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伟大的贺宇川,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有错,淡定地回答:“你自己程序调不出来,怎么能赖我?”
他在不知什么人声噪杂的地方,后面有人高声喊叫,他只说了一句“挂了”,就真的挂掉了电话。她欲哭无泪,只好又回到电脑前,做好了晚上加班加点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只在电脑前坐了一会儿,就有脚步声“咚咚咚”地从楼下跑上来。她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他从门口走进来,头发乱糟糟的,一身臭汗,似乎刚从球场上跑下来。
他把钉鞋往桌子底下一扔,居高临下地问:“哪儿出错?”
她连忙把位子让了出来,指给他看出错的地方。说来也奇怪,她试了千百遍也不成的法子,他揪着头发调了十五分钟就顺利通过了。他们又花了十五分钟争论他那几行代码究竟是个bug还是个feature,打嘴仗打到窗外天黑,她才忽然想起来:“糟糕,忘记了重要的事。”
窗外华灯初上,黄色的灯光交织深灰的暮色。她探头朝窗外看,看见花园的路灯底下已经站了一个人,穿整洁的蓝色衬衫和卡其裤,抬头看见她,温和地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
她立刻把桌上散落的东西胡乱塞进背包里,回头对贺宇川说:“我走了,约了人吃晚饭。”
他在对面站着,微微一顿,淡淡说:“原来火急火燎地叫我来,是怕误了跟人约会。”
她想说你这个人蛮不讲理,她可没叫他来,他自己跑来的,再说明明是他的程序有bug……再一想她可没时间和他重新辩论bug或feature的问题,所以自顾自背起背包跑下楼。她一口气跑到楼下,他大概也正要走,跟着下了楼。沈奕衡就等在楼梯尽头,看见她笑起来,再跟她身后的人礼貌地点头。
贺宇川落后她几步放慢脚步,她回过头去,看见他在楼梯上站定,双手插在兜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两个。她毕竟也感激他替她搞定了程序,提议说:“我们要去吃火锅,一起来吧。”
他可有可无地耸耸肩:“算了吧。”
她坚持:“来吧来吧,人多热闹,我请客。”
他停了停,低下眼,片刻无语,最后才说:“我也约了人。”
她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这表情叫害羞,笑嘻嘻地调侃他:“佳人有约?说说,约了谁?”
他眼神一闪,不说话,也并不否认。她反而一下子执着起来,语气也冷下来:“不就是殷玥海,我早听说过了,又不是什么秘密,叫出来认识一下嘛。”
楼道里灯光昏暗,她看见他瞬间抬起头来,眼神诧异。她也有几分后悔,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有什么不高兴,想说两句缓和气氛的话,还没有找好藉口,沈奕衡替她解了围。他笑着拉了她一把说:“算了吧,不是人人都象你一样爱热闹,不要破坏别人的二人世界。”她这才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她收到的笑话是这样的:“晚饭去大排档吃面,听到笑死人的分手对白。邻座的一个女的对手机大声吼:‘你以为你是谁?老娘没你就活不下去?你又不是我的手机充电器!’”
前一天的一点点不快早烟消云散,她被逗得哈哈大笑。也不知为何,她本能的觉得那是贺宇川又在写冷笑话,发了条短信给他:“昨天在大排档吃面?”
他秒回:“啧啧,想干嘛?竟然跟踪我。”
她一愣,没想到真的是他,一会儿才意识到哪里不对。殷玥海在大排档吃面,这画面多么不和谐。她问:“约了佳人就去大排档吃面?”
这下他没了动静,过了好久才回:“姜很烦,这你也要管?总比吃火锅好。大热天的,祝你长一嘴泡。”
她很是无语。
最后见到殷玥海的本尊是在那年暑假的一天。
刘岩的朋友开了一家叫“k星人”的酒吧,大周六的晚上,刘岩跑去那里唱歌,叫大家都去捧场。
酒吧在黑漆漆的小巷里,最近可以停车的地方走过去足足十分钟,街上不大有行人,门口挂着块破牌子,一看就是没什么生意的样子,没想到门一打开人声嘈杂。那天她拉了沈奕衡一起来的,和认识的朋友打过招呼,找窗边的桌子坐下来。
客人们各自聊着天,刘岩在台上弹着键盘唱一首英文歌。和以前乐队的声浪惊人相比,如今他一个人形单影只,连歌声也有气无力,听起来象无病呻吟。一看见姜芷芃进来,他立刻象找到了救星,停下来对着话筒说:“姜芷芃,还不快上来。”
认识的朋友在底下起哄,她笑笑,丢下沈奕衡去台上。
酒吧平时估计是有别的乐队驻唱,音响乐器一应俱全,架子鼓也放在台上。这时候她上去坐下来,拿起鼓槌试着在指尖转了几圈,和刘岩默契地对视一眼,一鼓槌下去,把气氛炒起来。其实大家并不见得要求乐队表演得多精彩,热热闹闹就好,象她这样,鼓打得刚够及格,花架子却可以得十分,很快赢得满堂彩。
刘岩高兴起来,回头朝她点头,眼神里写了一个“赞”。沈奕衡坐在窗边,远远地与她目光相遇,她朝他眨眨眼,他也笑起来,唇角飞扬,眼神温柔。一片嘈杂音乐声中,酒吧的门无声地打开,又有人走进来,一高一矮,女生打扮入时,光彩照人,男生身影颀长,目光犀利,面无表情地朝台上瞥了一眼,定定站在门口。
不知刘岩花了多大力气,叫来了各路狐朋狗友,这时候酒吧里喧嚷忙乱,音乐声震耳欲聋。贺宇川站在门口,也没有服务生来招呼他们,估计要自己找座位。他朝四周扫视一圈,没看到空桌子,在门口又站了一刻,目光不自觉地回到台上,定定地停在那里。
殷玥海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音乐声太响,他没听清。又过去半晌,她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回头看她,听她说:“那个是不是你朋友?好象叫我们过去坐。”
他回头,看见沈奕衡一个人占着窗边的一张方桌,远远和他点了点头,礼貌地站起来,招呼他们过去坐。
不言而喻,沈奕衡身的边空座位一定是她的。他并不想和他们两个一桌,只是此时也没有别的选择。殷玥海挽起他的胳膊,已经走去那个方向。互相打招呼介绍坐下来,总算有服务生过来点单。沈奕衡一如既往温和有礼,笑得春风得意,象主人一样递这递那,绝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刘岩在台上唱一首u2的经典老歌,唠唠叨叨反复只有几句歌词:“withorwithoutyou,ican‘tlive,withorwithoutyou!”鼓点由弱渐强,最后清晰而情感激烈,刘岩唱得声嘶力竭。音乐声太大,贺宇川都懒得说话,殷玥海在一边看着,终于忍不住问:“那个打鼓的女孩子是谁?”他没有回答,还是沈奕衡在一旁笑着接话,语气里带一点得意:“是不是很酷?那是我女朋友。”
一曲终了,台下鼓掌。刘岩还意犹未尽,姜芷芃抱怨:“练熟的只有这几首了,你饶了我吧。”她才被放回来。
她从台上一路走下来,聚在头顶的灯光消失,身边也随即暗下来。她早就看见沈奕衡那桌多了两个人,现在三个人的目光都追随她慢慢越过人群走过来的身影。沈奕衡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另两个,一个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还有一个是新面孔。
说实话她对殷玥海充满好奇,不知是怎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女生,会入得了贺宇川那长在天花板上的法眼。她走近一看,果然是很好看,水灵灵的大眼睛,眼波流转,笑起来也象眼泪汪汪。她忽然想起同寝室的姑娘们对贺宇川的评价,说什么来着,象他这样的高傲学霸,一定是喜欢仰望他又依赖他的甜妹子。那时候她还觉得未必,这时候又觉得真有几分道理。
走到近前,她回到沈奕衡边上的位置坐下。脸色深沉的贺宇川紧闭嘴巴,也不帮她介绍,她笑了笑,只好自己开口:“你好,我叫姜芷芃,你一定是殷玥海。”
“你好。”殷玥海往贺宇川身边靠了靠,挽住他的胳膊,声音也是怯生生的我见犹怜。
打完招呼就无话可说。贺宇川的目光在她脸上不经意地扫过,没什么表情,连惯会活跃气氛的沈奕衡今天也似笑非笑不说话,一脸高深莫测。她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扛不住面面相觑的尴尬,只好主动找话题和殷玥海聊天:“听说你在英国读过书?”
殷玥海点头。她又问:“伦敦?爱丁堡?还是曼彻斯特?”说得她好象去过一样。
殷玥海神色淡淡,态度是冷静自持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我学空间设计的,在伦敦king’scross的granarysquare。”
她不晓得空间设计为何物,也不知道那个什么granarysquare有什么了不起的学校,而且台上音乐仍旧震天,她不太听得清殷玥海说什么。她就坐在殷玥海旁边,和她这样前言不搭后语地聊着天,似乎也聊得挺开心,事实上那天晚上大概只有她一个人聊得兴致最高。后来她实在找不出话讲,还说:“我还在z大的校园里见过你,还听说过你很多事呢。”
“在校园里?什么时候?”一直对她们说什么不关心的贺宇川忽然来插话,“听说过很多事,听谁说的?”
她回答:“听胡浩说的,还看过你们聚会的照片呢。”
“胡浩?”他忽然冷下脸来,“胡浩那个人满嘴跑火车,他说了什么?他的话你也相信?”
她一时间被他生硬的语气吓了一跳,顶了他一句:“你那么凶干什么?”难道要她复述胡浩说他们两个的情史?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到现在还不大明了。
一桌子人顿时沉默,只听到刘岩在台上干吼。最后是殷玥海看了看贺宇川,忽然站起来:“我要回家了。”
贺宇川立刻皱起眉头:“才坐下来,点的东西都没上齐,怎么说走就走?”
殷玥海迟疑了一秒钟,说:“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
贺宇川一脸不相信的神情,挑着眉毛问:“什么事?”
这一下殷玥海恼了,沉下脸,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大家都被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的情景震住,回过神来殷玥海已经越过人群走到门口,而贺宇川还泰然坐在原地没动。她不可置信,真替贺宇川着急,问:“你还不赶紧追?”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就是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她也没想太多,踢开椅子一跺脚,直接就追出去。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噼噼叭叭地砸在屋檐上。殷玥海正站在屋檐下,缩着脖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走进雨里面。其实一出门她就后悔,别人小情侣拌嘴,要她多管什么闲事,是不是也太积极了点。也不知自己那一刻在想些什么,大概只是一时情急,觉得贺宇川这个钢铁直男,哪懂得小女生的心思,现在是拽得很,回家肯定是要去跪键盘了。
既然已经追出来,她总要劝住人,对着殷玥海的背影喊:“别走啊,你等等。”殷玥海回过头来,脸上的神色已经很不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连她看了都觉得心疼。她想了想怎么措辞,最后说:“你先别忙着走,贺宇川让我先出来叫住你。”
“他人呢?”她问,大眼睛一闪一闪,简直泫然欲泣,“怎么自己不出来?”
“他啊,”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急智,随口编着理由,“他怕你淋着,去借伞了。雨下大了,这里离停车场远,没伞怎么行。”
殷玥海低头咬着嘴唇,似乎犹豫要不要将生气进行到底。她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忙说:“你在这儿等一下,别动,他马上就来了。”
她又匆匆跑回酒吧里,从包里找出雨伞,塞给贺宇川:“她在门口等着呢。伞借给你,赶紧走吧。”
也不知这厮在想什么,昏暗灯光下抬起头,眼神阴暗莫测,象有暗潮涌动,也没有立刻就动身。她知道他那么一个骄傲得要死的人,肯定不愿意轻易低头,可她里里外外忙着替他周旋怎么他反倒不着急,气得简直要翻脸:“你还是不是男的?怎么就这么小气?道个歉会死啊?也没多大点事儿,你去哄她两句,给她个台阶下不就完了?快去快去。”
嘈杂音乐里,他似乎暗暗长舒一口气,接过伞,站起来绕过人群朝门外走去。
雨势渐大,很快连屋檐也挡不住,雨滴拖着尾巴,斜斜扫在窗上。从窗口往外望,可以看见殷玥海孤零零的背影瑟缩地站在路灯余光映照的屋檐下。片刻那个高瘦的背影走出来,比肩与她站在一起,撑开伞,低头对她说了句什么,她就靠过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走进雨里。
她也不知怎么就看得入了神,那一刻在心里想,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长长久久,一直白头到老,大概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沈奕衡从后面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笑,说:“没想到,你还挺热心的。”
换了是别人她不见得有这么热心,只因为他是贺宇川,她的便宜大外甥,她真心希望他过得快乐。她也笑,耸耸肩,嘀咕了一句:“谁让我是大姨妈呢。
整个暑假,她都在忙着帮沈奕衡准备出国的各项事宜。他们一起去商场,再三比较才挑到一个方便好看的行李箱。他的学校在南加州,他们一起去添置了一箱子适合加州季节的衣服,又去药店一样样集齐感冒冲剂,退烧药,三九胃泰,红花油,正骨水……她还开玩笑地同他讲:“要不要去挑几件游泳裤?听说南加州有著名的裸、体海滩。”他看着她只是笑,她才想起来:“哦,那其实是不用穿泳裤的……”
谁也没有说过“分手”这两个字,但那又仿佛是不言而喻的事。
三伏的最后一天叫处暑,漫长的夏季,在这一天终于走到尽头,他们也在那一天告别。他第二天就要奔赴机场,她在那天的晚上去他家的楼下等他。
她知道他带了一套正装,平时虽用不到,找工作面试的时候总是需要的。白衬衫的扣子有一点特别,她想如果掉了一颗是不太好找的,于是在网上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模一样,买回来,给他送过去。
他们站在高楼之下的路灯光里告别,他的双臂揽住她,问:“要不要去楼上坐一下?”
交往将近一年,她还从来没去过他家里,只知道他父母都是教师,一丝不苟的知识分子。她最近不过是到过他家的楼下,从楼下向上望,甚至可以辨别是哪一面点了灯的窗口,只是他从来没邀请她上楼,她也从来没想过要上去。此刻他这样问,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你父母在,我不上去了。”
他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问:“明天来机场送我?”
还是同样的问题,这时候不是藕断丝连的时机。她笑了笑说:“叔叔阿姨一定会送你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我就不去碍事了。”
他又点点头,同意了。也许彼此都舍不得,都有软弱犹豫的时候,幸好不是同时,总还有另一个人比较理智。
“那么……”他说,脸上是失落的神色。
也许这是说再见的最佳时机。她也说:“那么……”天黑得象锅底,这是一个无风无云十分沉闷的夏夜。她顿了顿,忽然想到:“我们去看电影吧。”
他笑起来,说好。于是两个人手牵手去了通宵开门的快餐店,一边喝奶茶一边挑去哪里看什么片子。平时对吃什么干什么很迁就她的沈奕衡似乎也挑剔起来,和她争执不下。反正谁也不着急,仿佛有无限时间来消磨,他们一起挑了一个钟头,最后还是由了她,去看午夜场的《暮光之城》。
电影并非不好看,吸血鬼和吸血鬼打得人仰马翻,影院里的情人也成双成对,大概只有他们两个怀着不一样的心事,看得极其认真。看完了电影又去吃宵夜,吃完了宵夜又去散步消食,散步散到了尽头,她忽然异想天开:“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咱们去看日出吧。”
他又笑,说好,于是他们又坐车去了湖边,摸黑爬上山顶,找到一块山顶的岩石,背山面水地坐下来。其实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他们不可避免地又说到从前。她颇感慨:“那么多女生都没把你搞定,也不知道你看上我什么。”
他呵呵笑了两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你不是海妖的后代吗?蛮特别的,一定是有法力。”
她又回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最喜欢从外院回计算机系的那条路,秋天桂花开满一路,黄灿灿的,特别香。”他也笑,说:“你不知道,后来我每周都盼着上那节课,可以和你一起从那一路走回来。可惜……”
他没说完就停下来,只牵动嘴角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惜,桂花会再开,他们是不可能再同路了。
最终他们还是沉默下来。凌晨时分,天还是漆黑一片,远处的城市却将要醒来,隐隐传来轰隆隆车马奔腾的声音。她躺下来,头靠在他腿上,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地说:“天亮了叫醒我。”
暑气终于消散,凉风轻轻落在脸上。她感到他的手指拂动她额前的头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说:“五年之后,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认出彼此。”
五年,那么遥远的将来,谁知道。她在半梦半醒间想,她已经快二十一岁了,天堂或地狱,谁知道五年之后她会在哪里。
她被叫醒时已经天亮,那个日出是颇令人失望的。坐在他们这个地方,湖对面还是远山,根本看不到地平线。他们看到日出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刺目,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们最后分手是在公车站前。她要坐车回学校,他送她到车站。站牌上写着下一趟公车到车站的距离,气温重新又升上来,他们的手都黏稠地出了汗。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她放开他的手说:“我走了。”
他又重新拉住她,低下头,一脸的难过:“还有时间,等下一班车再走。”
这一班或下一班,迟早要走,还等什么,难道要等她哭出来。细细想来,她在沈奕衡面前从来都保持着阳光灿烂的形象,大概连眉头都没皱过一次。现在她也勉力摆出一个微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拖住你那么久,该走了。你不就是看上我不黏人?要不是我说一年之内一定分手,哪能追到你这个男神?”
他低眼,停了片刻,犹豫再三,说:“……不要这样说。”
不要这样说,但并非说得不对。确实,有些事说得直白,就变得没意思。他低下头,在人来人往的车站上吻她,肆无忌惮,路边沙县小吃摊上吃早饭的青年和挽着菜篮路过的大妈都目瞪口呆地朝他们侧目。
这是一个永别的吻,这一次谁也没有直白地说出来。
公车终于从远方开过来,在站台上“吱”地一声停住。她推开他,匆匆说了一句“再见”,冲上车去,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他还站在站台上,神色惘然地隔窗与她对望,有点形单影只的样子。
下一刻车子启动,窗外景物开始交叠倒退,片刻把他的身影甩在远处。阳光反射在玻璃窗上,让人睁不开眼。她迎着风,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又赶紧背过身子,偷偷抹掉泪水。不是不明白不该有遗憾,有些事注定不能够长久,就像看一部小说,再感动人也有终结的一章。那一年她将要二十一岁,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生离死别,每一次都是面对至亲离开,彻骨疼痛。至少这一次她知道他会完好无损,太平洋彼岸会有加州阳光,有景绣前程,会有美女如云的裸、体海滩,也有未来的无限可能。至少这一次她是笑着说再见,了却自己一个心愿,为这段人生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第21章 另一种告白(1)
后来有一天,沈奕衡问她:“我出国之后,你为什么删了我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