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卫东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方路,“夏喜平的事,不许跟你奶说。”
方路趁机提条件,“那下回你去南方的时候,带我一块儿过去。”
韩卫东抬手在方路额头弹了一个老崩儿,“做梦,好好上你的学。”
说完,大步向前走去,方路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哥,你带我去长长见识呗,我保证,等从南方回来,我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逃课,哥,你走的慢一点,我跟不上,累死我了。”
韩卫东和方路都走出老远了,刚才说夏喜平闲话的中年妇女和老太太才回过神来,俩人都吓的不轻,特别是中年妇女,拍着胸口,颇有点劫后余生之感,发誓以后再也不嚼夏喜平的舌根了。
可是她不嚼夏喜平的舌根,不代表着别人不说。
陈凤枝和李彩玲生怕夏喜平会反悔,回家的路上,见个人就把夏喜平和李红军离婚的事絮叨上一遍,还把夏喜平写的纸条展开给人看。
虽然陈凤枝说的很委婉,听她那口气,好象夏喜平做不成她的儿媳妇,她还怪遗憾的。
可大伙儿都知道,陈凤枝心里,指不定咋偷笑呢。
不光陈凤枝心里偷笑,旁人听了,也会在心里笑话上夏喜平一番,一转身,又添油加醋的把这事儿传出去了。
所以,也就小半个下午的时间,夏喜平和李红军离婚的事,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逼婚成功又立马离了婚,这两件事让夏喜平一下子成了大名人。
80年代,社会风气还非常保守,对人们来说,离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尤其对女人来说,离了婚,名声也就臭大街了,即使过错不在她,风言风语也都是主要针对她,好些人被那些风言风语逼得寻了短见。
即使没有寻短见,日后也很难再嫁到好人家了。
所以对那个年代的女人来说,离婚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不少人都兴灾乐祸地等着看夏喜平笑话。
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没有传到夏喜平耳朵里,她正在家里安抚着孙慧慧和小九。
夏爱国打孙慧慧的时候,下手特别狠,都是往死里打,孙慧慧被打得两个脸颊都快肿成大馒头了,看上去特别可怖。
刚刚才收拾好的家里,又是乱糟糟的一片,显然是被夏爱国翻乱的。
夏喜平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上午她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家里根本就不是遭了贼,而是夏爱国翻的。
这个天杀的王八蛋,总有一天,要他好看!
夏喜平胡乱把床铺了铺,让孙慧慧在床上躺下了,叮嘱小九看着孙慧慧,然后她出来舀了盆水,又拿了块毛巾,把毛巾在水里浸湿了,然后敷在了孙慧慧脸上。
夏喜平给孙慧慧敷脸的时候,小九乖巧地依偎在夏喜平的身边。
夏喜平心里一阵心酸:小九这孩子,才只有6岁,却乖巧得让人心疼,而且这孩子还生着病呢。
夏喜平摸了摸小九的额头,庆幸的是,小九没有再烧起来。
她把小九揽在了怀里,看着躺在床上不吭也不动就跟个木头人一样的孙慧慧,心里堵的厉害。
这个时候,她算是知道原主为啥拼命的想要嫁给李红军了。
夏爱国忒不是个东西,这么残暴的爸爸,原主根本就抗不住。
原主必竟跟李红军处过对象,她觉得李红军对她,应该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她才想要抓住李红军,想让李红军给自己撑腰。
必竟李红军是个吃公家饭的人,对夏爱国有一定震慑作用。
可惜的是,原主遇人不淑,竟把命运寄托在了一个势利眼的身上。
所以说啊,还是那句话说的对: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夏喜平一边给孙慧慧敷着脸,一边胡思乱想着,突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小九听了,身子瑟缩了一下,然后一下子钻进了夏喜平的怀里。
看小九的反应,夏喜平就知道肯定来者不是啥良善之辈。
她安抚地拍了拍小九,跟小九说道,“小九听话,在屋里看着妈,姐出去看看,不管外头出了啥事,你都不要出来,有姐呢。”
小九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夏喜平安抚好了小九,便从屋里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三个人,夏喜平有原主的记忆,自然认出了这仨人是谁:年纪最大的那个,高颧骨,薄嘴唇,瘦骨伶仃,满脸刻薄相的是原主的奶奶夏老太。
夏老太以寡妇的身份拉扯大了三儿一女,为人相当强势,这一点看她的面相就能看得出来。
夏老太旁边那个长的挺富态,眼珠子却是骨噜噜乱转,时刻都象是在寻摸东西的中年妇女,是原主的二伯母杨花妮。
至于那个蹲在地上数着渔篓里的鸭蛋的姑娘,是杨花妮的大闺女夏翠平。
杨花妮看到了地上的野鸭子,眼睛都有点发绿光了,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去,手脚麻利地把鸭子抓到了手里,然后举到了夏老太的跟前,“妈,这只鸭子估计就是那个男人给的。”
夏翠平也站起来嚷嚷道,“奶,篓里一共有6个鸭蛋。”
夏翠平说完,转头看着夏喜平,一脸兴灾乐祸的样子。
当初夏喜平要嫁给李红军,夏翠平都要嫉妒死了。
虽说夏喜平嫁的很不光彩,可李红军可是个端铁饭碗的工人,为了他的铁饭碗着想,他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敢不认夏喜平这个媳妇。
能嫁个端铁饭碗的工人,这可是农村姑娘梦眛以求的事。
假以时日,说不定夏喜平也会跟着去城里,然后也成了城里人,在工厂里干活,吃商品粮,再不用一天到晚的窝在庄稼地里,风吹日晒。
现在她不嫉妒了,因为夏喜平这个傻子,竟然突然就跟李红军离了婚。
而且前脚跟李红军离婚,后脚就跟陌生男人钻芦苇荡,这件事现在已经在村里传开了,不少人猜测说夏喜平早就不是清白身子了,被李家知道了,不得已才主动跟李红军离了婚,然后就破罐子破摔了。
而且说着说着,还把孙慧慧也扯进去了,说夏喜平跟孙慧慧一样,仗着自己长的好,四处勾搭男人,谁要娶了她,就等着被戴绿帽子吧。
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夏翠平别提多解气了:夏喜平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就算是她长的再标致,以后她也不可能再嫁给城里人了。
别说嫁给城里人了,就是普通的好人家,她也别想嫁,以后只能嫁给老光棍,或是死了媳妇的鳏夫。
所以今儿个她特意跟着她奶和她妈过来,就是来看夏喜平的笑话来了。
第十四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老太阴着一张脸,“一只鸭子六个鸭蛋你就把自个儿给卖了,夏喜平,你还要不要脸!”
韩卫东走的时候,夏喜平的心思都在孙慧慧身上,根本就不知道韩卫东把鸭子和鸭蛋都留了下来。
这个时候,物质极度匮乏,农民们大多土里刨食,忙活上一年,顶多也就是填饱肚子,平时基本上闻不到荤腥味,大多数人家,都是等到过年的时候,才会狠狠心给家里买点肉吃。
虽然芦苇荡里有野鸭,秋收过后,地里也经常能看到野兔子,可不是人人都有猎枪的,打上一只野鸭或野兔子打牙祭,还不如买肉吃来的现实些。
所以对普通的庄户人家来说,野鸭子可是个奢侈的东西,一只野鸭子五六斤重呢,要是把它卖了,少说也能卖个七八块钱。
以夏喜平现在的情况,她哪会有钱买野鸭子?
既然不是买的,那肯定就是人家给的。
别人又不是傻子,跟夏喜平非亲非故的,要是没从夏喜平身上得了好处,怎么可能把这么肥一只鸭子白送给夏喜平?
再把夏喜平跟两个男人从芦苇荡里钻出来的事一关联,那些本就碎嘴子的人说出来的话,可就不大好听了。
这些话先是被杨花妮听了去,她立马又添油加醋的对夏老太说了,把夏老太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夏老太守了十来年的寡,最是要脸面,这不立马就兴师问罪来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以常人眼光看来,这确实有点不正常,不过夏老太不该不问个青红皂白,开口就污蔑这是夏喜平拿身子换的。
要是只有夏老太一个人的话,夏喜平肯定立马就跟她吵起来了。
不过这会儿夏老太的身边还跟着杨花妮和夏翠平,这两个人可不是啥好货色,她要真跟夏老太吵起来了,那俩人肯定会挑唆着夏老太在这儿没完没了的闹腾。
孙慧慧还在屋里躺着呢,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要不然,说不定就会彻底傻了。
为了孙慧慧,夏喜平选择忍气吞声。
“奶,小九病了,那俩人就是看小九可怜,所以把鸭子留下,叫给小九补补身子,人家就是一片好心,奶可不能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夏老太厉声道,“你也不认识人家,人家会这么好心?七八块钱的东西呢,说给你就给你了,这话你以为会有人信?”
“以前他俩也去芦苇荡玩过,来家里喝过水,我跟他俩也算是认识,其中一个还是个学生,一直喊我姐呢。”
“喜平,你蒙你奶啊,他俩以前要真来过,不可能合村的人都没见过。再说了,你前脚刚跟红军离婚,后脚你就跟人家一前一后的从芦苇荡里钻出来,人家走的时候,还送了你一只大肥鸭子和几个鸭蛋,这事儿咋就这么巧啊?”
杨花妮明显的就是火里浇油,夏喜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是巧,是二大娘你非要把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往一块儿凑。”
“你做的那些事,反正也没人抓现行,你死不承认,谁也没办法,可你跟红军的事,总是真的吧,昨儿个你才过的门儿,今儿个你就离了婚,你奶跟前,你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奶还是听村里人说起才知道这回事,你眼里还有没有你奶?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你奶的脸面?”
夏喜平淡淡道,“当初我跟李红军结婚的时候,可没一人问过我一句,现如今离婚了,倒关心起我来了。”
杨花妮在一边煽风点火,“妈,你听听,她这是嫌你不疼她呢。”
夏老太勃然大怒,“你自己不争气,叫我咋疼你?还有你那个妈,生了俩丫头片子,小九都6岁了,再不见她下个蛋,生生把你爸这一门的香火都给断了,如今更好,一天到晚疯疯颠颠的,丢尽了我们老夏家的脸!你们娘儿仨,就没一个拎得清的,我对一只狗好,狗还会给我摇摇尾巴呢,我对你们好,除了落一肚子闲气,别的我能落到啥?!你说你有啥脸怪我不疼你?”
夏老太要是光骂夏喜平的话,为了孙慧慧,她还能忍一忍。
可夏老太竟然把孙慧慧也给牵扯了进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这下她就不能忍了,当下脸一沉道,“既然奶看不上我们娘仨,干啥还过来给自个儿找气受?”
“喜平,你奶就说了你两句,你就赶你奶走?你也忒不懂事了吧。”
“我爸妈还在呢,还轮不到二大娘对我指手画脚吧。”
夏喜平一番话,说的杨花妮是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夏喜平咋突然就变得伶牙利齿了?
不过,今儿个杨花妮过来,可不是来跟夏喜平打嘴仗的,她是另有目的,目的达到了,她就想撤了。
杨花妮扭头跟夏老太说道,“妈,您这个孙女翅膀硬了,你的话,我看她是听不进去了,既然这样,您就别再操她的心了,省得落埋怨,就算是她不认您,您不还有翠平和佳平吗?”
“是啊奶,以后我孝顺您,给您买好吃的,好穿的,让您笑口常开,长命百岁。”
这话听的很入耳,再加上夏老太瞟到了杨花妮手里的东西,脸色和缓了很多,冲着夏喜平哼了一声道,“不识好歹的东西,还不叫我管,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管你我还嫌费唾沫星子呢。”
说完,转身就走了,杨花妮跟个狗腿子似的颠颠地在后面跟着,夏翠平也急忙跟了上去。
三人刚走到院门口,便被夏喜平给喊住了,“二大娘,你咋把我家的鸭子拿走了?”
“喜平,这可不是我想吃,我是给你奶拿的,咋了,你奶都没资格吃你家一口鸭子?”
夏喜平总算知道这仨人是干啥来了,敢情是冲着这只鸭子来的。
自己被人戳脊梁骨说难听话,她们占便宜吃鸭肉,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惜,她是不会叫她们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