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辉烦躁到不行,有气无力趴桌子上被气哭出来,他看到眼泪才滚了。
她在那时就意识到自己情绪排遣障碍,婚后这几年,好像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
后来她再因为一件小事落泪,顾初旭就会安静地看着她哭,甚至鼓励她哭,他觉得宣泄负面情绪最好的方式就是哭。
冯清辉以前还看过一篇心理指导书,建议成人可以适当学习孩童,每天像午休时间一样,有规律的,定量的,嗯……哭三十分钟。老外福利制度太好,所以总存在一些奇葩到没朋友的researchers,他们很早就不需要像国人一样,担心温饱问题。
至少在冯清辉看来,每天哭三十分钟,不如每天午休三十分钟,无论是从节约水资源还是节约时间的角度。
在医院病房收拾好衣服等东西,拿起手机一瞧,展静早晨八点多在微信中找她,还有一通电话。
她穿好鞋子,走到床边,扶着床沿拨弄手机,回过去电话:“什么事?”
“现在没事了,我前段时间不是想让你陪我去打瘦脸针,忽然想起你今天才出院,所以我就准备自己去吧。”
冯清辉笑了笑,“自己去怎么行,要不我陪你?”
“没事,也就是打个针。”
“打针是没什么,不过这针不打屁股打脸上,会不会特别痛?”她幽默了句。
展静被她逗乐,哈哈笑了两声,连说不用不用,冯清辉透过手机听到呼呼风声,问她是不是在开车,她说是,冯清辉忙嘱咐她注意安全,没再多扯。
冯清辉在医院这几天想了诸多,大概也是母性使然,那些压抑的阴霾事,就不敢多想了。
她低估了顾初旭的脸皮,刚从电梯下到一楼,走到宽敞,光鲜不太充足的大厅,就瞧见这男人的身影。
阴魂不散的鬼魅似的,而且是个颜值比较在线的男鬼。想到这句话,她紧接着脑海中竟然又浮现一句: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不免有些欣慰,她真是进步了。
顾初旭对父亲说:“今天天气不好,外面阴冷,担心你们东西拿不了,过来瞧瞧。”
冯清辉逻辑清晰,抬眸看向他,“天气不好跟东西拿不了……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说完男人凝视过来,没再说什么,自顾接过去母亲手中的东西,一副乖女婿的做派。冯清辉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三人行,小碎步赘着,越走越慢,一直磨叽到走最后,故意落单。
她今天穿的很简单,纯白色体恤青色及脚踝的牛仔裙,因为怀孕月数太少,小腹平坦如常,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不过最近住医院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也不好,脸庞比以往还小了一圈,脖子纤长,细白。
顾初旭走到医院打听入口,玻璃门旁站定,等她。
冯清辉抱着手,慢悠悠跟过来,他喉尖儿一动,清朗的嗓音响起:“送你到家,最近几天没事我就忙公司的事情了,你好好养胎,有什么想吃的,或者需要跑腿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冯清辉垂着眼,不太想讲话,他猜到她心中反感,解释说:“不要有负担,这是我份内应该做的事。妊娠反应会有些折腾,你记得保持心情舒畅。”
“这些我都懂,都了解。”
“那就好。”他放慢脚步,而且越来越难,从出门走到停车场没有几步路,走过去却耗费不少时间,她低着头看路,眼皮儿抬也不抬。
顾初旭沉默了会儿,“好好照顾自己。”
“嗯。”她垂着头继续走。
男人却停下步伐,看着她纤细的背,欲言又止,思索一阵,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他内心清楚的很,那些复合的话,毫无意义,要用她腹中的胎儿当做话题,好像也只会变相提醒眼前人记起那条短信的内容,正中某些人下怀。
他如今进退两难,越发被动。
冯清辉上车没多久,精力不济就睡了。
耳边是冯佑军跟顾初旭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
刚停下车,她立马苏醒,低头看看外面,到自家院子,拉开安全带下车。
顾初旭帮着拎东西,她站在两米外,花园栅栏让一株绽开的,粉红色和白色参杂的月季花旁,淡淡看着,微风有些冷,抚了抚手臂。
好像故意似的,她问母亲:“你当时怎么没给我生个哥哥啊,没有哥哥弟弟也行……这样以后就有劳动力了,也不用两包东西还要麻烦老顾,他公司经常很忙的。”
顾初旭轻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合上后备箱提最后一件东西。
田瑞兰这时却接了一句:“有哥哥就没你了,还容你在这挑剔。”然后送了她一个白眼。
母亲进了客厅,外面就只留他们二人,冯清辉没看他,想要走,被他叫了一声,“稍等。”
她扭过身看他。
这男人从车里拿出一个黄色印字的透明塑料袋,塑料质量比较过关,糕点店常用材质,他说:“麦子工匠的泡芙,少吃几个,解解馋就打住。”
冯清辉看着男人手中的塑料袋愣怔片刻,视线稍微游弋,立马又被折射余晖的男士腕表刺眼睛。
脸色由淡然徒然变冷,一动不动看了几秒,顾初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恍然大悟。
冯清辉一言不发,扭腰便进了门。
顾初旭原地站立着,几分钟后才回到车上,咬着食指骨关节冷静了会儿,蓦然动作,手法粗鲁地把腕表扯下来,低咒一声,用力扔出车窗外。
<<<<<
赵秋芬这两天很忙,忙方诚项目,不过李凡硕李总却好似挺清闲,偶尔来她办公室黑色沙发上躺一躺,端着手机刷会儿微博。
她看了眼对方,心不在焉低下头,片刻又看了看对方,“听说你又换了女朋友?”
李凡硕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什么叫又换了女朋友,我压根就没女朋友啊。”
“那些是?”
“我的知心姐姐。”
“哦……”她似笑非笑,“确切说,是知心妹妹吧?”
李凡硕从沙发上拿下长腿,手心拿太长时间的手机,手心浸湿,他捏着手机往旁边一放,笑说:“不是姐姐就是妹妹,谁记得那么清楚……对了,顾总派我去天津出差,怎么着,这回再给你带烤榴莲?”
赵秋芬扫他一眼,“是不是逮着谁就带这玩意?打发同事也不带这么寒酸的吧?”
他摇了摇头,颇为嫌弃地评价:“要不怎么说你们这种人没有年轻小姑娘得人心,一点儿也不可爱,送东西首先想到的是物品价值,年轻的就不这样,在意这份心意。”
赵秋芬蹙起眉,没说什么,埋头在电脑中敲了几个字才说:“没什么事了吧?没事就出去,我忙工作。”
李凡硕摸索着下巴看她,看了有几分钟,对方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他眼中闪过一丝惋惜,神情变得遗憾:“你这一路成长的挺快,这么快就跟我平起平坐了,让我有点儿嫉妒,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秋芬嗤笑一句:“这么小度量吗?”
他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捏了枚秘书刚才煮咖啡掉落一旁的咖啡豆,刮着玻璃面的茶几问:“说真的,有没有想过跳槽啊?”
赵秋芬收了笑:“什么意思啊?替顾总过来打探我的诚意还是替外面某个企业打探我的底细?”
李凡硕自知说多了,忙挥挥手,“没有没有,就是朋友之间闲谈,你对顾总的诚意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哎,你们女人是不是都挺在意颜值?”
赵秋芬笑说:“可以不帅,但怎么也要长相对得起父母……有颜值那自然最好了。”
李凡硕点点头,“那我就明白了。”
“你还没回答方才跳槽那个问题。”她提醒。
对方无意回答,拿了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走,笑了一下:“不就闲来无聊随口一说,看你忙那么投入,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赵秋芬完全没往心中去,回他一个无聊的眼神。
第64章
落地上海, 从机场出来就看到父母站银白色商务车马路旁张望, 姐姐一路没有展露笑颜, 板着一张极为严肃的脸。
祖梦是她的长姐, 平常对她极为严厉, 祖玉不怕家中二老, 却甚是害怕姐姐。她被押解似的带回来,心中打鼓又觉得难堪。
任何不良少女,都想在家人面前, 维持一贯乖乖女的形象, 至少祖玉在家人面前, 一直装三好青年。
祖玉一直看不起赵秋芬的家境, 她觉得赵秋芬就像一头无怨无悔的开荒牛,父母都是吸血鬼,且重男轻女,赵秋芬却依旧不停接济,实在是愚孝。
所以她跟赵秋芬在一起,其实有一部分优越感存在, 这优越感来源于她的家庭,刚分手那段时间,她对赵秋芬说:“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去见顾初旭的母亲, 听你这么说,他应该很尊重梅董事长,如果她点头,你觉得他会不会考虑我?”
赵秋芬很无语地看着她, “那是他母亲,不是你母亲,儿子不答应,没有几个会胳膊肘往外拐。”
祖玉还是蠢了一回。
她时常自问看上顾初旭哪了,为什么这几年还是念念不忘,越不忘越怨恨,最近才明白,这大概源于不甘心。她过的不好,他也别想好,她想让这男人众叛亲离,让别人指指点点,如过街老鼠。而且她希望顾初旭一辈子找不到女人,回头再来求她宽恕。
分手前,祖玉偷偷用顾初旭的手机时,发现某个女人发在qq空间上的日志,日志不对外人开放,只顾初旭跟冯清辉两人有阅读权限。
是冯清辉从大学认识顾初旭开始,一直到毕业,记录下的两人点滴,除了美好的,还有不美好的,矛盾与争吵,一小段一小段,偶尔附上两张照片。
她看过之后被气哭,以至于彻夜难眠,觉得自己某些地方跟顾初旭很像,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俩更般配的人。于是次日中午买食材给他做了爱心便当,送到公司去,他好像不太爱吃,大概是米饭有些硬。
大概也是如此,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对他如此好,那个女人如此娇蛮任性,这个男人怎么还是那么贱,还要回头。
唯一的解释就是,女孩子会不会照顾人,对于男人来讲,并不是必要性的择偶标准。
要不然她还真解释不通,
姐姐昨晚已经把她审了一遍,她什么都招了,除了那次实验室醉酒,在布朗熊之后,祖玉确实也闹过第三次,酒店开好房间,用陌生号码打通电话,逼着顾初旭过去,如果不去,她就去学校跳湖。
人工湖,3.8米深,曾经死过人,就是一对情侣吵架,女方要分手,男方说你敢分手我就跳下去,女方不信,扭头就走,他愤怒之下跳了,再也没上岸。
可笑的是,她那晚跟这个事件相反,是女方要跳湖。她那时处于癫狂状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真跳。
顾初旭电话中说,去跳吧,我让尹特助在湖边等着,尸体飘上来再打110,我责任不大,道义上,顶多赔偿几万块。
其实那时她想,是不是缠着他滚一次床单就可以挽回他,她还以为再大的矛盾,都可以通过滚床单解决。
所以她把酒店客房装饰了一下,小蜡烛小闪灯,玫瑰花粉红色气球,自己还花钱买了个投影仪,亲手做了十分钟长的幻灯片,渲染了一下午,主题曲很应景,叫《我们和好吧》。
万事俱备,顾初旭没来。她委屈极了,无处诉说,更加想不开。
祖玉还真大半夜跑到湖边吹风,差点就跳了,幸亏尹特助拉住她,他言辞诚恳开解她,祖玉心中欣慰,问是不是顾初旭让他来的。
尹特助说:“你知道的,你这样的老赖,我们顾总见多了,想死简单的很,他也不是赔不起钱,之前工地上出了一档子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也就不到一百万,他随随便便一辆车,最少三百万……只不过,他认为是他辜负在先,男欢女爱的事,没必要闹出一条人命,你还很年轻,死了可惜,所以希望你死前先想一想自己的父母,然后想明白了,再去找他提要求。”
尹特助说完就走了,祖玉有些茫然,于是选择出国留学,去最好的学校。
<<<<<
父母看见祖玉皆沉着脸,车厢里处于低气压,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她像被押解的罪犯一样,一边坐着姐姐,一边坐着母亲,她们好像随时抵挡她逃跑。
回到家中,她被关在自己卧室,听到门外窃窃私语,也不知具体说了什么。
她从昨晚就没好好吃顿饭,胃中空空如也,嘴巴泛着苦涩。
祖玉找借口出来上卫生间时,瞧见母亲红肿着眼睛,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出来,母亲扫了她一眼,带着无奈挪开视线,手中握着白色的方巾,青筋凸起。
家中因为这件事压抑了一整天,祖玉看着父母难过的样子无地自容,她想,祖家的颜面,大概都被她一人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