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正是犯困的时候,再加上星期五debuff,学生们蠢蠢欲动,多少有些坐不住,没几个认真听课。
语文老师也有些乏了,搬了个板凳坐在讲桌后,语调平淡地讲卷子。
“天之骄子,”她讲到成语释义,“是指‘老天爷的宠儿’。”
老师话音刚落,只见班上大半学生,包括林洛洛,明里暗里都看向许璃的位置。
当事人却在座位上呼呼大睡。
许璃是高二下学期转来M中的,满打满算来了一年。
这一年里,许璃几乎不听课,要么在教室里堂而皇之地打游戏,要么在课堂上堂而皇之地打瞌睡。
但没有人批评他——谁会责怪年级第一不听课呢?还是甩出第二名一百分上下的那种。
他的到来,对于考出几个985就恨不得敲锣打鼓的M中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恩赐。故而从校长到老师,没有人敢对他表露一丝不满,他们只会私下争论许璃该上清华还是北大,同时盘算着等出成绩那天该怎么宣传庆祝。
不光成绩优异,许璃的家境、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仿佛和他们这些灰头土脸的高三生不在同一个世界,当真是天之骄子降临凡尘。
只除了一件事——许璃似乎是个哑巴。
说似乎,是因为这件事无从证实。
班主任当初介绍他时,也只说这位同学不太爱说话,大家要团结同学好好相处。
可后来大家发现,这个“不爱说话”,实在说得太过委婉。这一年里,许璃没有讲过一句话,看上去也并不打算和他们“好好相处”。他像随身携带个玻璃罩子,拒绝和旁人接触。
他把周围人当空气,自身存在感却不容忽视。
爱慕者说许璃是高冷酷哥,也有人看他不顺眼,暗中讲他目中无人。
久而久之,不知道从谁嘴里传开的,说许璃就是个哑巴。
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好像因着这点瑕疵,一下接了地气儿似的,让那些阴阳怪气的人略微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看吧,没有人是完美的。
但这并不妨碍男生们对他带来的各种新奇玩意儿感兴趣——比如刚才开会时围在他周围的那一群,也不妨碍女生们对许璃趋之若鹜——比如林洛洛的表姐陈可欣。
周五没有晚自习,两节课后就放学了。
林洛洛道别去图书馆的陈可欣,走出校门,瞥见停在街角的一辆黑色轿车。
那是来接许璃的,林洛洛知道,她先前见许璃上去过。
这待遇,不说在M中,在M镇都是独一无二的。
啧。
她抬脚踢开一块小石子,看着它咕噜噜滚到不远处的公交站旁。
林洛洛慢吞吞走过去,和一群等车牌下的M中学生站在一起,从背包夹层里翻出上个月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老旧mp3,塞上耳机,在音乐声中又想起老秦下午假大空的发言。
公平?这世上哪里来所谓的公平。
你和别人共处一间教室,听着同样的课,即将参加同一场考试,满心以为这就是公平了。
可离开学校后,这世界的残酷真相,才逐渐铺展开来。
车来了。
周围的学生们一拥而上,林洛洛被动地挤上晃晃悠悠的公交车。
M镇子不大,没开出几站地,那群学生又陆陆续续都下光了。
林洛洛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脑袋抵在玻璃上,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走远。
她可以想象,等这些人回到家,就能吃上父母准备好的热乎饭菜,饭后可以温书,或者干点别的什么,然后躺在床上结束这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而她要一直坐到终点站。
公交车载着她一路开出了镇子。
出了镇,路上就没什么车了。他们经过最近正在修葺的水上公园,经过成片的玉米地和稻田,司机越开越快,道路两旁的树木在林洛洛空洞的眼中划出一道道残影。
又过了几首歌,她看到熟悉的景象,站起身来,独自一人等在后门,察觉到售票员投来的视线。
大概以为我住这附近吧。
她心想。
下了公交,林洛洛走向停靠在树边的自行车,开了锁,跨上车向山脚下骑去。
那里有这一片最好的别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