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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七抢着躺在草铺上:“快睡,你睡床,我睡草铺。”
    灭了烛火,黑夜寂寂,风声呼啸,累了一天,鱼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不肯睡,她侧着身子,看着他所在,不清晰,只是模糊黑影。
    真好,趁着夜晚,他瞧不见我看他。
    莫七侧着身子,望着她,月光幽幽,微微透过窗户,依稀瞧得见她,听见她轻微响动,仿佛离自己很近,这农舍低小紧凑,却叫人安心,像极了银盘山的茅屋:“鱼奴!”
    “恩!”鱼奴低低应着。
    “这有些像银盘山!”莫七说着。鱼奴不语。
    “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莫七望着她,轻声说着。
    “你说,我听着。”鱼奴浅浅回应。
    莫七说起自己身世,那次去银盘山,他才知道,生母是前北歧国昌仪公主,在末凉结识父皇,那会父皇只是个不起眼的亲王,北歧灭国后,他曾庇护过母亲,后来便有了我。母亲身负国仇血痕,率燕子楼和北歧旧部一直负隅顽抗,希望光复北歧,再后来,当时绵宋储君遇刺而亡,先皇震怒,倾力剿灭北歧残余,燕子楼一败涂地。而父皇因剿灭北歧余孽有功,册立储君,未几,便登了大宝。
    母亲和燕子楼的人四处躲藏,他们开始寄希望于藏金图……
    她们辗转到了项虞,曾经的北歧降将宋家归降后并不如意,在绵宋处处被防备,更被指派到江南项虞做了个闲官,便想借我母亲在北歧的名望重回北歧,再后来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引来张将军来项虞,魏先生说,母亲最后愿意献出印玺,只求我一生平安无虞,可是狐侞不愿,她带了圣玺私逃,至此圣玺没了下落……
    我便回了皇宫,在宫里曾在石贵妃处抚养,父皇子女众多,根本无暇顾及我……后来……后来,莫七欲言又止,似乎得意又无奈的口吻说着,父皇封我肃王,赐我府邸,从此自由许多,得以随张将军去北歧,之燕和魏先生便是那时来到我身边,他们曾是我最信任的人,再后来,我去了示剑山,去了许多地方。
    师父刚去那一年,因为重安坊之事,我一直在北歧,又去了勒邑,得了莫姑姑来信,才知此消息,我便赶去阙河城,想不到没几日,便又遇见了你……
    说着莫七轻笑:“其实无论北歧还是绵宋,与我而言,天下百姓,没什么不同,只是我身边这些人,图谋不同罢了。有人盼着北歧光复,有人盼着北歧绵宋一统,可谁一统谁,又有许多不同,你知道吗?每一天,我都能听到各种声音,实在厌烦,母亲一生,想必厌倦了战乱流离,才会盼着我一生平安无虞,才会为我取名字叫莫弃,希望那位绵宋的天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留我一命,绵宋和北歧,于我都意义深重,我若是留在北歧,便是绵宋的叛贼,我不愿如此,可我若是不顾北歧,又心中难安。”
    鱼奴静静听他说着,银盘山,那时他是何心情,一边是绵宋,一边是北歧,他经历了多少徘徊,彷徨,莫弃,余奴,呵呵,竟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你若是做了绵宋的皇帝,便万事大吉了!绵宋北歧一统。”鱼奴玩笑。
    “我不想做皇帝,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莫七轻缓说着。
    鱼奴轻笑,这话未免荒谬。罗先生,玉无双,他们汲汲营营,一生筹谋,便是林江也是一心渴望权势,你在梁州,对我、对无一、对我师父所为,可见比与他们并无不同。于你们来说,儿女情长算得什么?
    “只是回梁州,一路凶险。”莫七语气忽而轻佻,好似不在意一般,说着:“我知道,你已经厌弃我,我这一路上,想了许多,总也不想你从我眼前离开,适才又想了想!”
    “不许想,睡觉!”鱼奴抢先说着,走与不走,我自己说了算,不许你让我走!
    第159章 物是人非莫相见
    一大早既方见鱼奴出门来,不知所措:“杨姑娘,这是要去哪?”
    鱼奴轻轻一笑:“我去看看,准备些吃的,你进去吧!”
    “殿下殿下,杨姑娘出去了!”既方推了推正熟睡的莫七,很是心疼,殿下真是可怜,这一夜就睡草铺啊!
    莫七骤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便朝门外跑去,既方拿着氅衣后头跟着:“殿下,穿上,冷!”
    鱼奴恰好端了饭菜过来,正瞧见莫七一身单薄,站在门口:“准备准备,吃饭~”鱼奴说着,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
    莫七也笑了,两人心照不宣。
    平谷城隶属勒邑府,山多水绕,是个易守难攻的小县城,勒邑府的屏障之一。
    一行人分散着入城,鱼奴和莫七乘着马车,一副商旅夫妇的打扮,顺利进了城。一路和他说着前年路过平谷的见闻,那会正是冬天。
    这小城虽有些闭塞,但也有难得的安宁,冬季寒冷,风雪又大,她便逗留了好些日子,常去茶楼酒肆卖曲,讲史,换些银子,后来……她说着话锋一转:“北歧人当真是敢爱敢恨,瞧着喜欢,便不遮掩,直接抢回家去。啧啧!。“
    说道地处,鱼奴高兴地说着:”唉!平谷每到年关都会在北郊城外的雪山下举行滑雪盛会,许多青年男女都会参加,若是男女看对眼,便交换长巾,若是不喜欢,便将长巾还给对方,真是爽快,如今已是年关,不知道咱们能不能赶得上看一看。”
    “你一个人,便这样从绵宋到北歧?”听着鱼奴说着一路见闻,莫七心中说不出的落寞:“为什么不回梁州。”
    “恩,我素有一览天下之志嘛,梁州!我看的够多了。”鱼奴解释。
    “那你住在哪?你一个女子,诸多不便,言语不通,又无钱银。”莫七越想越觉心中五味杂陈。
    “住客栈啊!你不成日说我像个男人嘛!再说,女子怎么了,我的剑可不是摆设,况北歧许多绵宋人,又书绵宋文,也没什么不便。总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鱼奴说着,不以为意。拿过包袱翻着。
    “我说你的好你从记不住,只记住这些!“莫七叹道:”你住的哪家客栈?”
    鱼奴随口说着:“一枝春。”
    “那你一个人都做些什么?”莫七静静望着她。
    “不过就是”鱼奴思量着:“玩喽。”
    “遭了!”鱼奴忽而叫道:“我的剑还在勒邑府监。”包袱翻了一遍,就是不见她的佩剑,那是师父所赠,是师父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鱼奴心中不免难过。
    “回梁州,我再送你新的!”莫七安慰她。
    新的?那可是师父送给自己的,鱼奴心中忽而酸涩。
    “不用了,没了便没了吧!”鱼奴挤出一丝笑。
    说着马车到了城北,要和魏先生他们分道扬镳了,北城门外许多荒凉,鱼奴目送魏先生一行北去,我要往何处去,她望着满地积雪怅然。
    莫七扯过她的手:“走了。”
    鱼奴一时失神,任由他握着自己手:“去哪?”
    “一枝春,既方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莫七说着拉着鱼奴回了城。
    “李炤延,你还打算在平谷小住?”鱼奴不解!
    “也不急于一时,走,今日带你在平谷城玩一玩,故地重游。”莫七笑道。
    “那你可要当心,给人相中抓去做女婿。”鱼奴说道。
    莫七一把揽过鱼奴:“夫人在侧,谁敢!便让他们惦记去吧,反正,看得着,吃不着!”
    鱼奴被他拖着朝城中走去。
    天气清冷,时有西风呼啸,满地白雪堆积,两人仿若寻常夫妇,穿梭在街市。
    临近年关,平谷城中热闹非凡,街市上有饮食烟火之气,人声往来之喧嚣,有夫妇热络说着话的,有丈夫拿着东西,妻子兴高采烈的走在前头,还有夫妇带着垂髫小儿的,孩子天真,不时有嬉笑之声传来。
    鱼奴瞧着,不免心生向往:“没几日便是小年了,家家都忙着办年货吧!”流露羡慕之色。
    “今年咱们一起过年。”莫七神色温柔,鱼奴眉目低垂,抿嘴一笑:“好啊!”
    莫七见她笑了,心绪渐安。
    这世上哪有许多烦恼,身旁有伴,心中有盼,便是安心。
    从前不明白男女之情,觉得不过锦上添花。
    尾生抱柱,梁祝化蝶,焦仲卿妻,磐石蒲苇之誓,长生殿比翼连枝之愿,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实在夸大。
    可你若遇着那个人,深陷其中,方知,人这血肉之躯,免不了许多欲念,男女之情如同盐茶,离不得,舍不得,碰上喜欢的,哪里经得起一丝波折,若是没了她,这人生好似没了意味,没了她,人便形同走肉,得到再多,总是意难平,心难安。
    “鱼奴。”莫七轻唤,鱼奴转过脸瞧着他:“我总算知道,天子为何不早朝了。”
    “我可不是杨贵妃。”鱼奴倏尔笑了,莫七亦笑。
    二人眼中俱是彼此,一时间许多前尘随风消散,他们就像从未曾分开过。
    既方在一枝春客栈门口张望,等了许久才见自家主子和杨姑娘并肩携手而来,杨姑娘手里捏着把白色的山茶花,两人笑吟吟的,看样子是和好了,既方不由得替主子松了口气。
    只是平谷离勒邑那么近,实在不好耽搁太久,眼瞧着都快下午了,不知主子怎么打算的。
    既方迎上前:“殿下,今日是要住在这吗?”
    莫七牵着鱼奴进了客栈,朗声道:“对,走,吃饭!”鱼奴捂上风帽,紧跟在莫七身侧,随他进去了。
    平谷闭塞又安宁,勒邑局势却正紧张。
    赵与杀了固戎派来的使者,很快传到了末凉府,又传到金城,萧长定大怒,可如今北固戎还没斩尽杀绝,夷涂还虎视眈眈,绵宋暂时又动不得,若起了战事,自己岂不是腹背受敌,这口气又咽不下,便让末凉府应琮教训绵宋人。
    孙将军排挤赵与,可在勒邑,想杀他,实在不宜,便递了折子到梁州,朝廷里多的是想治一治这个水寇的。
    暂时留的他,他不是成日要杀敌立功,效忠皇上吗。那便将他和他那帮兄弟派往末凉和勒邑之间的营地,抵御末凉府的乱党,他做的越多,便会错的越多,得罪的人也会越多。
    处置了赵与,参将又奏报了肃王殿下一事。那晚大火,有人瞧见赵将军的人出了城,形迹甚是可疑啊!
    孙将军恼的拍桌子:“那还不去查。对了,勒邑府各州县可有发现肃王殿下踪迹。”
    参将摇头:“尚未有消息传来。”
    “那让他们留意,再传口信,务必仔细盘查,找到肃王殿下。”孙将军说道。
    一枝春,鱼奴一副娇柔女儿家的装扮,又捂得严实,客店里也没人认出她,她特意要了间上房,吃饭那会便嘱咐小二准备热水。
    匆匆用了饭便回了房,房里碳火烤着,屋内温暖如春。鱼奴顿生倦意,才出囹圄,又险流离,这些天实在疲惫,饥寒交迫,今天总算能好好睡上一觉。
    沐浴梳洗,去除一身红尘疲倦,鱼奴顿觉一身轻松,换了身干净衣裳,往床上一躺,锦被盖在身上,长长的乌发垂到地上,不时缓缓滴答水滴。
    “舒坦。”她眯着眼睛,不由得感叹。人生何来烦恼,一时安逸极好。管他明日如何,暂享酣睡一晌!
    夜色降临,鱼奴迷迷糊糊听得一阵噼啪之声。好吵!又觉好生热闹!忽而惊醒,赤着脚就去看。
    打开窗子,见楼下街市上几个孩子在玩爆竹,嘻嘻哈哈,好不高兴,客栈挂着红灯笼,通红又喜庆,平谷城内处处点着灯火,显得夜也没那么清冷了。鱼奴望着天上,半只残月散着幽光,寒风阵阵,吹的发丝缭乱,她衣裙单薄,一阵清冷。
    正要关窗,听得旁边启窗之声,莫七探出身子笑道:“良辰美景,又临佳节,姑娘,可愿与我共赏之。”
    “不去,太冷了!”鱼奴轻笑,她头发还有些潮气,若是去了外头,岂不是要着凉,再说,你叫我去,我便去,未免太不矜持,没面子。
    她话音才落,莫七没了踪影。
    鱼奴忙关了窗子,去穿衣裳,他定是来这,到底听没听到自己的话。
    “咚咚”莫七在敲门。
    一开门,便瞧见披着乌发,身着白色里衣,裹着墨蓝色交领布衣的鱼奴,灯火昏黄,也掩不住她微红的面色,她周身散着清香,眼中闪着星光,侧脸微微一笑:“请进!”
    莫七双手背在身后:“穿的这样单薄,怎会不冷!”她那些衣物洗了,在火盆上烤着,是以才穿的单薄,偏她嘴硬:“我不冷!”
    莫七将手中包袱放在桌上,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这手冰凉。”
    鱼奴抽出手,捂在脸上,确实冰凉,便解释,许是刚才开窗风吹的。
    “你来做什么?不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鱼奴说着。
    “过来!”莫七拉了她到桌边,打开包袱,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茜红色交领长袄,上头清淡的绣着几只粉白海棠,一条白色狐绒长巾,再一翻,都是些衣物鞋履。
    半日不见,他是去置办这些东西去了,鱼奴笑了笑。
    莫七自得:“你且说喜不喜欢。”女人最是喜欢这些东西,平谷是个小地方,寻到这些东西,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鱼奴笑道:“自然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怎么说也是个姑娘,若再像往日一般,被人当做男子,芳心暗许,岂不是枉费了旁人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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