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当事人都到齐了,说一下吧。”
权少腾示意王雪芽坐下来,然后自己往办公椅上一坐,拿出一份档案,啪地放在桌子上。
王雪芽眼皮颤了颤,没有看郑西元,拖着步子坐在离他较远的那张椅子上,后背紧紧贴着墙,双手搭在膝盖中间,低着头,神经紧绷。
权少腾愣了愣,笑了,“这是干嘛?又不是你犯了什么错误。抬起头来。”
“哦。”王雪芽乖乖抬头,目视前方,不说话。
郑西元瞥她一眼,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指头搭着太阳穴,垂着眼皮,也不说话。
权少腾观察着这两个人,心中有数。
“那两个人,都抓回来了。拍摄视频和照片的手机也缴获了。目前来看,都没有泄露,你们不用紧张。”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当然,工作需要,我们专案组看过内容。”
王雪芽刚松缓的神经,又一次绷紧,
“你不要在意。这没什么好看的。”权少腾不以为意地扫过她的脸,说着全天下女性听了都会又羞又怨想杀人的话,完全没有情商意识,“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案子……就和看一头受伤的猪没什么区别。”
王雪芽轻轻抽了口气,没有搭话。
可是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位权队为什么长得这么帅却至今单身的原因。
“案情基本清楚了。”权少腾并不知道王雪芽内心的想法,看她一眼,“情况比我们预计的要好,你没有受到进一步的侵害。”
没有进一步的侵害,用词真的很委婉了。
可是,王雪芽的双颊却红成了刚成熟的蕃茄,“那视频……”
“视频里出镜的只有你们两个。”权少腾意味深长地瞄了郑西元一眼,说:“这个案子我们会和乔东阳的伤害案并案审理,这个部分涉及到你们的隐私,警方会保密的。你们放心。”
“那个……”王雪芽咬着下嘴唇,踌躇片刻,“视频和照片可以帮我们销毁吗?”
权少腾想都不想,“不能。这是证物。”
证物?
就是说要上庭,还会永远留在警方的档案里?
王雪芽脑袋一乱,眼前发黑,耳边边嗡嗡作响,几近哀求的说:“能不能帮帮忙权队,什么条件都可以。”
权少腾脸一黑:“你是在质疑我的操守吗?说了这是定案的证据,我怎么能交给你?”
王雪芽抿唇,想了想,“那我可以看一下吗?”
“可以。但是——”权少腾眉梢挑了挑,瞥向郑西元,“毕竟这视频同时关系到另一个男当事人的隐私。必须征得他的同意,才能给你看。我不想犯侵权的错误。”
王雪芽望向郑西元。
郑西元的视线也恰好望了过来。
实际上,他知道她很想知道当晚的细节——可是,他不想让她知道。
“这个…如果你一个人看的话,我会觉得有点不舒服,像是被人扒了衣服一样。要不然,我俩一起看?”郑西元认真看着她,眼角却藏了笑意。
王雪芽瞬间红了脸,“不行!”
郑西元:“那怎么办?你要看我,我也不愿意啊!”
王雪芽:“……”
气氛突然怪异。
权少腾瞄了郑西元一眼,“要不要看?你们两个当事人商量一下。不看我就存档了。”
王雪芽弱弱地问:“不能就给我一个人吗?”
权少腾摊手,微笑:“这会侵权男当事人的权益啊。你不会认为男人就没有清白,就应该毫无保留地像大白猪一样随便让人观赏吧?”
“……”
王雪芽只能求助郑西元,“郑哥,你看能不能?”
“不能。”郑西元轻轻叹一口气,“我还是很害羞的人。”
“……”
空气突然凝滞,压力增大。
沉默片刻,郑西元小声建议,“咱们都别看了吧?就当没有这回事儿,无事发生,多好?”
王雪芽苦笑,“能当没有这回事儿吗?这是刑事案子,到时候还要开庭的。”
“怎么不可以?只要你放得下。”郑西元的话非常具有诱导性,“这个案子你完全不用出面,让律师全权处理就好。我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律师朋友,铁哥们儿,办理很稳,嘴巴很严,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王雪芽看着他,锁了眉头。
郑西元微笑,“当然,如果你愿意相信我?”
反退为进。
对王雪芽这个女孩子来说,这话完全就是无法拒绝的肯定句。
他太油条了。
权少腾一个旁观者,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小白兔妥妥地进了圈套。
“可是这个视频里,真的没有,没有别的什么吗,我想不起来,我想知道……”
郑西元嘿一声,“你不相信我,还能不相信权队吗?权队都说了。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就是我们呢,昏昏乎乎的有一点接触,被王八蛋拍了照。就这么个事儿。”
他说得轻松,带点调侃,就像这真的只是被蚂蚁叮了一下的小事。
情绪是会传染人的。
王雪芽看他这样,来时的紧张感慢慢松了下来。
“那好吧。听你的。”
郑西元满意的点点头,深深望向权少腾,“权队,剩下的,你解决就好。我们就都不看了。”
权少腾挑了挑眉,问王雪芽:“确定了,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王雪芽脸颊红得发烫,咬了咬下嘴唇,“嗯。”
“那好吧。”权少腾再次叹口气,“没别的事了,你们先走吧,后续有事再联络。”
郑西元:“好的。辛苦权队了。”
权少腾没吭声,王雪芽站起来,却有些迈不开脚步。
“权队,那些人,不会还有别的备份吧?”
权少腾眉头皱了皱:“这个我不敢绝对保证……我只能保证,今后如果再出现,我们会第一时间切断传播,依法追究来源。”
也就是说,定时炸弹永远都在?
王雪芽心有点凉,又无奈。
她没办法要求警方更多,有没有备份,备份在哪里,这都不是任何人可以做出绝对承诺的。
临走,她特地问了一句:“权队,范维现在在哪里?”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范维而起,她恨不得吃他的血喝他的血,提到他的名字都咬牙切齿。
“看守所,等着开庭处理。”权少腾望她一眼,同情地说:“姑娘,长点心吧,以后谈恋爱,不要再去垃圾堆里找男人。”
一个“再”字,用得恰到好处,郑西元莫名尴尬。
……
次日上午,专案组在申城乔家带走了乔正江。
他涉嫌勾结范维联合偷树贼再买通东阳科技实验室的曹诺,从偷树毁树截杀到破坏直升机设备,他谋杀乔东阳的事情证据确凿,用心实在狠辣。乔正崇得知此事,十分震惊,当即赶了过去。为了配合案子的审理,乔东阳也不得不丢下月亮坞和航天城的工作,带着池月赶赴申城。
在警队听取了关于案子的相关报告后,乔东阳一句话都没有说。
说实话,乔正江所做的事,不仅乔东阳难以接受,就连池月听了,都觉得震惊。
很久很久以前,乔正江就蓄谋害他了。
只是,最初借刀杀人,利用脾气暴躁的乔正元,他始终藏在幕后,没有人发现他。乔正元父子出事后,乔奶奶也过世了,眼看大势已去,老三家什么都得不到,乔正江这才不得不自己捡刀,亲自布局。
乔东阳从警队回家,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接到了许多电话。
乔显庭、乔昕、乔雪、三婶……还有乔家的八大姑七大嫂,有探听消息的,有假装关心的,但大抵都是为了乔正江求情而来。
多年以来,乔正江为自己塑造了一个老好人的形象,哪怕他陷害乔东阳父子的劣迹桩桩件件都摆在面前,乔家人仍然愿意戴上滤镜选择性盲从,认为他是迫不待已。甚至把他的美化为兄弟情深和愚孝,是为了给乔家老大和老太太报仇。
钱钟书说: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乔正江和乔正元为乔家带来的影响,完全超乎池月的预料。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乔东阳父子成了千夫所指。
就连一向崇拜乔东阳的堂妹乔昕,在电话里都哭着吼他,“我明明知道你现在变得这么坏,可我还是想为我爸爸求你。东子哥,你放过我爸爸好不好,就这一次,我保证他再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了……他是个好爸爸,我们都离不开他。东子哥,明天就要过年了,你真的忍心看着我们过年都看不到爸爸吗……”
乔东阳默默挂了电话。
彼此,董珊正在家里做饭。
可乐鸡翅,小葱拌豆腐,水煮牛肉,辣子鸡丁都已经端上了桌,鲜香诱人。
他坐在那里,看着手机出神。
董珊看她一眼,笑着说:“你做得很好。不能为了将就任何人而为难自己,这算是我的一点感悟吧。顶得住压力,成全得了自己。东子,我为你骄傲。”
乔东阳抬头:“谢谢。”
董珊捋了捋头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随便说两句儿,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噗!池月看着这别扭的母子俩,有点忍俊不禁,“开饭吧开饭吧,不能再酸了,一会儿这酸萝卜炖老鸭汤,我会喝不下去的。”
“你这孩子!”
董珊嗔笑着看她一眼。
“我去端汤。”
晚餐只有他们三个人,气氛很温馨。
没有人说话,但食物的热气和香气,就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