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孟氏见她情绪激动,生怕她犯了心悸的老毛病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她拍着季氏的手,声音也带了一丝哽咽:“二嫂,您没听错,您、您……”
她声音一滞,激动的掉下眼泪来。
齐槊朝影一使了个眼色,影一心中了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今早接到主子命令,属下便去常家问话,说清楚来意后,常旺才吐露实情,阿圆的确不是她亲生,是当年战乱之时见她可怜才带回家中抚养。”
他说着,将提在手中的包袱递给云关戚:“这是阿圆姑娘当时穿的衣裳,他一直留着,还说当初给孩子起名为阿圆就是希望她将来可以与家人团圆美满。”
云关戚眸中透着激动期待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害怕,一双手颤抖着,迟迟不敢动作:若再是一场空……
老国公板着脸,一把将包袱夺过:“老爷们儿磨磨叽叽的像什么样子!”
话虽如此,可当他将那包袱拿在手中之时,心中也是纠结复杂。他咬了咬牙,伸手打开,那有些褪色破旧的粗布衣裳映入眼帘,滚烫的泪水瞬间滑落:“是我的葭葭……是我的葭葭……”老国公老泪纵横,一双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那件衣裳:“当年逃命的时候,我觉得绫罗绸缎过于显眼,就让亲眷丢了锦衣钗环,换上粗布衣裳……这衣裳便是葭葭当年穿的那件……”
蓝底碎花,他梦见过无数次……
一家人哭成一团,纷纷朝着齐槊跪下。
齐槊赶忙把老国公扶起,思量了半晌道:“不知云五小姐身上可还有些其他的印记?认亲一事总要谨慎一些。”
季氏抹了把眼泪,沙哑着声音道:“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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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渊下了朝,连朝服都尚未换下便径直回了寝殿。
“阿圆可醒了?”他看着正巧从寝殿中出来的清念,出声询问着。
清念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阿圆姑娘还未醒,睡得有些不踏实,好似是魇着了,奴婢刚刚进去查看的时候姑娘还小声哭着,好似、好似是喊着‘别丢下我’。”
齐渊眉头紧皱,轻轻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诶?皇上、皇上您现在不能……”
门“砰”的一下关在清念面前,她张了张唇,默默把话咽了下去:奴婢还没给姑娘穿好衣裳呢……
他停至床边,凝视着紧紧裹在被中的阿圆,面上的点点泪痕看得他心里一紧,整颗心像是被人握在掌心揉捏撕扯般。
“别、别!”
一声凄厉的惨叫,阿圆陡然惊醒坐起。她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看着周围的龙纹,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便被人轻轻揽在怀中,一股清冽好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惊恐不安的心微微平缓下来。
“不怕、不怕……”齐渊轻声哄着,缓缓拍着她的背,过了半晌他僵硬地抬起手,陡然发现有一丝不对。
他垂眸,呆愣地看着那光洁白皙的背,后肩处的一小枚钥匙状的胎记在洁白无瑕的皮肤的映衬下尤为显眼。
齐渊猛地把人放开转过身去,喉结上下滚动,耳根处热得发烫,声音暗哑:“将衣服穿上。”
阿圆后知后觉地低头瞧了一眼,连忙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眼眶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委屈巴巴地抽噎着:“你、你不是人……”
“我没有……”齐渊站在一丈外,额角青筋直跳。
门“吱呀”一声响起,清念拿着套衣裳硬着头皮走了进来:“那个、奴婢……是奴婢见阿圆姑娘出了许多汗,便想着替她把衣裳脱了擦洗一下,也好、也好睡得舒服些……”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余光瞥着齐渊通红的面色,懊恼地咬了咬唇。
“朕、朕先出去了……”
待齐渊走了,清念才敢小声道:“姑娘您放心,皇上是个正人君子……”
阿圆扁着唇,想着齐渊仓皇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丢人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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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打听着了,云将军与我说他家女儿不光是在眉心生了颗红痣,后肩处还有枚钥匙状的胎记。”齐槊说得兴奋激动,丝毫没注意到齐渊的面庞上飞了抹红霞,就连面色也有几分古怪。
“皇兄,你身体不舒服?”齐槊看向他,话语关切。
齐渊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没有,你接着说。”
“皇兄,您派个宫女在阿圆换衣裳的时候偷偷看看便能知晓了。”
齐渊抿着唇,踌躇道:“不用看了,她有。”
“她、她有?”齐槊满面茫然无措,音调都拔高了一些:“皇兄?您您……”
齐渊故作冷静地睨了他一眼,淡声道:“清念上回侍奉她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过。”
“清念侍奉阿圆?”齐槊叹息着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怎么就不再等等……收用了云家的宝贝疙瘩,您等着他们找您算账吧……”
“收用?”齐渊猛然想到了刚刚的场景、想到了细腻如雪的肌肤,他情不自禁握紧了右手,脖子红了一片,目光也有些闪躲:“想什么呢!是上次她受了凉……”
齐槊却是什么都不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兄,您好自为之。”
他说着,摇了摇头转身疾步离去,又去显国公府跑了一趟。
“我问过了伺候过阿圆的宫女,她后肩出果真有枚钥匙状的胎记……”
季氏揪着的心陡然放下,以手掩面喜极而泣:“我就说她是我的囡囡……我就说她是我的囡囡……”
“季夫人,我与皇兄商量了一下,阿圆昨日刚刚得知自己不是家中亲生,若是马上告知她亲生父母一事,这一悲一喜怕她承受不住,此事……”
“我明白、我明白,我们都已等了十几年,不差这一时半刻……只要她好,我什么都依。”季氏擦了擦面上的泪水,一脸感激地看着齐槊:“槊王爷大恩,我们无以为报,往后您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齐槊笑着点点头,缓缓道:“此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他顿了顿,笑着道:“说来,还多亏了令千金自己平日里积的福,这事是与她交好的两个女史查出来的,您要是谢应该多谢谢她们。”
季氏高兴地应下,送走了齐槊后便吩咐下人开了库房:葭葭,娘亲定要好好补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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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儿过去了半月,自从上次的事情后,阿圆总是躲着齐渊,他每次想见见她与她说说亲生父母的事,可却连阿圆的影子都碰不着,他没法子,只得将乔舒召进宫来。
长安宫内,乔舒正含笑与阿圆说着话,气氛正好。
她沉吟片刻,看着阿圆笑道:“阿圆,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与你说。”
“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阿圆眉眼弯弯,可面上却是盈着淡淡的哀愁。
“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乔舒握着她微微发抖的手,柔声道:“当年内乱,难民纷杂不堪,你便是在那时走丢的。这十几年来,他们一直在寻你,你娘亲日夜思念你,患上了心悸的毛病,你四叔自责当年没保护好你,觉得没有脸面见你爹娘,带着妻儿离家多年不敢归来……他们都很爱你……”
阿圆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他们……他们如今可好?”
“都好、都好……”乔舒擦了擦泪水,笑着道:“阿圆想不想去见见她们?”
“我现在可以吗?”阿圆哽咽着,抓着乔舒的手满面激动期待。
“自然可以的,我已经跟皇祖母打了招呼。”乔舒缓缓站起身来,笑着牵着阿圆出了宫。
阿圆坐在马车上,心中焦灼期待却又有些瑟缩:娘亲和爹爹会是什么样子啊?他们见了我会不会不喜欢我?
她心情复杂地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小缝儿,马车也突然停了下来。
“这、这是显国公府?”阿圆心头一惊,看着乔舒朝着自己点点头,大脑一片空白。
乔舒拉着她下车,阿圆刚一落地便有一人急急地将自己揽在怀里,鼻尖尽是好闻的梅香:“我的葭葭、我的葭葭终于回来了……”
第55章 温暖
被揽在季氏怀中的阿圆表情木然,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连她带季氏都搂在怀中,哭的撕心裂肺。
“站在门口做什么!”一个威严沧桑的声音传来, 云关戚登时便止了哭声。
“天儿冷, 葭葭快进屋暖和暖和。”云关戚声音哽咽, 十分自然地在阿圆跟前蹲下了身子。
“这是……”阿圆面对云家人还有些生疏,云关戚突然如此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往后退了退。
“葭葭你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爹爹让爹爹背着你了……”声音逐渐哽咽, 他顿了顿,抬手抹了把泪水:“爹爹已经快十三年没背过你了……”
阿圆心头一软,喃喃低语唤了声爹爹。
“哎!”云关戚眼含热泪、痛痛快快地应着。
她小心地攀上他宽厚的背,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是父亲的味道啊……暖暖的。
一滴泪珠“啪嗒”一下滴在他的颈间,他似是被烫了一下微微动了动肩。
云关戚忍住泪水, 笑呵呵道:“葭葭回家咯!爹爹带你飞高高……”
阿圆伏在他的肩膀上, 哭的泣不成声。
“爹爹, 放我下来吧……都瞧着呢……”阿圆看了看四周的丫鬟小厮,面色一红, 贴近云关戚耳边小声道。
云关戚却是不依,失而复得的宝贝疙瘩他总要多背一会儿!
“有爹爹在,谁敢笑话你我便扒了他的皮!”粗犷的声音中气十足,暖的阿圆眉眼皆是笑意。
季氏笑着揪了揪他的耳朵, 柔声道:“快把闺女放下来喝口热茶。”
“哎!”云关戚小心翼翼地将阿圆放下, 蹲着身子顺手替阿圆抚了抚裙摆处的褶皱, 不过须臾, 他兀地停下动作,嘴边的笑也僵硬起来:“葭葭,爹爹把你裙子弄坏了……”
他看着那精细的绸缎被自己掌中厚茧刮出的白色绒毛,愧疚地叹了口气不敢抬头。
阿圆低头看着那双宽厚的手掌,鼻子一酸,蹲下身子握着他的手软软道:“不过是一条裙子,哪里有爹爹重要呢?”
“瞧你那点子出息,家中的衣裳料子堆的跟山似的,哪里就缺一条裙子了。”季氏掩唇笑着,看向阿圆的目光满是疼爱。
“娘亲说的是。”阿圆笑着把云关戚扶起,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场面温馨动人。
站在一旁的乔舒见了,默默擦了擦泪,心里由衷地替阿圆高兴。
季氏握着她的手缓缓道:“你闺名为云映葭,‘映’是‘山映斜阳天接水’的‘映’,‘葭’是‘蒹葭’的‘葭’。行五,在家中排行最末。”她温柔地拉着阿圆,一一介绍道:“这是你祖父、这是你大伯母,她身旁站着的是她的独子,也就是你的大哥哥云映谦,边上的便是你的大嫂嫂申氏,这两位是你的三叔父与三婶婶,后面的便是他们的独女、你的四姐姐云映晚。”
阿圆一一行了礼,一家人虽是眼眶红红的,但却也热热闹闹的。
“你还有个亲哥哥唤作云映泽,前些日子随着先生游学去了。除了他和你那镇守边关的四叔一家,全家人都齐了。”季氏从进门起便没松开过阿圆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年来……你好不好?”季氏问出了最揪心的问题,望着她的眸子满是哀凄,既期待又害怕。
正喝着茶的乔舒动作顿了顿,阿圆养父母家中的情况她知道一二,那养母实在……她幽幽叹了口气,暗道:云家有的心疼了。
阿圆湿润的眸子亮晶晶的,盈着些许笑意:“我过得很好,爹……养父母还有兄弟妹妹们待我都很好。”
乔舒闻言微微有些意外: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季氏看着阿圆,心疼的无以复加:若是真的对葭葭好、把她当做掌上明珠,怎么会舍得把女儿送进宫中伺候人?
她紧紧地握着阿圆的手,缓缓地叹了口气,她明白道理,若是没有他们好心收留,葭葭此刻或许连命都没了,她不能要求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将捡来的孩子视若珍宝,无论如何,他们都已将葭葭抚养成人,平平安安便好……
“来,葭葭,尝尝娘亲亲手泡的茶。”季氏将茶盏递给她,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听说你前些日子日日都哭,你娘亲听了心疼的不得了,一早就准备好了这明目亮眼的茶,就等着葭葭你回来呢。”大夫人郭氏慈眉善目,语中满是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