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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怪她想到此处,闻擎宠幸了宫人,若非宫人有孕,传召褚鲛做什么?
    洪敬看虞华绮误会了,赶紧解释,“虞姑娘,陛下这般爱重您,哪里会去宠幸什么宫人?何况,先帝孝期未过,陛下也不能行此事宜啊。”
    虞华绮心里也明白,闻擎断不至于如此行事,背叛自己,只是洪敬这般心虚,又鬼鬼祟祟的,实在引人遐想。
    “洪敬,你究竟帮着陛下,瞒着我什么?”
    洪敬不敢说,跪在虞华绮面前,哀求道:“虞姑娘,您别为难奴才。”
    虞华绮见状,问道:“陛下不许你告诉我?”
    洪敬跪得愈发恭谨,却没有应声。
    如此,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虞华绮气得扶着额角,眼前一黑,软倒在椅子上。
    殿内候着的宫女太监们见着,吓得纷纷上前,扶住虞华绮,巧杏给虞华绮顺着气,“快宣御医!”
    虞华绮□□着,“哎呦,气得我脑袋疼。”
    洪敬吓得登时流了一背的冷汗。陛下疼宠虞姑娘,那是疼到心尖尖上的,平素虞姑娘蹙一蹙眉,跟着伺候的宫人都要受罚,他将虞姑娘气成这般,焉能留有命在?
    即便他是因为陛下的命令,才瞒着虞姑娘的,可凭着陛下那偏爱的心,他是在劫难逃了。
    虞华绮谢睨着洪敬,见他手脚发抖,冷声道:“你就帮他瞒吧。此刻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到时候,你这总管太监能不能再做下去,就无人知晓了。”
    洪敬无奈至极,心里又惊惧,更是抖若筛糠。
    他透露了皇帝的秘密,皇帝定不会放过他,他隐瞒不报,得罪了这小祖宗,皇帝也不会放过他,简直两头不是人。
    虞华绮见洪敬怕得这般,主动道:“你仔细想想,想清楚些。真得罪了我,未必就能讨好陛下。可你若说出实情,我保证,绝不会让陛下追究你。”
    洪敬知道虞华绮在闻擎心里的分量,纠结得满头是汗,额间油亮亮的,终究还是说了,“陛下正在琼辉阁。”
    琼辉阁碧瓦飞甍,华美精致,最妙的是,阁内养着几只孔雀,虞华绮偶尔会带着猫狗,去寻孔雀玩。
    她疑惑道:“无缘无故的,陛下去那里做什么?”
    洪敬不敢再多言,“您去了就知道。”
    虞华绮见他畏首畏尾的模样,蹙了蹙眉,没有继续追问。
    她离开御书房,“去琼辉阁。”
    深秋日光稀薄,透过细密的软幔,照进辇轿内,毫无暖意。
    虞华绮探出冰凉指尖,撩开软幔一角,遥遥看见守在琼辉阁外的凌厦,眉目愈发冷肃。
    凌厦脸色大变,勉强维持着镇定,上前迎接,“虞姑娘,您……”
    “滚开。”
    虞华绮音色冰寒,瞧也未瞧凌厦一眼,直接进了琼辉阁。
    凌厦有心想拦,可无人敢伤虞华绮,亦无人敢随意触碰虞华绮,压根拦不住。
    琼辉阁内,两列宫女垂首疾行,一盆盆滚烫开水端入,一盆盆血水端出,红得触目惊心,腥得令人作呕。
    虞华绮的心霎时揪成一团,死死握住扶着自己的巧杏的手臂,白着脸问凌厦,“是他的血?”
    凌厦咽了咽口水,“虞姑娘,如果我说,里面是生病的孔雀……”
    随着一记寒潭般冰凉刺骨的眼神,凌厦住了嘴。
    虞华绮竭力稳定了心神,随着端热水的宫女,走进内室。
    比室外浓重十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虞华绮养得娇贵,若是往常,早就被熏得小脸苍白,难受欲呕,可此刻,她除了手脚冰凉,并无其他反应。
    她麻木地往前走着,待见到昏迷的闻擎时,最后一盆血水已经被端走,褚鲛站在床侧,正洗着指缝里的血泥。
    “燃些安神香,祛一祛味道。”褚鲛低头命令道。
    候在外头的宫女闻言,先悄悄瞄了虞华绮一眼,见虞华绮没有反应,才轻声应喏,走到香炉边。
    稍时,寂静沉闷的内室逐渐升起一阵清雅气味,和浓郁血腥味混在一起,怪异得令人永生难忘。
    褚鲛洗完手,一抬头,见到虞华绮,吓得猝然跪地。
    虞华绮坐在床沿,看着闻擎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冷峻的面庞,嘲讽地勾起唇角,“我又不吃人,怎的一个个见了我,都吓得这般模样。”
    褚鲛跪在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是,是。”
    虞华绮见宫女端了碗漆黑汤药进来,伸手接过,慢慢喂进闻擎口里,“说吧。”
    褚鲛装傻充愣,“虞姑娘想要臣说什么?”
    虞华绮给闻擎擦拭嘴角,面容清冷,毫无笑意,“我没心思与你绕弯子,要么说,要么死,你自己选。”
    褚鲛见虞华绮这般冷酷,心知事已至此,无法再瞒,只好道:“陛下有命,谁敢将此事透露给您知晓,诛九族。”
    虞华绮将最后一勺汤药喂进闻擎口里,“你的九族我保了。”
    褚鲛得到保证,跪得直了些,“昔年太子多病,取用陛下的血救命,故而陛下双手满是疤痕,深浅不一,纵横交错。陛下觉得有损圣威,便命臣帮他换皮。”
    “换皮”二字一出,虞华绮浑身仿佛被千万细针刺进,僵硬而剧烈疼痛着。
    她脑袋里回荡着褚鲛曾说过的话,换皮是要皮肉分离的。
    活生生的皮肉,被尖利的刀割开、剔掉……所以宫人端出一盆盆血水,所以室内血腥味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所以褚鲛要洗那么久的手。
    虞华绮的面色比闻擎还白些,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音,“继、续说。”
    褚鲛怕刺激虞华绮,先挑着无关紧要的说,“换皮很艰难,陛下双臂遍布伤痕,需分三次,逐渐换完。好在今日已经是第三次,此后,陛下的手臂便焕然如新了。”
    虞华绮眼珠木木地转了一转,“三次?”
    褚鲛思量片刻,道:“是。前月三十,本月初八,还有今日,一共三次。”
    前月三十,昌平郡主得了好酒,特邀虞华绮和傅灵一道去永宁王府共聚,饮酒赏菊,当夜,虞华绮住在永宁王府。
    本月初八,虞老夫人偶感风寒,虞华绮放心不下,特意回虞家,住了整整两日,待虞老夫人病愈,才回到宫中。
    除此之外,虞华绮几乎都与闻擎形影不离。
    她心间结着一口气,咽不下呼不出,稍有动弹,便牵扯得整颗心剧烈疼痛,“三次,每次都要流这样多的血?”
    褚鲛答道:“每次都是。”
    虞华绮想掀开被子,手腕却虚软无力,根本不听使唤,柔软缎被在指尖滑落数次,才被掀开。
    她闭了闭眼,轻轻撩起闻擎衣袖。
    露出的手臂光洁无痕,恍若新生,毫无虞华绮想象中的疤痕遍布。
    虞华绮尚还记得,夏日暴雨,自己摸到闻擎的手臂,那粗糙横生的疤痕,存在感极强。
    她知道,闻擎惯来避讳这些疤,不愿在她面前提及,亦不愿让她看到。她对于这些疤,惯来是持能除则除,若药膏除不了,也无所谓的态度。
    可她从未想过,闻擎会用如此可怕的方式,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剔疤换皮。
    万一失败了呢?
    他的身体要怎么复元?
    虞华绮想触碰闻擎的手臂,却不敢触碰,她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哑着嗓子问道:“换皮……的过程,具体为何?”
    褚鲛犹豫片刻,答道:“陛下服下麻沸散,便会昏迷,无知无觉,亦感受不到痛苦。臣再用特制尖刀,除去旧皮,给陛下换上新皮。陛下自幼服药,愈合能力比寻常人强许多,一两日间,新皮便能完全长好。”
    他说话,室内一片死寂。
    良久,虞华绮出声,“我没听懂。”
    褚鲛解释道:“虞姑娘,那旧皮的剔除过程,新皮的保养制作,还有各类汤药的煎熬,都是医家学问,您何必深究。”
    虞华绮俊丽的桃花眼微扬,其中意味深沉难辨,“既如此,你再换一次皮,我亲眼见过,便能懂了。”
    ……
    整三个时辰过去,闻擎醒来。
    他用过麻沸散,身上有些乏力,皱着眉逐渐张开双眼,忽而看到虞华绮。
    虞华绮眉眼半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闻擎霎时全然清醒,心内转过无数念头,但都瞬间终结于虞华绮一句话。
    “我都知道了。”
    闻擎知道虞华绮的性子,见她这般模样,显见的是心里存着气,刚要开口哄,虞华绮却弯腰,在他脸颊轻轻吻了吻。
    她怕碰着闻擎的手臂,不敢抱他,吻完,微微侧头,秾艳桃花眼眨啊眨,温柔问道:“还疼不疼?”
    全然不似闻擎预料中的反应。
    闻擎摸不透她的心思,“不疼。”
    虞华绮原是半倚床内侧的,闻言坐直,道:“那定是饿了。闻擎哥哥,你都昏睡三个时辰了,我命人传膳吧?”
    闻擎没想到虞华绮会发现,更没想到虞华绮是这般反应。
    她若是使性子掉眼泪,闻擎尚能哄诱,可她这般温柔体贴,闻擎就毫无办法了,明知是火山喷发前的平和,风暴降临前的宁静,却无处使力。
    闻擎长眉紧敛,撑着床铺坐起,想将虞华绮抱进怀里,让她别这样别扭。
    谁知虞华绮见他伸手,躲得极快,往床尾一滚,娇叱道:“手别动!”
    她的神色终于阴沉下来,紧盯着闻擎的手臂,生怕出事。
    闻擎见状,解释道:“无事,已经好了。”他观察虞华绮情状,估量着褚鲛应该全都招了,便又道:“前两次亦是如此,醒后便可行动自如,阿娇不必担心。”
    虞华绮闻言,神色非但没有舒缓,反而更沉,“已经好了?行动自如?”
    闻擎颔首,“是。”
    虞华绮靠在床尾,面庞掩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为什么瞒着我?”她的声音很轻,吐字却很清晰,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问闻擎今晚想喝粥还是想吃面。
    闻擎见她闹别扭,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我怕吓着阿娇。”
    虞华绮沉默了很久,才又问道:“为什么要换皮?”
    闻擎没有隐瞒,“阿娇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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