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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文唬她这种烟花柳巷去了一辈子都会嫁不出去,梅如却说可以学戏本子中的女子一样女扮男装。梅文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兴致勃勃穿上小厮褂子的梅如坐上车。梅家是有名的大富商,这时候还是稀罕物的汽车,梅家却足足有三辆。
    梅如手里晃着一枝桃花,枝上的花瓣艳红繁盛,簇拥着嫩黄的蕊。
    梅文到底还是没有带梅如进到寻香坊里头,他买通了老鸨,故意说里头客满,不让进。
    梅如当时就沮丧垂下眼,拉着梅文的袖子,可怜兮兮。
    梅文哄她,到对面的茶楼也能听到竞选的诗句,最后得胜的姑娘还会来到寻香坊的顶楼,让众人一睹芳姿。
    梅如被说动,乖乖跟着梅文到对面的茶楼。茶楼的小厮弯腰侧身请他们到上好的雅座,梅如牵着梅文的手,一步步上楼,在走到顶楼时,她发现手中的桃花被人拽了去。
    梅如转过身,发现她的桃花在一个浑身脏乱的小乞丐手里。
    梅文看到小乞丐,当即皱起眉头,他将妹妹护到身后,然后喝问小厮,这人是如何进到茶楼里来的。
    小厮一面点头哈腰地道歉,一面凶狠地赶小乞丐下去。
    梅如躲在梅文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小乞丐紧紧拿着那株桃花,任由小厮怎么驱赶也不动。躲在梅文身后的梅如却忽然出声:“你若是喜欢,那株桃花便送你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像梅子茶一般清甜。
    小乞丐抬起头,脏乱的破帽下,他的眼睛却很黑很亮,像上好的黑色玛瑙。
    梅如觉得,这个小乞丐的眼睛真好看。
    然后,这个小乞丐终于开口了:“我想跟着你们。”
    梅如眨眨眼,她听到小乞丐继续往下说。
    “我什么都会做,只要让我能跟着你们。”
    梅如被那双眼睛所打动,动了恻隐之心,她又拉了拉梅文的袖子。
    梅文叫小厮先带她上去,自己微微低下头,问眼前的人:“你叫什么?”
    “秦扶风。”小乞丐说,他握紧了手里的桃花,力道大的似乎要将那支桃花碾碎。
    梅文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失去兴趣,让身后跟着的随从带他下去。
    随从很不耐地扯过他的手,秦扶风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出去,他紧紧护着手中的花,只是花瓣娇弱,还是掉了。
    他看着,像是觉得自己的血肉也掉了一块。
    他这一生,初见光明的时刻就是在那年,见到了一个眉眼若桃夭的姑娘,然后拽下了她手中的那支桃花。而后的诸多年岁,那一眼酿成心魔,折磨得他日日夜夜,终不能好眠。
    最后他将那个姑娘,拽下了地狱,奢望她稍微喜欢上一点同在地狱里的他。
    可她至死,都是恨着他的。
    场记板按下,男主走下楼梯,先和解宴拥抱,恭喜他杀青。
    桑暖也把自己毡帽摘下,这帽子她戴着总觉得不舒服。这些日子她的头发长了点,她把发尾扎起来,小心地走下楼梯。
    摄影棚里建的茶楼楼梯是木质,显而易见的质量不好,桑暖走一格都会担心木板会断裂。解宴在她下来时,自然地伸手,搭了她一把,还轻声提醒她小心。
    为了符合小乞丐的身份,他的手也被故意弄成脏污的模样,也依旧掩盖不了五指的骨节分明,像是精心雕画出来一般。那只手虚虚地托住她的手腕,隔了一层棉麻布料,她却依然能感受到他手的温度。
    很冷。
    待桑暖走下来后,解宴将手收了回去,整个过程显得克制有礼。
    桑暖也笑着说:“恭喜杀青。”
    剧组嘈杂的声响里,她听到解宴对她说:“我能有一个拥抱吗?”他的眼神不太对,沉沉的,像浸在墨里面。
    桑暖注意到了,她倾过身,抱了抱他。她对他说:“再见,秦扶风。”
    解宴垂下眼,他看到桑暖耳上戴着一排珍珠耳坠,小小的一排,看起来像把小扇子。
    一个带了耳坠的小厮,难怪会被人看出来。
    这个拥抱不长久,甚至可以说一触及离。
    有更多的人上来,恭贺这个年轻的影帝又一部电影的完成。
    晚上再酒店,桑暖刚敷上面膜,就听到舒舒在和俞姐通电话,她听到电话的内容,是关于下个月的工作安排。
    “我以为我会有一段休息时间。”桑暖敷着面膜,嘴巴动的幅度极小,声音也显得含含糊糊。
    舒舒放下电话,说:“会让你休息的,只不过时间短一点。”
    桑暖已经坐回到床、上,她拒绝听到这个消息。
    舒舒把桑暖的衣服拿过来后,和在浴室里洗脸的桑暖说了一声后,就出去了。
    温热的水流从指间流过,桑暖擦干净脸上的水,又拆了一包保湿面膜,才贴上去,就听到门铃响。她以为是舒舒忘了拿东西,过去开门。
    外面的人不是舒舒。
    解宴愣了一下,倒是没有被这一张白生生的脸吓到。
    他扶了一下眼镜,问桑暖:“想不想出去吃夜宵?”
    桑暖第一次看到他戴眼镜,细细的镜架撑着金丝边的镜框,他抬起眼看她,忽然让桑暖感到一丝禁欲的色彩。
    “请你吃夜宵,好吗?”他弯起眼,或许是站的位置的关系,半明半昧的光线中,他眼尾的弧度显得有点勾人。
    第13章
    桑暖记得,他应该是今晚的飞机。
    “你不用赶飞机吗?”她问。
    解宴摇头:“不用,我改签了。”
    他说:“不想回去。”
    桑暖把脸上的面膜拿下来:“我去换件衣服。”
    解宴刚刚那句话,明显是带了一点情绪,桑暖猜想他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他说的夜宵是在街边的一家烧烤店,看起来再普通平常过。桑暖做到矮矮的塑料凳上,看四周的环境。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别的地方。”
    太晚了,连烧烤店也没有多少人,老板在前面烤串,一阵阵的烟熏火燎,却没有飘到店里面。解宴坐下来,他没有将帽子摘下来,低头在翻菜单,闻言他说:“阿暖想去哪里?”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桑暖也没有摘口罩,她撑着下颔,侧头看老板在烧烤架子上翻肉串。夜风清凉,将香气飘去很远。
    “我觉得这里很好。”她说。
    解宴笑了:“我也觉得这里很好。”
    服务员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算算日子,桑暖的戏杀青也在不久后,所以偶尔放纵一下,也算不得什么。她顺着菜单说了一串,然后问解宴需要什么。解宴只再加了两样。
    服务员收走时 ,他想起什么,问桑暖需不需要啤酒。
    桑暖摇头:“我平时,其实不怎么爱喝,心情不好时才喜欢来一罐。”她歪过头问他:“你呢,心情不好时会做什么。”
    解宴想了一会儿回答:“会做运动。”夜色下,他的瞳孔的颜色似乎更加深了。
    年轻的男孩子,心情郁闷时大概率就是打篮球跑步或者打游戏,解宴肯定也不例外。她点点头:“很适合你。”
    因为人少,老板烤得很快,没一会儿他们点的菜就上来了,色泽金黄的肉串,还有各种时蔬,洒上调味料,香味浓郁得令人垂涎。
    桑暖也不拘谨,拿起一串茄子,咬下一口,酱香浓郁,还有炭火的气息,混合起来,是十分正宗的街头烧烤的味道。
    “我读大学的时候,大学城后面有一条小吃街,每次到了晚上,烧烤的香味能从街头飘到巷尾。可是那里的烧烤我只尝过一次。”
    桑暖吃完那一串茄子,放下竹签。
    她的四年大学生涯,对剧组的记忆比对校园的记忆更加深刻,每次来到学校,大部分原因是没法躲避的考试。
    她忽然想起解宴的年龄:“你是不是还在读大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到这个话题时,解宴的表情似乎有点抗拒。他好像不想说什么,虽然最后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在读大四。”
    桑暖算了算他们的年龄,然后得出一个数字。
    “原来我们差了三岁。”
    解宴强调:“我过了生日,所以是相差两岁。”他又补了一句:“我们差得不多。”
    桑暖交友时从来不看重年龄,戚宋就比她大了整整四岁,而她另一个圈内好友沈沫沫,则比她小了两岁。但是解宴看起来,似乎很注重年龄。桑暖也就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虽然桑暖没有刻意控制自己吃烧烤的分量,可她的饮食这些日子被严格控制,食量少了很多,才吃了几串,她就觉得已经饱了。桑暖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烧烤摊上现在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客人,服务员在收拾其他桌上的残骸。
    峡岛白日热,到了夜晚,更深露重,还是显得有些冷。桑暖把卫衣的帽子戴起来。已经很晚了,只是路上依旧灯火通明,霓虹明亮得如同白昼。
    她又对解宴说了一句:“杀青快乐。”
    解宴说:“不快乐。”
    这个时候的他说的话,有点任性,任性得符合他的年龄。
    “为什么不快乐?”
    解宴转着自己的手机,似乎在思索。很久之后,他转过头,路灯的灯光恰好落在他眼里,桑暖见到里面有一簇光升起。
    “因为见不到阿暖。”
    他坐在她的对面,不近不远的距离,此时也没有风,空气安静地将他的话送到她耳里。他的目光也很平静,桑暖却觉得眼前的景象纠缠在一起,光怪陆离,乱七八糟。
    “你醉了吗?”
    解宴喝了一点酒,但不多。
    可是此刻,听到桑暖的话,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放下手机,指尖撑着额头。
    “嗯,醉了。”他笑了笑,依旧是桑暖熟悉的,干净的笑容。
    今天晚上的这场出行,桑暖并没有瞒着舒舒,至少在记者凭着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乱写一气时,她的团队不至于手忙脚乱。
    舒舒在接回桑暖时,在车上困得打哈欠。
    她靠在座位上,很疲倦,却没有睡意。
    手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桑暖低头,看到头像是米奇的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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