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颇为疑惑地看看江若婉,“娘,我的感觉特别奇怪,好像……我和灼灼合为一体了似的。”
灼灼好像是她缺失的一部分,或者说她是灼灼缺失的一部分,两人相互融合。只不过因为她的感觉比灼灼强烈,所以她觉得自己是苏夭夭。可遇到陶府老太太,灼灼的感情一下子变得激烈,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就是陶灼灼。
她对于陶锦熙天生亲近,想求神医为陶士铮医治伤腿,一半是希望灼灼的处境变好,一半是出于心底真切无法忽视的愿望。
江若婉神色凝重,她从未见过“借身还魂”,如果女儿占了灼灼的身体,那灼灼又去哪里了?如果说女儿和灼灼同时都在,那女儿又能待多久?
夭夭靠着母亲,“娘,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许将来能弄明白。您先收我为义女吧,这样咱们母女也算有个名分。万一我离开了,灼灼处境艰难,那时娘和离后不是阁老夫人的身份,陶家人未必会让娘接近灼灼,有了义母女这层关系,娘要照看灼灼也师出有名。”
听着她一副“安排后事”的样子,江若婉心如刀绞,她真不希望女儿再度离开,可这魂魄之事她完全束手无策,哪怕女儿下一刻就离开了,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办法都没有。
她紧紧地抱着女儿,半晌叹道:“好,明日我就与陶府商议此事,只认我为义母,与苏照德无关。”她可不能让女儿和苏照德再扯上一丁点关系,反正陶府在苏照德眼里排不上号,他也不会在意她收了谁做义女。
母女两个商量好明日事宜,江若婉让朱槿回了自己的院子,又叫来丫鬟小莲,“这是隔壁陶府姑娘陶灼灼,以前和夭夭很是要好,我明日会收她为义女,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也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你就跟在灼灼身边。”
小莲是江若婉为夭夭培养的带入英王府协助她理事的大丫鬟,此时尚是二等,她没有见过灼灼,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奴婢小莲见过姑娘,请姑娘赐名。”
夭夭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江若婉笑道:“灼灼给你起名‘馥莲’,取香气馥郁之意,以后你就是这个院子的一等大丫鬟。”
馥莲再度行礼,“谢夫人,谢姑娘赐名。”
江若婉干脆把院中的小丫鬟和婆子全都换了一遍,新来的都是不认识灼灼的。
一众仆从见过灼灼和馥莲。
夭夭见这里的事都安排妥当,起身回陶府,她还是不想走大门,爬上梯子翻墙而过。
江若婉恨不得将女儿时时刻刻搂在怀里,奈何陶府那边没有安顿好,她提心吊胆看着女儿从墙头踩上桂树的枝干,抱着树干轻快地爬了下去。
她身姿灵活矫健,那一刻,江若婉觉得,自己看到的就是往昔爬树的灼灼。
第15章
次日,江若婉去了陶府。
陶府和苏府虽然紧邻,但一个是工部不起眼的小主事,一个是堂堂阁老,两府并无往来,倒是陶芝芝和苏梦雪勉强算是闺阁好友。至于陶灼灼,别人都不知道她翻墙过去找的是谁,只以为苏家仁慈,看在她无知无觉的份上,容忍了她这种无理行径。
堂堂阁老夫人驾临陶府,老太太和二夫人金氏、陶芝芝慌忙迎了出来,二老爷陶士荣去了衙门,陶锦熙和陶嘉勋去了学堂,都不在府中。
江若婉是带着夭夭一起过来的,老太太吓了个半死,还以为自家孙女总是翻墙过去,终于惹怒了主人,这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没等江若婉开口,老太太劈手把夭夭拽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赔礼道:“苏夫人莫怪,我这孙女生得痴傻,要是她冒犯了苏夫人,还请夫人尽管惩治她。”
说着,她在夭夭的腿弯踢了一脚,斥道:“还不赶紧给夫人跪下!”
夭夭没防备被她踢中,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江若婉心疼得脸色都变了,一把抱住了夭夭,“老太太误会了,我可不是上门来问罪的。”
二太太金氏觉得江若婉对侄女的态度颇为亲密,可能事情并非她们想得那样,笑道:“苏夫人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苏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不如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也好。”江若婉牵着女儿的手,坐到花厅右首。
陶芝芝嫉妒地看着夭夭,她就想不明白了,她和苏梦雪多熟悉啊,两人也算常常往来,可她从来没能见到过苏夫人,更别说被她抱一下了。这傻子是从哪儿修来的福气,竟然得到阁老夫人如此青睐。
江若婉没有喝下人奉上的茶,开门见山道:“灼灼和我们家夭夭很是要好,想必各位也知道我家夭夭出事,我心中悲痛,思念女儿,见到灼灼倒是有几分安慰,所以想收灼灼为义女,不知老太太可愿意?”
老太太高兴疯了,早知道这个傻子每次翻墙过去是见的苏府嫡长女,她肯定会对她好一点的,也不知道这傻子哪儿来的造化,竟然能认阁老夫人为义母。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怎么占上苏府的便宜,嘴里说道:“愿意愿意!不瞒夫人说,灼灼虽然人生得内向了些,可她的模样还是很俊的!”
她说着话,就想去撩开夭夭厚重的刘海,给江若婉看看自家孙女的样子。夭夭脸一偏,脑袋扎在母亲的胳膊上,老太太的手落了空,她可不敢去碰苏夫人,讪讪地坐了回去。
陶芝芝恨恨地咬着牙,指甲都快把手心给抠破了,这太不公平了!她在苏梦雪身上下了多少功夫,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她一个嫡女想方设法地讨好一个庶女,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倒成了阁老夫人的义女!
“既然老太太没有意见,我想见一见陶大老爷,他是灼灼的父亲,这件事总要他点头才行。”江若婉牵着女儿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不会有意见的,苏夫人放心!”老太太葛氏笑得像朵皱巴巴的菊花。
二太太金氏殷勤地说道:“那让人把大伯抬出来?”
江若婉站起身,“不,我去见他。”陶士铮的腿断了,就算有人抬他出来,也免不了一番苦楚,还是她去他的院子方便些。
老太太和金氏带路,一行人去了陶士铮的院子。
陶士铮正靠在床头看一本《兵法集注》,听见院中突然热闹起来,脚步声纷沓,说笑声阵阵,他浓密的剑眉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长随还没来得及禀报,老太太就冲了进来,高声道:“哎呀,隔壁的苏夫人要收灼灼为义女,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拒绝!”
随即二太太金氏也进来了,陶士铮抬眸望去,一个美丽的妇人牵着他的女儿缓缓进来,她生得螓首蛾眉,娴静温婉,朝着他深深褔了一礼,“妾身江若婉冒昧前来,还望陶大老爷见谅。灼灼和妾身爱女向来交好,小女不幸亡故,妾身见灼灼如见小女,故此想收灼灼为义女。还望陶大老爷成全。”
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有些傻眼,还以为苏夫人刚才在她们面前就算是平易近人了,此刻见了她对陶士铮的态度,才知道什么是客气尊重。
陶士铮抱拳道:“在下有伤在身不能下床,还望苏夫人莫怪。小女能得夫人青眼,乃是她的荣幸。只是此事苏大人可愿意?”如果女儿是认苏家夫妇为义父母,那应该苏阁老派人过来找他更合适,怎么会让苏夫人上门?
江若婉暗暗诧异,她还以为陶士铮是粗枝大叶的一介武夫,没想到他如此细心。她叹了口气,“这只是妾身的一片私心,并未告知我家老爷,灼灼只是我的义女,与我家老爷无关。”
老太太一听,颇为失望,这么说沾不到苏阁老的便宜了?可转念一想,苏夫人就是苏阁老的正妻,只要孙女认了苏夫人做义母,那就算与苏府攀上交情了!
陶士铮见女儿乖巧地靠在苏夫人身边,模样温顺又亲近,点点头,“灼灼幼年丧母,我的身子又不争气,对她教导很少,以后灼灼就劳烦苏夫人看顾一二,若是她有什么不对的,请夫人耐心些,多指点几次,她就能明白的。”
他这是同意了。江若婉大喜,褔了一礼,“多谢陶大老爷成全。”
陶士铮见女儿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笑意,心头一动,再仔细看去,那笑意又不见了。
……
成了阁老夫人的义女,夭夭在陶府的身价一下子上了天,江若婉一离开,老太太就亲自带着人搬来了库房里的好东西,恨不得将夭夭屋里的东西全都换一遍。
小竹高兴得很,一个劲地念叨着“这床真软我们姑娘睡着肯定舒服”,“这茶杯好看我们姑娘肯定喜欢用”……
夭夭木然地看着她们折腾,想着估计等母亲和苏照德和离之后,这些东西就又搬走了,到时候小竹这丫头可别哭鼻子。
送了东西,老太太又想起这玄都院只有小竹一个丫鬟,点了一排丫鬟过来让夭夭挑选。
夭夭没有理会,老太太指了一个二等丫鬟,又让小竹挑几个负责洒扫洗衣的小丫鬟。
小竹在陶府长大,对众人都很熟悉,点了两个勤快老实的小丫鬟。
夭夭把小竹挑的两个小丫鬟拉到身边,把老太太指的那个二等丫鬟推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笑道:“灼灼不喜欢啊,没事没事,那就留下这两个小丫鬟帮着小竹好了。”
有了两个小丫鬟,小竹轻松多了,她指点着小丫鬟各处收拾,等陶锦熙从学堂回来,发现玄都院比往常要整洁得多。
“姐姐!听说你认了苏夫人做义母,是真的吗?”姐弟两个进了书房,陶锦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夭夭。
夭夭点点头。
“真好!”陶锦熙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夭夭突然想到,陶锦熙出生时就没了母亲,他从来都没有享受过母爱,老太太和二太太不磋磨他就算是好的了,又怎么可能对他好?
她爱怜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她得赶紧把陶士铮的腿医好,等陶士铮身体恢复了,他还可以续娶,不管续弦的夫人温柔也好泼辣也好,只要对两个孩子好就行。
……
有了义母义女的名义,江若婉行事果然名正言顺,她派人赶制了一对红木楼梯,放在围墙两侧,这样夭夭每次翻墙就不用爬树和梯子了,陶府自然无人有异议。
夭夭很是欢喜,她要制作失传古香,每天都要来回,从大门绕太远太费时间,而且她心底里就喜欢爬这围墙,估计是灼灼的小心思。
现在有了楼梯,过来过去可是方便多了。等弟弟从学堂回来,夭夭带着陶锦熙和小竹走楼梯过到苏府,进了自己的桃花院。
苏阁老嫡长女住的院子,自然处处精致华贵,陶锦熙和小竹越看越拘谨。
夭夭笑着捏了块栗子酥塞到陶锦熙的嘴里,又给小竹嘴里也塞了一块。
“唔唔。”小竹慌忙道:“姑娘,这是人家的东西,咱们别乱动啊。”
馥莲笑着上前,解释道:“姑娘就是此间主人,这里的一切都是姑娘的。”
“啊?”小竹惊讶地睁大眼睛,姑娘这义女做的,可真好啊!
馥莲笑着将小竹拉到一边,“我叫馥莲,妹妹叫什么?”
“我叫小竹,你的名字真好听。”小竹觉得自己的名字跟人家比好像土里土气的,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馥莲笑道:“我原本叫小莲,咱们的名字还挺像,是姑娘给改的名,说是香气馥郁之意。”
姑娘给起的名字?小竹眼巴巴地看向夭夭。
夭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好笑,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陶锦熙看了一眼,“好了,小竹以后就改名叫‘秀竹’了,取秀美挺拔之意。”
“秀竹,秀竹。”小竹念叨了两遍,颇为满意,眉开眼笑,“谢姑娘赐名。”
……
器具香料全都齐备,夭夭每日走楼梯翻墙过苏府这边,很快就做好了要给端木青验看的古香,正好赶上陶锦熙休沐,她带着弟弟去了东华街。
陶芝芝自然不敢再跟她抢马车,可夭夭也没坐陶府的马车,她是从苏府这边出发的,坐的是江若婉特意给她准备的马车。
陶锦熙显得有些紧张,他抿了一口茶,小心地问道:“姐姐,你做的香能让神医满意吗?”
夭夭点点头,“应该没问题,我做了两种呢,别担心。”
陶锦熙见她一脸笃定,放下心来,笑道:“姐姐,自从你病好了之后,我觉得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要是父亲的腿也能好起来,那就太好了。”
他仰着小脸,一脸神往地想了想以后的生活,又道:“姐姐,现在你的马车也足够大,以后你出门带着秀竹或者馥莲吧,我见二姐姐出门都是带丫鬟的。”先前陶府的小马车只能勉强坐下他和姐姐两个人,根本没法带丫鬟,现在这个苏夫人准备的马车又大又舒适,再装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夭夭笑了,“小小年纪,操的心倒是不少。这次是去见神医,不方便带别人,下次出门我就带上秀竹或者馥莲。”
第16章
端木青没想到姐弟两个这么快就又来了,他看着夭夭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颗棋子大小的香饼,冷香幽幽,闻之令人生寒,有些像是乍然从暖烘烘的屋中走到冰天雪地,头脑瞬间清醒。
“这是什么香?”端木青起了兴致,“这香味如此特别,不像是用来焚烧或者佩戴。”
夭夭写道:“这是通灵香。”
“通灵香?”端木青俊逸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桃花眼也微微睁大,“听说通灵香常年佩戴能使人‘通自然之玄妙,达圣灵之奥境’,若是焚烧此香,则会召来神兵护体,免刀兵瘟疫之苦,可是真的?”
夭夭摇摇头,“没有这样神奇的功效,只是因为此香失传已久,后人神往而不能得,所以添油加醋地美化过度。”
端木青皱眉,“既然没有这样的功效,你又如何证明这是通灵香?”
夭夭写道:“虽然不能召来神兵护体,但佩戴或者焚烧此香,确实能避蛇虫猛兽,免毒瘴瘟疫之害。”
“嘶——能避蛇虫猛兽,免毒瘴瘟疫?!” 端木青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是神医尚且不能轻易做到,这样小小一枚香饼,就有如此神奇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