:“我们歇会。”
    这一侧目,她才发现傅寻的唇色苍白,那双眼在苍白的肤色下显得愈发得亮。
    她一怔,下意识看向他的腰腹。
    貂蝉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蹲坐在他的腿上,不安地频频仰头看他。
    许是察觉到车终于停了,它尾巴一甩,咯咯叫唤了两声。
    这种时候,说真话比粉饰太平有效得多。
    傅寻没瞒她,直言道:“伤口撕裂了。”
    曲一弦伸手就去掀,手刚挨近就被傅寻一挡,直接扣住手腕握住了手心:“伤不致命,有这时间,往山下打个电话。”
    “做不到。”曲一弦将手抽出,那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毫无商量的余地:“电话你打,我给你换药。”
    未免他又拒绝,她把汗湿发抖的手心贴到他的颈动脉上,安静的地望着他:“手抖得厉害,现在开不了车。”
    傅寻的心一下就软了。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拢在掌心里,俯身在她眉心吻了吻:“不怕。”
    “等会就让他一点一滴全还回来。”
    ——
    时间紧迫。
    两人分头行事。
    出发前,所有有任务分配的领队号码都设了快捷键编码。傅寻没费什么劲就拨通了在山下守山口的沈青海,让他立刻去一组营地探探究竟。
    第二通电话拨至二组营地。
    随即,两人得知的消息有些出乎意料。
    就在曲一弦离开后的二十分钟内,顾厌做了不少部署和安排。
    二组救援队的队员分成了三批,一拨留守营地看守设备;一拨在山道上沿途设关卡,以防彭深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最后一拨和一组汇合一同上山。
    也正是最后一拨去往一组营地的,距今已经失联了半个多小时。传回二组营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他们与顾队已经汇合。
    也就是说,一组营地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傅寻挂断电话后,思索了片刻,第三个电话拨给了顾厌。
    仍是规律有序又冷漠无情的铃声忙音,显示着无人接听。
    曲一弦替他换好药,压回纱布时,边用齿尖撕开医用胶带固定纱布,边说:“应该只是暂时失联,顾厌不至于这么没用,带着一整个队被彭深给团灭了。”
    她乐观得有道理。
    傅寻也是这么想的。
    曲一弦收好急救箱,像是忽然想起件什么事,问:“我清单里列了个相机包,你帮我装车上哪了?”
    “后座。”傅寻指了指盖在衣服下的相机包:“底下。”
    曲一弦手肘支着中控台,倾身去够,她手指修长,指尖刚好勾住相机包带从后座上拉出来:“今天出来得匆忙了。”
    她拉开拉链,拿出相机,开机。
    “救援队有个传统。”她等着相机开机,小声说:“出发前一定会合影,团队照。”
    相机的光圈一闪一亮,屏幕从暗至明,有了画面。
    她抬眼,目光和他对视时,笑了笑,说:“既是仪式,也是为了留念。起初,袁野还提议每个队员要留张单人照,我觉得不吉利,跟留遗照似的。”
    曲一弦避开他的凝视,低头摆弄着相机,装作很忙一样调着光线和视角,可其实连焦都没对上,只有一只茫然又好奇地凑到镜头前的貂蝉。
    她拍了两张试光线。
    傅寻的眼神如影随形,她甩不掉也忽视不了,干脆也不逃避拖延了。
    她抬头,举了举手上的相机,问:“合照来一个?”
    第112章 大结局(中)
    雪停了。
    天际依旧是熹白的一片,日光惨淡。
    远处的林间有黯淡又孤枭的鹰猎声,清晰得仿佛能听见它翅膀煽动的幅度,在风中猎猎作响。
    傅寻没答应。
    他唇色依旧略显苍白,那双眼在雪停后的微光中似镀了层暖光,瞳孔幽亮地望着她:“我不爱拍照,尤其是这种合照。”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弯了弯,低声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你要是邀请我拍结婚照,我会毫不犹豫。”
    曲一弦觉得他想得挺美的。
    这恋爱还没谈几天,就想着结婚了?
    没门。
    她没得商量地举起相机要拍,手刚抬起,林中枪声一响,隐约有女人的尖叫声,刺耳又锐利。熟悉的音色惊得曲一弦手一抖,相机从手中直坠,傅寻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没接住,只手指挂住了相机背带,堪堪避免了相机砸落的命运。
    曲一弦唇边的那点笑,立刻就消失了。
    她边挂挡,踩油门,驱车沿崖边唯一的小径继续往前,边回想着传出江允尖叫声的方位。
    几经周转,林越深越密,渐渐的,山道上的枯枝落叶越积越多,车轮碾压上去时,在湿漉的地面上压出道道车辙。
    她心跳忽快。
    本能地预感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步入危机陷阱中。
    “前面应该就是卡乌湖。”她微微抿唇,谨慎地跟着地上的那道车印继续翻山穿林。
    ——
    没过多久,视野忽亮,遮挡在头上的那片密林终于光影稀疏,透出抹曙光。
    曲一弦和傅寻对视一眼,驱车加速。
    眼前的冰河,仿佛世外桃源般,劈山而立,横卧在密林之中。湖面是白色的结着冰凌的冰层,冰面上逶迤地拖出两道沾着泥土和残叶的车印。
    曲一弦顺着那道车辙印看去。
    卡乌湖的对岸,停着一辆越野。彭深像是等了她很久,倚车而立,静默地望着她。
    他的脚边,是蜷成一团挨着车轮蹲着的江允。
    她埋着头,令曲一弦看不清她的脸,只有脚上那一双另类的明显不属于她的男人高靴突兀又清晰地印入她眼中。
    这样隔着冰湖的对峙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分钟,彭深没有耐心和曲一弦打心理战,开门上车,竟打算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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