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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孽障,你可知你让我、让叶家丢尽了颜面,我且问你,你今日叫人绑了你妹妹,打算做什么?”
    “蓁丫头不过六岁,你们是亲生的堂兄妹,你一点亲情都不念,今日的事传出去,坊间会如何议论,说叶家纵容长孙骄横跋扈,殴打六岁稚童,你,你要气死我……”
    叶鸿生骂到一半忽然捂着胸口开始喘气,转过身冷静片刻,眼底已经不带一丝犹豫和心软。
    “来人,把大公子送到家祠。”
    叶怀朗一开始心里还抱有侥幸,此刻终于慌了,祖父这是要对他动家法啊,他后背冷汗刷地冒出来,连连磕头求饶:“孙儿不敢了,祖父,别动家法,孙儿真的不敢了。”
    闻讯赶来的高氏和费氏见到这一幕,脸上都是错愕和震惊,高氏看见一旁站着的叶蓁蓁,没有漏过她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她就在这一刻瞬间想明白了。
    她的朗儿岂会无缘无故跑来翠微苑,还让登门的贵客看了笑话,都是这二房养出的恶毒丫头从中作梗,陷害她的朗儿。
    “你说,你为什么要陷害你堂兄?”
    她走过去不分青红皂白扬手就要教训叶蓁蓁,蓁蓁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发难,一时反应地慢了,眼看火辣辣的一巴掌落下来,蓁蓁下意识闭眼,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高氏的手掌就被截在距离她脸不过一寸的地方,一只手攥住高氏的手腕,不,那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一只人皮包裹的白骨,因为它实在是太瘦了。
    叶蓁蓁只是这么瞧着,脑中已经不受控制地联想楚凌渊从前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为什么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远离人群,藏身地底的怪物。
    没人注意他们,费氏在与叶鸿生求情,下人们自然也管不到主子头上,高氏脸色扭曲,额上滚落大滴的冷汗,她痛得想嘶声尖叫,可嘴张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那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动弹不得的噩梦,疼痛与恐惧毫不留情地凌迟着她的神经。
    柳氏赶过来时正巧看见高氏与少年的对峙,她立刻看出来高氏是想对蓁蓁动手,而少年则又救了蓁蓁一次,她异常凶悍地扑过来推搡开高氏。
    “高氏,你再敢碰我女儿一下,我今日拼了这条命也要拉你下地狱。”
    她扯过满脸懵然的叶蓁蓁看了一眼,见她没受伤,这才看向楚凌渊,面对少年时她不自在地笑了笑,感激说道:“多谢你,救了蓁蓁。”
    楚凌渊没有回应这个带着善意的笑,他浑身从头到脚都被世间冷意包裹,拆开这层冰雪,里面也绝非什么柔软心肠,而是浸染了恶意的毒汁,他下意识想离这样的纯善远一些。
    蓁蓁生怕柳氏说了什么触怒少年,挡在他们中间,伸出一双小手抓住少年的衣袖。
    “谢谢哥哥。”
    她甜甜笑着的时候没觉察自己的手指蹭过了少年的,在对方倏然收回手,目光变得戒备时,蓁蓁才回忆起那种干枯冰冷的触觉,她干笑两声,妄图缓解尴尬。
    楚凌渊却早已不看她,幽凉的视线划过高氏的脸,她惊疑不定的摸着自己的手腕,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我的手怎么忽然不疼了?”
    她狠狠地瞪了蓁蓁一眼,到底没敢再对她动手,而另一边,无论费氏怎么劝,叶鸿生都铁了心地要罚叶怀朗。
    “不必再劝,叶家出了这样的儿孙,若再不管教,终有一日贻害家族。”
    叶怀朗最终被带往家祠受家法,高氏在婆婆求情无果后,又闹了一通,谁知叶鸿生这次动了真火,直言谁再求情,叶怀朗加倍受罚。
    这下高氏也没辙了,嘴闭得严实,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处理完不孝儿孙,叶鸿生终于想起两个无端受难的孩子,把蓁蓁和楚凌渊都叫到面前。
    叶蓁蓁怕极了楚凌渊不肯配合,暗中扯了他袖子的一角,少年嘴里冷嗤一声,但没有甩开她。
    叶鸿生面对受惊的孙女态度算得上是和蔼可亲了、
    “蓁丫头刚才吓着了吧,你堂兄被宠坏了,不懂事,你别记恨他。”
    蓁蓁心中早有准备,叶怀朗毕竟是长子嫡孙,祖父这么多年的看重和偏宠不会轻易就改变了。
    她仰起头,天真又乖巧,稚嫩的声音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叶鸿生心头。
    “蓁蓁知道的,大堂兄是气我那日不肯帮他撒谎,我知道我与大堂兄更亲,可祖父曾经教过我们,做人要诚实,要知恩图报,凌渊哥哥救了蓁蓁,蓁蓁不可以说谎,也不可以忘了哥哥的恩情。大堂兄欺负蓁蓁,他改好了蓁蓁还把他当成亲兄长。”
    哥哥,兄长,两个同样意义的词被她叫出了天差地别,前者隐隐带着亲昵,后者仅为陈述冰冷的事实。
    没人去深究其中意义,楚凌渊无法阻挡那一瞬间钻进他四肢百骸的不明情绪,具体的来不及分辨,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叶蓁蓁的头上,两个花苞头此刻正随着主人说话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嗤,骗人精。
    他挪开视线,任由那股陌生的情绪无孔不入地侵袭他全身。
    听了蓁蓁的话,叶鸿生再次感叹自己真是老了,六岁稚童都懂的道理,他却想不明白,再这样放纵溺爱长孙,叶家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大房这些年确实太过分了,妻子偏心,他却不能再坐视不理。
    “高氏。”
    叶鸿生突然叫到高氏,她心中一个激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明年开春,送怀朗去兖州章氏读书吧。”
    高氏一想到兖州那么远,又没有人照拂,顿时不愿:“父亲,叶家也有族学。再不济送到燕京叶氏也行啊。”
    叶鸿生摆手:“此事无需再议。”
    高氏只顾心疼儿子,没想到叶鸿生还有后话,他指着楚凌渊问高氏:“这孩子到叶家也有些时日,到底是何名分总该定下来,就算是收个养子,也该祭告祖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叶鸿生发了话,高氏再不情愿只能答应,于是从这一日起叶家多出了一个名叫叶凌渊的孙辈。
    仪式完成后,叶鸿生再次开口:“高氏,就由你给他安排一个住处,我叶家没有让儿孙住在下人房的道理。”
    高氏双目瞪得通红,哪怕老爷子开口了,她也决不能让一个外面生的贱种住进她们大房,若不是叶锦元亲生的也就罢了,万一是呢。
    她想起叶锦元那日把少年带回叶家,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眼里的高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她越想越觉得叶凌渊有可能真是叶锦元生在外头的野种。
    高氏起了疑心,暗暗将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先前看不出什么,一有了这样的猜测便越看越像,她艰难咽下肚子里的委屈,还得继续与老爷子周旋。
    “父亲,非是我不愿,你也知道,咱们院子里人多,实在腾不出地方了,总不好让他半大的孩子去跟谁挤一间吧。”
    叶鸿生面露不悦,但高氏不松口,他也不能强迫,于是只得说道:“府中单独的小院也有,凌渊自己选吧,或者……”
    他想说正房这边还有空的,看着费氏一脸不快,到底忍住了没说。
    “让凌渊住在我们二房吧。”柳氏的声音因为紧张微微干涩。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这在以往鲜少有过,她言语空乏地解释:“正好蓁蓁也有个伴。”
    叶蓁蓁本以为剩下的事已经与自己无关,谁能料到柳氏会突然开口让叶凌渊去他们二房。
    她算计叶怀朗的时候不曾想过,绕来绕去最终被算计进去的还有自己,让楚凌渊这个危险人物住在二房,以后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又不巧知道他的秘密,最糟的是,楚凌渊想探寻她的秘密。
    小命被人捏在手里也就算了,这下连最基本的自由也没有了。
    呵,呵呵……
    柳氏还当她是高兴,更加受到鼓舞,“父亲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凌渊这孩子。”
    于是叶凌渊的去处就这么定下来了。
    一群人离开家祠,叶蓁蓁和楚凌渊落在后面,她难掩不甘地问道:“哥哥真想与我们住在一处吗?”
    楚凌渊侧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虽觉麻烦,亦无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以后就是同一屋檐下的“兄妹”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第8章 烟火
    叶锦元在外厮混了一天,回到家里就看见高氏又在拿婢女撒气,本来他不想管,但高氏指着鼻子骂的那个偏偏是他心痒了许久的云香。
    “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邪火?成日里找别人晦气。”
    高氏等了一天,结果叶锦元回来竟为一个婢女出头,这这让她感到难堪,于是她也不忍了,怒摔了一个茶盏后,大声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可知我们母子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
    叶锦元皱眉:“我这不是外头有应酬。”
    “什么应酬?不过是跟你那群狐朋狗友在外边花天酒地,你干脆死在外头,别回来了。”
    叶锦元耐性耗尽,转头就走,高氏却又过来拉他,他甩甩袖子,道:“你这越说越离谱了,我不回家我干什么?”
    “说吧,谁又惹你了,让你这般发疯。”
    高氏扯着他的袖子倾诉委屈,把白日里发生的事都与他说了一遍。
    “我一想到朗儿年后开春就要独自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就揪心,章氏势大,我压根伸不进手去,他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叶锦元虽然不耐烦听妻子唠叨,但还是劝了一句,“爹不也是为了朗儿好,你这是溺爱太过,放心吧,回头我找朋友打点一番。”
    “你就会说我,还有一件事,我问你,那个叶凌渊是不是你在外头的私生子,骗我说是捡来的,让我替别的女人养孩子。”
    叶锦元一愣:“好端端地提他干嘛?”
    高氏冷哼:“今日父亲要给他正名分,我不得已只好答应,可父亲竟然还想让他住到咱们院子里,我拿话推脱了,二房那个柳氏上赶着把人要走了。”
    “什么?人去二房了,你怎么不早说?”
    叶锦元忽地推开高氏就要往外走,高氏哪里肯,拦下他问道:“你这么大的反应,还说他不是你的种?”
    “我说了不是,真不是。”
    “你别拦我,我找爹去,人得要回大房来。”
    “为什么,你今日不与我说明白就不许走。”
    高氏撒起泼来,叶锦元是真顶不住,只得把自己的谋算与她说了。
    “我实话告诉你,这孩子不是我捡来的,是有人托付给我的。”
    不等高氏发怒,他继续道:“阮夫人你知道吧,她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在她死后代为照顾凌渊,报酬是她金库的钥匙,可她藏金的地点我至今也没找到,想来只有问那小子才知道。”
    阮夫人名为阮紫珞,年轻时曾是扬州名妓,后来听说是从良了,消失了两年后,忽然又回到扬州,开了一家映月楼,叶锦元经常光顾,一来二去便跟阮夫人有了些交情。
    叶锦元收到这封信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想起映月楼这个销金窟十几年不知道吞了多少金银,便有些动心。叶锦元拿着信上门时,映月楼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凌渊一个半大的孩子,那钥匙就是叶锦元从他手里拿到的。
    高氏听了第一反应便是埋怨他:“你糊涂啊,他既然知道藏宝地点,你作何不假意讨好,也好套出话来。”
    叶锦元道:“我怎么没想到?我把他带回来之前好声好气哄了几天,但这孩子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个哑巴,一个字都不往外蹦。”
    其实最让叶锦元觉得邪门的是,把凌渊带出映月楼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做了噩梦,梦里他被人掐着脖子差点窒息而亡,醒来时一照镜子,脖子真有一条淤青,从那以后他就很少接近凌渊,但为了财宝又不得不把他带回叶家。
    高氏没了主意:“那现在怎么办?”
    叶锦元此时冷静下来,“只能先让人盯着他了。”
    *
    从家祠回来,柳氏便让寒芷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给叶凌渊住,她害怕有什么不妥帖的还亲自布置了一番,最后让蓁蓁去下人房把叶凌渊接过来。
    蓁蓁去接人时没想到李海也跟着叶凌渊来了二房,她惊讶地看着李海在院子里忙前忙后,问过月竹才知道,这位李管事竟然放着下人房的管事不当,跑来做叶凌渊的小厮了。
    她直觉这里头有什么古怪,不过那人的事她可不敢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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