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先进去吧,外头冷,别冷着小九了。”文茵走来搀扶婆婆。
老太太这才恍然记起眼下是寒冬数九天,拿了旁边佣人递来的毯子连忙给纪九披上,抱着被裹成球的小纪九往屋里去。
进了屋,脚下地暖暖洋洋的烘着,纪九被身上厚厚的毯子闷得透不过气,毛毛虫似的左右扭动身体,好一会儿才把脑袋从毯子里拱出来。
黑黢黢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打量屋里的装潢。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这别墅看着是典型的西欧风格,纪九还以为里头也该是富丽堂皇的,没想到进来后,截然相反,装修家具皆是极其低调奢华有内涵,颇有一种古香古色的韵味。
头顶的吊塔水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玄关处隔着镂空雕花栅栏,大概是为了显高,一楼二楼被打通,左手边偌大的客厅旁是两层楼高的玻璃落地窗,挂着暗红色流苏窗帘,厚重古朴。
右手边的餐厅是开放式的设计,正对着餐桌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紫檀木裱框山水画,画上墨水绘着青山瀑布,江边一叶扁舟上立着一个蓑衣老翁,正撑着竹竿划向远处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意境超凡。
纪九盯着看了半晌,总觉得那画格外的眼熟,像是前世在哪个画展上看过一样。
这头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头楼梯上纪长德一身戎装,手里拿着帽子,身姿笔挺地下楼,看样子应该是要出门。
纪长德看见冯珮玉怀里眨巴大眼睛的小纪九,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长腿一跨,三步并两步走来,粗糙的大手抚上纪九毛茸茸的脑袋:“小九回来啦。”
纪九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昂”了一声:“爷爷,小九回来啦!”
说完,她嘟了嘟小嘴巴,乖巧地卖了个萌。
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什么事情都没干,只第一时间搬着小板凳,去厕所照镜子看过自己今世的容貌,毕竟万一不小心穿越成了一个丑八怪,她这一世恐怕都得哭丧着脸过。
上一世的无数经验告诉纪九,有一副天生的好容貌,会令她在平时说话做事时方便许多。
好在,老天着实待她不薄。
镜子里的那张脸生了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清亮有神,薄薄的眼皮上睫毛浓密卷翘,宛若一柄小扇,扑闪扑闪的,扇得人心都酥麻了。
两瓣的脸颊虽说是胖了点,但是三岁的孩子就是胖乎乎的才讨喜。
纪九美滋滋地打量了好半天镜子里的小奶娃,又伸手上揉揉下搓搓捏了几把小脸蛋,直到听见外面有人推门的声音,才心满意足地回床上继续睡觉。
睡到正酣时,想到自己偶尔踩狗屎运穿越一回竟还意外地走上了人生巅峰,不仅投了一个完美的家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还多了一群疼爱自己的家人,简直完美到不行!
从此天大地大,让她横着走都没问题!
小纪九沉浸在睡梦里,越梦越开心,忍不住乐呵呵裂开了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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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又逗了小纪九一会儿,才带着警卫员离开。
纪九软绵绵趴在老太太的颈脖处看着老太爷坐上车子远去,庄重的黑色大门开了又关,不知不觉,困意上涌,眼皮子沉沉,头开始一点一点的。
她大病初愈,加上穿越过来不久,尚且不是很适应这副小小的身子,在医院里折腾一上午,又是从医院一路回纪家大宅,体力早已所剩无几。
抱着她的老太太最是优雅的女子,身上从不曾用那些个暴发户喷的刺鼻香水,而是涂抹了定制的香脂,清香淡雅,嗅进纪九比小狗还灵敏的鼻子里,彷如催眠一般,更加让她昏昏欲睡。
彻底坠入睡梦之前,她隔着眼前雾蒙蒙的一层水光,隐约看见了大门外匆匆而来的一男一女,皆是富贵人家的装扮,面容急切,她想努力睁开眼睛多看两眼,却耐不过睡意汹涌,终是合上了千斤重的眼皮。
老太太听见屋外传来的两道脚步声,回过头,果然是处理完分公司事务才从欧洲赶回的纪琅天夫妇。
她看了眼趴在肩膀上不知何时睡着了的小纪九,压低声音对那两人道:“动作都小点,小九睡着了。”
明明是凌冽的冬日里,纪琅天额头却冒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他剑眉星眸,素来冷静的性子难得的多了几分莽撞。
他放缓呼吸,目光轻柔地看了看心心念念的女儿,见她安然无恙,心里悬了好几天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老太太等儿子看完小纪九,语气平淡的道:“欧洲的事情处理好了?”
纪琅天点点头:“不过是下面几个不老实的股东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我收购了他们的股份,让他们退出了股东大会。”
纪氏集团是纪家的家族企业,纪家的洛城本家对它有绝对的控股权,下面一些小股东,不过是纪家往上不知多少代的旁支,纪琅天意思着给了他们些分红,极个别几个有能力的放到了外国分公司担着些不大不小的职位。
这次的分公司内讧起因就是几个不着调的小股东生了多余的心思,纪琅天过去后不过几天就给打发了。
哪知道就这短短的几天,女儿竟然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让他一个老父亲的心连着数日都不安稳。
现在瞧见女儿安好,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母子两人正说着,老太太背上的小纪九忽然一颤,大约是被周围的环境给吓着了,睡得不安稳。
跟在后头才脱下沾满寒气外套的大儿媳妇阮静好赶忙走上前:“妈,我把小九抱回房间睡吧。”
老太太拍了拍纪九的后背,温声哄着,轻轻把孙女交给亲妈:“小心着些。”
阮静好颔首,稍稍屈膝,接过软软嫩嫩的女儿,视线触及女儿头上捆着的纱布,眼底心疼都快溢了出来。
纪九到了一处熟悉又陌生的臂弯,带着母亲的馨香,情不自禁地挪动小脑袋往依恋的怀中又蹭了两下,安稳睡去。
阮静好脚步一顿,手臂微微收紧,复而又抬脚缓步上楼。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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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九是被门外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吵醒的。
粉白色的豪华公主房里,空无一人。纪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从大床上四肢并用地爬起来,撑着床边艰难地下了地。
踮起小脚扭开门把,走廊尽头处的房间里传出孩子的哭喊声。纪九心生好奇,下意识迈着小短腿,颠颠地往哭声源头走。越临近,越显得那哭声肝胆俱裂。
纪九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耳朵,朝那房间瞅去,不怪声音那么大,搞半天是房门没关严实,门框边依稀留了一条细缝。
声音便是从缝里传出的。
稍稍推开门,她探出脑袋瓜,撅起屁股往里头偷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还没来得及看清,突见一道比自己庞大两倍的黑影直冲而来。
纪九顿时瞪大眼睛,哆嗦着腿就想往后退,才堪堪退出脑袋,那身影便砰的一下撞在门上,门板被撞出一声巨响,快速朝她横扫过来。
小奶娃极力往后退,企图躲过被撞的结局,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小短腿扑腾得再快,也赶不上那门板呼过来的速度。
又一声巨响。
可怜的纪九小朋友结结实实挨了一板子,小小的人儿不稳地酿跄着,两条小短腿冷不防拌在了一起,随之一屁股敦敦实实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变小了,连带着触觉神经都变得敏感了数倍,小纪九只觉得小屁股和冰凉凉的地板亲密接触,一阵强烈的痛感从屁股瓣上直达脑袋。
那一瞬间,泪腺仿佛变得分外不受控制,眼底的雾气不自觉升起,而后化作泪水,一颗颗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绝地往下坠。
纪九一面掉着金豆豆,一面使劲揉着无故受创的小屁股,只觉得它吧唧碎成了四瓣。
门内那边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是里头的那人被撞的同时,已经先发制人,嗷呜一声嚎出声来,不一会儿,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纪九泪眼朦胧,觉得不能让里面那小子先声夺人,抢了风头,于是酝酿片刻,扯着嗓子,下一秒:
“哇——”
女娃的哭声凄厉。
不出半分钟,家里各个角落的人接二连三闻声赶来,门内的人也明显察觉出不对劲,赶紧抱起嚎啕大哭的儿子打开门,果不其然,家里最大的那位小祖宗已然哭成了个小花猫。
薛清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愣了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前应后果,当即把怀里的儿子往旁边一撂,转身抱起纪九,温柔地揉着她的小屁股,语气急促地哄着:“小九乖啊,小九乖啊,二婶婶给你揉揉,都怪这门不好,让我们小九屁股受伤了。”
说着,恶狠狠对着那门连踹两脚,演给纪九看。
地上,正在嗷嗷流泪的纪子然蓦然被亲妈抛弃,哭声不自觉地一收,默默抽噎着,等看见薛清扭身就抱起了小妹妹,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嘴巴缓缓瘪起,随后:
“哇!妈——!!!”
最先赶来的是在二楼书房看书的纪子然亲爹,洛城市长纪恺之。
纪恺之西装革履,方才回了家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接到市政府办公室秘书的电话,说是郊区一处在建楼房倒塌,砸死了两个工人,要紧急处理,于是马不停蹄就转道进了书房处理公务。
隔壁房间里的妻子在给儿子断奶粉,吵闹声不绝于耳,他听了一番原因,面色如常地继续办公。
好不容易一个小时后公务处理结束,刚准备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片刻,谁知道眯了没一小会儿,耳边两道炸雷般的哭声愣生生将他惊醒。
一道他极为熟悉,是自个儿子的,便没有放在心上,另一道……
他凝神一听,发现是个女娃娃的声音,整个纪家统共才一个女娃娃,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纪恺之心霎时凉了半截,匆匆忙忙跑出来一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要了命了。
自己那调皮捣蛋的小儿子,居然又把小纪九给弄哭了!
纵然往日里面对官场上一群尔虞我诈,戴着面具的狡猾老狐狸,都没有眼前的一幕来得让他惊慌。
纪恺之额头青筋一凸一凸地跳,那头焦头烂额的薛清看见第一个赶来的丈夫,急得大喊:“纪恺之!你愣着干嘛呢!快把你儿子抱走!”
形象巍峨的市长大人听从老婆的指令,也顾不得身上穿着的定制西装,弯腰把闹腾的纪子然抱起,板着脸看他,森然命令道:“纪子然,不许哭了。”
纪子然天不怕地不怕,却极为忌惮黑着脸的父亲,一听纪恺之严厉的话语,恍若被人摁下了暂停哭泣的开关,瞬间收了声音。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又干什么了?”楼梯口处,老太太气势汹汹地走来,“又哪里磕着我的小九了?”
大概是气急了,连多年的优雅都失了,显出一股曾经当兵时养成的野气。
抱着娃的纪恺之表示很无辜:“妈,我这也刚来。”
老太太斜他一眼,嫌弃地把人推开:“滚一边儿去,二媳妇,把小九给我。”
薛清被老太太瞪着,小心翼翼把小纪九递过去。
纪九小胖手挡着湿漉漉的眼睛,又嚎了两嗓子,才见好就收,委委屈屈道:“奶奶,小九的屁股好疼哇……”
“小九和奶奶说说为什么屁股疼,奶奶给小九报仇!”
纪九毫不犹豫指向纪恺之怀里抽噎着的纪子然:“就……就是他撞了一下门……然后……那个门砰的一下把小九给撞倒了……小九现在屁屁可疼可疼啦……”
小兔崽子,姐这回非叫你脱一层皮下来!
纪九觉得,她算是和纪子然这小子杠上了,天生磁场不和!
纪子然虽然年岁尚小,但是也隐约明白几分事情了,看见妹妹指着自己委委屈屈地控诉,立马梗着脖子反驳:“不是我!是是……是那个门不听话!它还把我的脑袋撞疼了呢!”深怕别人不信,还露出红了一片的小脑袋给奶奶看。
老太太轻摇着肉嘟嘟的小纪九,看见纪子然额头红了一片,也心软了几分,毕竟是自己孙子,自小打心眼里疼着的。
孙子孙女都不好说,老太太调转枪头,看着二儿媳妇薛清:“你平白无故在屋里干什么呢?闹得大晚上家里不安静。”
说话间,家里的老老小小陆续赶来,纪琅天夫妇瞧见女儿又遭了罪,心都一揪一揪的。
薛清见老太太气不可耐的模样,连连喊冤:“妈,我这不是看前些日子他和小九抢奶喝,害得小九磕破了头,就想着让子然断奶粉嘛!况且他都三岁了,奶粉也该停了。”
无缘无故被断了奶的纪子然当然不情愿,晚上到了时间点还不见熟悉的小瓶砸,立马就不干了,闹腾半天,母亲脸上也没有半点松动,鬼灵精如纪子然心知无望,就想从别人那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