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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她还是决定避一下风头。
    方骏那人出名的难搞,她居然搞了他这么一回,不知道会被怎么变本加厉的对待。纵然他要脸,不会将把一个小女子涮的事情到处说,但架不住他私下使坏啊。
    于是,她便去旁边的七天小连锁定了一个房间当临时住所,每天则跟着吴悠开发新客户。
    吴悠手里那活儿,实在很苦逼。
    她抱怨道,“这家喜主男方姓刘,女方姓李。第一次是他们主动来咱们店里谈,李小姐主讲,定了是要走世外桃源风格。你拍板说按照成本价给,所以我的方案就按照这俩指导思想干的。”她满眼委屈,“第二次约在农家乐那边,顺便实地走访了。我把方案图效果图都给看了,还给了一个最低报价表。结果这次李小姐就不吭声了,是刘先生对我说得多。他说咱们那些塑料花根本不值钱,十块钱网上能买好大一捧。咱们的不知道被多少人家用过了,灰都积了一指头厚。”
    苏小鼎就笑,“然后呢?”
    “我就问他是不是觉得鲜花更好些,他说当然鲜花更好了。好像这时候就不担心钱了的问题了。所以我就回来改方案啊,约了第三次见面。第三次多来了个婆婆,是刘先生的妈妈。她一看报价表就说我是骗子,欺负她儿子头回结婚什么都不懂。她说隔壁邻居结婚请了婚庆才几千块钱——”
    吴悠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说是李小姐要的田园风,刘先生换了用鲜花,所以费用肯定会变高。再加上农家乐地方大,要搭的景多。话都没说完,她让我改方案,按她的来。”
    钱惠文在旁边乐死了,“你就给整塑料花,木头架子,红纱弄弄。那婆婆肯定喜欢。”
    “可新娘子明明不是这意思——”
    苏小鼎体贴小姑娘脆弱的内心,硬没说出结婚的时候新娘子的意见其实不那么重要的话来。
    她刚想安慰一下,钱惠文冲外面看了一眼,“老板,外面好像有个人在看你。”
    苏小鼎心里紧了一下,忙站到婚纱模特后面挡住,隐约外面看了一下。确实是有个不到三十的男子在门口张望,一边看一边对着手机检视的样子,但不是方骏。方骏也是要面子的人,不太干得出亲自堵人的事,但完全有可能让小跟班来盯梢。
    她咬牙,对吴悠道,“走,我跟你再去见一次客户。”
    出门装忙,其实避祸。
    吴悠还是约的李小姐,在她公司楼下的茶座见面。很客气斯文的女孩子,甚至主动买了三杯饮料。
    吴悠颇真情实意,拿出电脑对她讲解了大半个小时。李小姐听得心不在焉,好几次想打断又不好意思。是个才入职场不久,面皮薄且本性老实的姑娘。这样的姑娘样样都好,唯独不太坚持自己想要的。正好碰上个新人吴悠,一门心思要帮新娘子实现愿望。
    简直鸡同鸭讲,对不上号。
    苏小鼎估计这单生意得黄,但就此闪人的话,吴悠肯定不甘心。她不欲浪费时间,直接抛出公司底线,只要李小姐能定下来方案,她们可以最低价接。并且点出对方必然是喜欢这方案才几次三番出来,又提起如果一个人定不了,不如请家人参考等等。
    吴悠略有些失望,大概李小姐的犹豫破坏了她一直以来的妄想——新娘子最大。
    果然,最终还是把婆婆给加进来,约说傍晚的时候在农家乐那边谈最后一次。
    离开李小姐办公楼,吴悠整个人有些沮丧。苏小鼎理解她,给她买了一份冰激凌。
    她闷闷不乐地问,“苏姐,结婚都这么麻烦?”
    “恋爱都是美好的,婚姻则是现实的。”她道,“你以为婚宴是什么?那是人之将死的最后善言,也是开启阎罗殿大门的礼花。美好和丑恶交织,用暴力把娇滴滴的小姑娘变成铁娘子。”
    吴悠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梦想破灭了。她忍不住就问了,“苏姐,你这么不看好婚庆,为什么要开婚庆公司呢?”
    苏小鼎就笑了,“谁说我不看好婚庆了?我看好得很啊,我把不得全天下人都结婚,然后咱们生意做都做不完。”
    两人在大街上逛了一下午,坐地铁去了郊区农家乐那边。
    刘先生和他妈妈已经在农家乐门口等着了,李小姐也说随后就到。
    吴悠的意思,想等李小姐来了再谈。苏小鼎不然,跟那阿姨拉起家常来,顺便就打探了她的意思。
    “其实主持人也就是热闹热闹,拿个话筒上去讲一下好听的话。一场下来两个小时都没有,就好几千块钱呀。”阿姨颇亲热地对苏小鼎道,“这个钱挣得好轻松的。我就说让他舅舅上去也是一样,他舅舅是个老师,讲话好的呢,一点也不怯场。”
    “摄影也是的呢,现在手机好发达,其实——”
    “鲜花真的没必要,日头一晒全萎了,什么都看不到。我让他在淘宝上买塑料花和干花,你们要多少给买多少,这样也划算。是不?”
    “那个化妆呀,他小姨就是美容师的呀。要不,你们把这个钱给他小姨?”
    “你看,这样折扣下来还剩多少钱?没多少了吧?”
    一通说完,阿姨冲着苏小鼎问,“姑娘,你们挣钱讲讲良心,不能乱哄老人家呀。”
    吴悠整个人已经无话可说,气冲斗牛了。她胀红着脸,呼吸急促,眼见就要跟人撅回去了。
    苏小鼎强行将她拉身后,笑嘻嘻,“阿姨说得对。不过咱们还是得商量商量,要坚持按照咱们出的这个方案执行的话,你最多能出多少钱?”
    阿姨上下打量她一番,根本没有要问儿子儿媳的意思,伸出一个手比划来,“五千块不能再多了。”
    最后,吴悠是哭着出农家乐门的。
    “五千块?我前前后后改了四五次方案,来回跑了五六趟,交通费都花要上百了。她居然说五千?能摆五六十桌的大厅,再加上一个鲜花长走廊,居然只要五千?苏姐,她欺负人,怎么就不说免费呢。”她哭得喘不上气,连描的眼线都花掉了。
    苏小鼎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摸出湿巾纸给她,“擦擦吧。”
    免费啊,人巴不得免费,只是没好意思说。
    她其实不在意这单子黄了,更在意的是拒绝那阿姨的价格后,丢出来一句话。
    “公司都要倒了,生意也接不着,还要什么高价?得罪多少人了,自己还不知道吧?”
    她当时多问了一句,“阿姨怎么知道我们公司要破产了?”
    那老阿姨便顾左右而言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样子,让她们赶紧走。
    苏小鼎带着小吴,找了家饮料店给她买果汁。把小吴安抚好,送她上回家的公交车。
    吴悠抽泣着说,“苏姐,我以后一定好好做方案,一定不让你跟着我被人嘲笑。”
    她笑了,拍拍她脸蛋,这哪儿是方案的问题?
    吴悠上了车还不放心,直冲她挥手。
    苏小鼎目送人离开后,摸出手机来。自从把方骏拉黑后,明仁酒店就没消息来了,更不用说他的骚扰。可异常的平静之下,大多数时候都汹涌着暗流。她不太确定目前这单子是不是又是方骏在搞鬼,但老阿姨不可能无缘无故死命压价,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冒出那样的话来。
    这笔账,有可能是方骏的,有可能是刘倩那帮人为了出口气捣乱的。可无论如何,终究还是算方骏头上。
    终究,方骏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在公交站台等了一会儿,不久便见新娘子李小姐急匆匆从一辆公交车上下来。姑娘脸上带着急躁,生怕赶不上时间,可她还不知道未来的丈夫和婆婆已经把她的梦捣碎了。
    苏小鼎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心酸,靠在公交车站牌边看着她。
    片刻后,喜主一家三口前后脚出来。母子俩走前面,有些愤懑地交谈着;李小姐垂头走后面,并不是很开心。
    苏小鼎避免尴尬,站到公交站牌后面,不料远远便听见老阿姨的声音。
    “那个姓苏的肯定不是啥好人,不然人家咋会把电话打到你们这儿,让别用她的公司?像这种人,没啥道理好讲的,都钻钱眼子里去了。就按照我说的,五千块钱她要愿意咱们就给她干;她要不愿意,咱用她们的方案自己干,一样的。”
    老阿姨社会经验丰富,趁机会痛打她这落水狗呢。
    “这世上没难事,就是你们怕难。小李,结婚是花大钱的事情,该节约的时候就得节约。儿子,你要为着小李好看,不愿意自己干,那就再去找找其它家。那种几千块就能搞定的,多得很。”老阿姨很不满意地交待,“你们年轻,不晓得挣钱有多难。我也是为你们好——”
    李小姐终于说话了,似乎带着哭腔,“找多少家了,人根本接都不接几千的小单子,连方案都不出。就这家热情点,换了好几个方案还给了报价——”
    “别冲妈吼,这不商量着办吗?婚庆也不是必须的,没有就没有呗。”刘先生开口了。
    得,从普通配置降到简配,最后干脆没有。
    苏小鼎估计着这两口子怕要糟糕。
    果然,没等一分钟,李小姐直接将手中的一团纸丢向刘先生,转身赌气跑走了。
    刘先生要追,又为难地看着自己妈,最终还是没去。
    婚丧嫁娶加上买房装修,全部的事情轮一遍还能做好亲子关系和夫妻关系,简直是奇迹。
    苏小鼎叹息着,随便上了一辆进市区的公交车。
    下车后,她按例去店里转一圈,却远远看见方骏在车停在靠路边的位置。她忙侧身避在一台高大的越野车后面,探头出去,却没见方骏的人。
    居然还真不要面子,找家里来了?
    她立刻转身,摸出手机来给店里的人交待一声,一溜烟跑去不远处的连锁小酒店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避其锋芒,待到他气消得差不多了,再来一个苦肉计好了。
    方骏看见苏小鼎了。
    她躲躲闪闪进一条小巷子,钻某个酒店就不出来了。
    他没去追,打草惊蛇而已。
    最开始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想起自己,后来逗逗依然觉得很有趣,再后来她欲拒还迎,最后一焖锅把自己扣晕乎了。大意了,被她的花招和暂时的顺服迷惑,他这才晓得表面虚伪的苏小鼎内心依然高傲。
    由此,他只是蠢蠢欲动的心变成了笃定,接下来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必定把她给关笼子里。
    方骏绕着万和婚庆小店铺周围的小街转了一圈,熟悉地形;紧接着,开车回了自己住的东边某小区。
    他约了赵小六喝酒,在一个烧烤大排档。
    赵小六很健谈,特别是喝了一瓶啤酒之后,早把对苏小鼎的承诺丢天边去了。
    “主要跟师傅学了两年的白案面点,小菜也会一些。本来还想学一两个招牌菜,但他老人家精力不够了,我也着急挣钱,就出来找活。真论起来,我是他最后一个收官的小徒弟。”赵小六满脸通红。
    方骏给他又开了一瓶,不动声色道,“早年在美华招待所,苏师傅名声很响亮的。后来去了汇宾大酒店当掌勺了,自己带了七八个徒弟,很红火。怎么过了几年,没听见他的音儿了?”
    赵小六接了啤酒瓶,一路喝一路摇头,“我是去得晚了,没遇上。听其它师兄提起来,也是他老人家运气不好。”
    “怎么说呢?”
    “汇宾大酒店借我师傅的名头,成了平城本地菜的头牌,生意红火得很。师傅带一帮徒弟,除了自己挣钱,就还想着帮大家也增加收入。他跟那边老板要了条件,承包厨房,按照出菜的量提成。那边那老板心里不痛快,口头上是同意了,转头就去找别人。师傅觉得他不仗义,靠克扣厨师成不了大大事。正好这时候有人挖他,说他家里有一块老招牌,是平城很出名的一个清朝总督题字的牌子,苏家菜。”
    “那人说他出钱投资,师傅出牌匾和技术入股,合伙干生意。”
    “条件都谈好了,等着签合同呢,师娘生病了。”
    方骏顿了一下,“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赵小六算了一下时间,摇头,“我也就是听听,没问过时间。不过说是突然重病,马上送医院抢救回来,结果医生说全身器官不明原因衰竭。师傅这下没办法了,只好带着师娘全国各地到处看病。可是人大老板钱都出了,店面也找好了,装修也在干了,不能亏着钱等他。师傅就觉得自己这事没办好,所以把牌子给他弟弟和大徒弟,让他们代他去签。这样既不耽误老板的生意,他也能放心照顾师娘。”
    “楚朝阳?”
    赵小六眨眼,“方总,你都知道他呢?”
    方骏没吭声,不仅知道,真是太知道了。每次苏小鼎来汇宾楼的后厨,总是脆生生地喊这三个字。
    “楚朝阳,你怎么不出来接我呀?”
    “楚朝阳,我想吃牛肉干了,你给我做,明天就要。”
    “楚朝阳,上大学就见不到你了呀,你来看我呗。”
    很长一段时间,方骏是嫉妒楚朝阳的。他梦见过好多次苏小鼎,每次她都会用那把娇嫩的嗓子叫他的名字,喊得他脊骨寸断。向垣嘲笑他,说他是初哥,引发他性|幻想居然是声音。他说他真是太没见识了,不晓得女人其它地方的好处。
    他当时轴,不觉得女人其它还有什么好处,心甘情愿地觉得只要被苏小鼎那样叫一声,要命也是肯给的。
    可苏小鼎不要他的命,她根本看不见他。
    苏小鼎足足小半月没见过方骏,但仍不太放心。每天上下班跟做贼一样,每十分钟往外面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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