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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今夜的确喝了太多酒,脸上的脂粉也该清洗,不得不离开一趟,便叮嘱她先自己忍忍,抽身去了净房,花了一炷香时辰飞快打理完一切,再赶回来。
    哪知即便这样,沈令蓁也有些熬不住,整个人又缩成了一只虾子。
    霍留行掀开被衾上榻,把她抱进怀里,低头问:“就这么会儿功夫,又疼了?”
    沈令蓁也没想到方才的舒适只是暂时的,他一离开,该疼的全回来了,当下也不愿再逞强,缩在他怀里道:“郎君一走就疼了。”
    霍留行一边把手探下去,一边问:“知道我的好了?还要不要汤婆子?”
    沈令蓁此刻只觉他那手是真好用,只要能不疼,让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愿意,忙摇头:“不要汤婆子了,只要郎君。”
    霍留行心里从未有过的舒坦与畅快,浑身通了气似的充满干劲,揉着揉着,又觉此情此景着实不太妙。
    他是个有气节的人。怎么能被这样一句低声下气的好话迷得神魂颠倒?
    这么一想,他摁在她小腹上的手便不小心停了下来。
    沈令蓁以为他睡着了,抬起头来,可怜巴巴望着他。
    霍留行低头触着她这眼神,马不停蹄地重新动作起来。
    算了,没关系,他并不是个例,全天下有气节的男子应当都顶不住这种软言软语。不是说,大周朝那位陆英雄也没过去美人关吗?
    霍留行得了安慰,再次卖起力来,一边卖一边趁机讨好话:“沈令蓁,老实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挺好的?”
    沈令蓁根本不知这短短半柱香的时辰,枕边人经过了怎样一番挣扎,只觉自己的命都在他手中,哪里敢不老实,立刻点头:“郎君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你说说看,我好在哪里?”
    “好在……”沈令蓁脑袋飞速地转,“郎君仪表堂堂,气宇昂昂,身手不凡,临危不乱,雄才大略,足智多谋……”
    霍留行丝毫不觉趁火打劫有何可耻,满意地点点头:“那如果现在你有机会重新选择归宿,你会……”
    “没有如果,绝不会有这样的如果。”求生欲令沈令蓁的随机应变之能几乎发挥到了极限,张嘴就是满分答案。
    霍留行听够了甜言蜜语,暗爽着喟叹一声,闭嘴专心工作了。
    又揉了一炷香时辰,沈令蓁因疼痛瑟缩的身体舒展了开来,开始分出精力想别桩事,问他:“对了,郎君,你觉不觉得,今夜那位野利将军很是古怪?”
    霍留行低头看她一眼:“还有精神想这个?”
    “明日便是受降仪典了,我怕现在不说,万一那野利将军在仪典上做对郎君不利的事,就来不及了。”
    “你有看法?”
    沈令蓁沉吟片刻,问:“郎君与这位将军曾经有过交集渊源吗?或者是十一年前在战场上交过手,又或者是前阵子与西羌谈判时打过照面?”
    霍留行摇摇头:“今夜是第一次会面,从前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这就怪了。郎君今夜投壶时蒙着眼,兴许没有注意到,我总觉得,当时野利将军看郎君的眼神,像在看一位故人,一位令他遗憾从前未能与之一较高下,如今夙愿终于得偿的故人。”
    霍留行皱起眉来。沈令蓁是个敏感的人,她会这么说,绝不会毫无由来。
    “还有,输给郎君以后,他似乎也没有特别不甘愤怒,反倒很尽兴,尽兴过后,又隐隐有些惋惜之意,像是……”她打着比方道,“比方说,武艺天下第一的高手,独孤求败多年,好不容易遇到能够与他匹敌的人,本该与之惺惺相惜,却因为要在一场比试中,不得不分个你死我活,所以觉得非常可惜。野利将军对郎君,好像就是这样的态度。郎君或许可以好好查一查这号人物。”
    “我记着你的提醒了。”
    沈令蓁点点头,继续操心:“那方才圣上留郎君议事,可有为难郎君?”
    霍留行笑了笑。老皇帝眼下得靠着霍家,哪里会为难他。
    “只是与我商讨那军中奸细的事。”
    沈令蓁一下来了兴趣:“说起这事,早前郎君抓到的那奸细,不是早已被二殿下灭了口吗?此刻在大理寺监牢内的嫌犯究竟是谁?”
    “霍家的死士。”
    沈令蓁一惊:“郎君这是牺牲了自己人去做假供?”
    霍留行摇头:“拿不出真凭实据,光是口空白话的供词,反倒要让圣上认为老二无辜遭人陷害。”
    “既然不是为了供词,那便是为了引蛇出洞?”她说着皱起眉来,“可二殿下分明已经派人灭了那奸细的口,听到风声后,理应会猜到这是个假的呀。”
    “那就让他猜到,这是个假的。”
    沈令蓁一愣之下明白过来,赵瑞确知奸细已死,必然会猜到,这是霍家在钓他上钩,起先一定会按兵不动,刻意不去天牢打探消息。
    可这样一来,随之产生的弊端便是,他无法掌控天牢里发生的事,不能获取其中的第一手讯息。
    既然这样,天牢里的“故事”就可以任由霍留行演出了。
    奸细可以是假的,去天牢打探的人也可以是假的。霍留行大可自编自导地再派一位死士,来一出逼得赵瑞不得不动的戏码。
    但凡赵瑞一动,那之前所有假的,就都变成真的了。
    上位者看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只要最后让皇帝相信,赵瑞确实通敌叛国了,这破案的经过如何,有没有确凿的证据,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沈令蓁点点头:“郎君好心计。”
    面对小人,如果还一味光辉圣洁地强求君子的手段,那就永远都制裁不了他们了。
    霍留行这次,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是……
    她皱了皱眉:“只是为了扳倒二殿下,难免有人要牺牲性命了。”
    霍留行默了默,说:“都是必经之路。”
    沈令蓁心头一跳,又记起了太子今夜与她说的话。
    她抬起眼来:“郎君的这条必经之路,还会有很多这样前仆后继的牺牲吗?”
    他点点头:“会。”
    “那这些牺牲,包括大齐无辜的臣子与百姓吗?”
    霍留行垂下眼来看她。
    “我曾要求郎君不论何事都不再欺瞒于我,既然郎君答应了,我也应该严于律己,不该因为外人和你产生嫌隙……郎君,其实我今夜遇到了太子殿下,他与我说了一些让我有些担心的话。”
    霍留行挑了挑眉:“赵琛?他跟你说什么?”
    沈令蓁把赵琛的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问道:“发动战争,挑起血火灾难,郎君会有一天那样做吗?”
    她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却让霍留行沉默下来,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半晌后,他不答反问:“如果我那样做了,你会如何?”
    沈令蓁咬了咬唇,同样沉默了很久才说:“郎君要听实话吗?”
    “当然。”
    “我会理解郎君,却不会支持郎君。我想,我会像太子殿下说的那样,尽我所能,不让汴京尸堆成山,血流遍地。”
    霍留行低头笑了笑:“尽你所能?你知道你的所能有多大吗?”
    沈令蓁摇摇头。
    他眨眨眼,神情是随意的,语气却是十分的郑重其事:“那就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吧。”
    沈令蓁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很久。
    不需要再说多余的话了。
    他这一生到此为止一直都在为霍家,孟家活着,今后还将继续这样活着。要么大业成,要么死,否则他永远无法停止。他有多少的身不由己,她看得到。
    有办法给的承诺,他不会不给她。当下没有办法给的,只有一步步走下去,相信他。
    有这一句“希望”,什么都够了。
    沈令蓁忽然很想将今夜在崇政殿没办法付诸实践的冲动完成。
    她轻轻抬起胳膊,抱住了他,点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像不能哈哈哈了,愁人,要么你们假装哈哈哈一下?
    第51章
    沈令蓁在霍留行的照顾下渐渐有了些困意, 朦胧间, 察觉他似乎也跟着打起了瞌睡, 但手掌却仍自发地揉着她的小腹, 稍一停顿, 便像被劈了道雷似的兀自惊醒, 继续替她揉。
    她迷迷糊糊的,自觉好像与他说了句,不疼了, 别揉了,睡吧,却实则说到了梦里,根本没开口。
    霍留行就这么照顾了她一整夜,直到黎明将近, 听见卧房的门被两短三长地叩响。
    沈令蓁正在熟睡中, 霍留行悄声下榻,替她掖好被角才移门出去。
    来的是报信的京墨:“郎君,天牢那边已按计划行事,咱们的两个死士都……”
    霍留行点点头:“在河西给他们立个衣冠冢。”
    京墨颔首应“是”,又说:“接下来就看四殿下的了。圣上已连夜将他召入宫中,眼下应当正在亲自审问他。郎君您看, 四殿下能否顺利接下您抛给他的这招?”
    按霍家的计划,此次霍留行一共牺牲两名死士,一名扮演成被抓的军中奸细,另一名则扮演成听到风声后, 前去天牢将奸细灭口的杀手。
    今夜,“杀手”已经成功潜入天牢杀了“奸细”,然后“不小心”被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逮获,当场咬开牙缝中的藏毒自尽了。
    但自尽后,身上却留下了一丝线索,隐约指向其幕后主使者正是四皇子赵珣。
    计划走到这一步,就该轮到赵珣登场了。
    霍留行似笑非笑道:“这点脑子,老四还是有的,天亮后自有好戏,且看吧。”
    *
    同一时刻,福宁宫的宫灯在孟秋黎明的凉风中摇曳出幽暗的火光。
    宫殿内,皇帝披着龙袍坐在床沿,手中明黄色的巾帕正轻轻擦拭着一柄锃亮的宝剑。
    不远处,赵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目光牢牢盯着这一幕。
    “阿珣啊,”沉默良久,皇帝终于开口,“你与太子,是阿爹最喜欢的两个孩子。你们的母亲早早病逝,阿爹却排除万难,空置后位多年,始终未曾立新,为的,正是不愿有人压你们一头。因为在阿爹心中,阿爹的这个位子,只有嫡亲的孩子有资格坐。阿爹的这片苦心,你可明白?”
    赵珣颔首:“儿臣明白。”
    “太子有德,亦有才,却缺了一具康健的身体,阿爹以为,你应当很清楚,只要你稳扎稳打,勤勉有加,忠诚为国,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赵珣神情肃穆,也不遮掩:“儿臣清楚。”
    “既然清楚,为何还要做让阿爹伤心的事呢?”皇帝幽幽叹出一口气,抬起一只苍老的,骨瘦嶙峋的手,慢悠悠抚过手中宝剑锋利的剑刃,“外人终归是外人,你在庆阳贼喊捉贼,针对霍家,这些小打小闹的,阿爹都能容你。可你不能为了铲除霍家,无所不用其极,背叛阿爹,你说是不是?”
    赵珣立刻俯身下跪,摇头道:“儿臣从未背叛过父皇,请父皇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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