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和他衣食无忧琴棋书画的童年不同,眼前这个小姑娘是陆浅衫的幼年缩影。
因为受过一样的苦,所以感同身受,所以满心鼓励。
傅忱发挥了一个语文老师的素养:“你知道这首诗每句话的意思吗?”
“我、我……不太懂。”
“那我给你讲讲。”
傅忱深入浅出地讲诉了每一句的意思,当走到路分叉处,他告诉小姑娘:“不要着急,慢慢背,你会有很好的未来。”
“谢谢大哥哥,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小姑娘坚持从陆浅衫手里接过纸皮,重新背回身上,又对她说了声谢谢。
傅忱握住陆浅衫的手,眸色清浅,看着陆浅衫不说话。
陆麟一路被他两腻歪坏了,半路居然还带教学的,干脆长腿一迈追上小姑娘,帮小姑娘把东西送回家。
他们站在青青梅子树下,山风吹着晚霞渐行千里苍穹。
背后就是陆浅衫出生的地方。
是陆浅衫的家。
“浅衫,与过去和解吧。”
傅忱抱住她,轻轻在她耳畔道。
这是他坚持要陪陆浅衫来的重要目的,在这片生陆浅衫养陆浅衫的土地上,告诉她,他爱她的全部。
不必妄自菲薄,不必囿于过去,踯躅不前,请大胆地拥抱未来,拥抱他。
陆浅衫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嗯。”
她最后的家乡,她狼狈不堪的经历,她无耻封建的原生家庭,傅忱都知道了。
陆单辜负她对父亲的期待,但是这片沉默的土地没有辜负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乡亲,凑钱给她上高中的村委会,做陆单思想工作欢送她上大学的县教育局……
这里,是他和陆浅衫分手的原因,也是他们相爱的伏笔。
站在这里的陆浅衫,才是完整的。
“我爱你,爱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傅忱深情告白。
“我也爱你。”
互相剖白,气氛正好。
“哎,衫衫!你可算回来了。”陆婶子嗓门依旧大,操着地道方言,“旁边这位是你的对象,这俊得……哎有点眼熟我是不是见过?”
婶子呼啦啦说了一串,傅忱没听懂,尴尬地冲她笑了笑,问陆浅衫,“大姐在说什么?”
陆浅衫想了想,诚恳道:“她说你来过。”
刚刚告白,夫妻生活就满是套路。
傅忱:“……”
他扯了扯嘴角,坚决否认:“不可能,大姐记错了。”
“这西装领带的,婶子想起来了,两年前蹲衫衫家门口哭的,是不是你……哎哟可怜的。”
陆婶子突然切回普通话,流利得一批。
傅忱:“……”
“衫衫,就是他对不对,你过来看看,他当时还朝这里打了一拳,我给你看看血迹还在不在……”
傅忱:“…………”
作者有话要说:陆婶子:我会专门说一些让傅老师尴尬的话。
第36章
傅忱打的那一块砖,恰好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一抹殷红的血迹氧化发黑,很容易就找到。
人证物证都有了,傅忱总不能嘴硬说去做个血迹鉴定。
“好吧,是我。”傅忱败下阵,他怀疑自己假装听不懂大姐的话,用外语否认,大姐下一句就能说出“我正好陪我女儿学过一段时间的外语。”
陆婶子露出疑案告破一般的欣喜来,一边往回走,一边跟陆浅衫说家里缺什么就到她家去拿,邻里街坊的不要客气。
“谢谢你,婶子慢走,等我收拾好家里再登门拜访。”
陆浅衫该别陆婶子,定定地看着傅忱:“你到底还背着我干了多少事?”
哭了多少回?
陆浅衫心脏钝钝作痛,刚憋回去的眼泪立马又收不住。
“你来过,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山路这么长,你吃苦了吗?”陆浅衫对两年前的交通情况再熟悉不过,说着说着尾音已经泣不成声。
傅忱失笑:“这么多问题,你先让我回答哪一个?”
“每一个。”陆浅衫咬定问题不放松,“坦白从宽。”
傅忱:“你这对我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你数数你自己坦诚的时候有这么直白吗?你做了坏榜样,我打算跟你学。”
“不要这样。”陆浅衫双手搂住傅忱劲瘦的腰身,对方因为嫌热,西装外套解开了扣子,她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直接抱到傅忱,甚至能感知到衣衫下每一块肌肉的走向。
有腹肌,八块,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你不可以学我。”陆浅衫在他衬衫上蹭了蹭眼泪,吸着发红的鼻尖,祈求似的命令。
人民老师不放过任何一个做思想工作的机会:“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呢,就是我上级,上面风一吹,下面草就跟着动。”
“我改,我改,行了吧!”陆浅衫急得直抹眼泪,“你告诉我,好不好?”
傅忱端着架子,等陆浅衫知道教训,磨够了才缓缓开口,“其实说起来两句话就完了,我不想提,是因为我一想起这件事,就恨我自己是个傻瓜。”
“我应该多找一找,看了你那么多小说套路,我居然不知道去医院看看,你当时正在动手术。”傅忱十分扼腕,感觉小说都白读了。这桥段陆浅衫都写在书里了,他居然一点觉悟都没有。
陆浅衫:“别说这些,说前面的。”
傅忱:“行,那你听完就忘了。”
两年前。
206路公交还没换新,老旧的大巴车车贴满整容医院的广告,每向前滚动几米,便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整个后车厢剧烈抖动,每一次都有车身和底盘分离的错觉。
这场景就像一步三咳撕心裂肺的老年人还在勉力爬山,看的人恨不得给他叫一辆救护车。
大巴里摩肩擦踵,密不透风,塑料皮椅散发皮质脱落,散发出廉价的混合汗水的臭味。横杠上握着几十只手,肤色各异,脚底堆着打包小包的货物,寸步难移。
在一车淳朴的老百姓中,炎炎暑气依然身着银灰色三件套的傅忱,引得其他人纷纷打量。
大巴开往大山之中,当地人从没见过这样矜贵英俊的大少爷,一车子的烦躁闷热臭汗,只有他鹤立鸡群似的,气势轩昂,一看就是饱读诗书,再一看那张深邃凌厉的侧脸,暑气都能消去三分。
白衬衫的领子被汗水浸透,依然洁白如雪,不见一丝污渍,但身上的西装就不一样了,傅忱已经记不清拐弯时有多少双手抓过、抱过它。
傅忱有洁癖,平时遇见这种情况,早就洗了八百回澡,并且把这套西装扔到三里之外。
傅忱表情狼狈,被挤得有些绝望,他盯着窗外不断闪过的墨色松涛,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和坚定,以及不明显的心疼和着急。
想到这条路陆浅衫曾来回无数次,所有的难挨煎熬都消失无踪,只剩下化不开的心疼。
下一刻,傅忱就被打脸了。
山路太长,他站着,旁边座椅的乘客挨不住饿,用自带的暖水瓶泡了一盒泡面。油腻的泡面味混合汗水酸臭味袭来,比老坛酸菜还刺激,傅忱今天之前从未不知道自己会晕车。
他不该太心急,看见大巴出发,心里一慌就上了车,忘了可以自己租车。
喉结滚动了几次,傅忱不动声色屏住呼吸。吃泡面的大娘见他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也知道是味道有些大,不好意思地加快速度,呼呼两下吸完了一碗泡面。
傅忱甚至看见了汤汁飞溅到了他的袖口。
这都是小事。
他默默转过眼,呕吐感不断上涌,甚至憋红了眼。
大娘见状,急忙站起,把泡面桶怼到了傅忱面前:“小伙子别急啊,阿姨吃完了给你吐。”
泡面桶距离鼻尖不到三寸,傅忱脸色一青,这下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他急忙抓过泡面捅,吐了。
天旋地转,配合上正在急转弯的大巴,完全不是夸张说辞。
幸好他早上没吃饭,根本吐不出什么。
“没吐车上就好。”大娘安心地坐了回去。
原本和傅忱挤在一起的人,默默和他隔开了十公分。
车内空间仿佛无中生有,傅忱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那么挤。空气有些许流通,傅忱头晕眼涨,不知该松口气还是难堪。
他心里默默把这笔帐记在了陆浅衫头上。
等他抓到她的……
……
再一小时后,大巴在村口停下。
傅忱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西装外套扔了。铮亮的皮鞋上面至少印着至少五种布鞋的纹路,傅忱盯着它三秒,极力压制把鞋一块儿扔的念头。
这里大多是自建小楼,傅忱拿着陆浅衫的照片一家一家问过去,最后有个大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道:“这不是衫衫吗?读书老厉害了……”
她仰头看了一眼傅忱,道:“都不像我们这山里的,你也是城里来的吧?”
傅忱一听有戏,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起来。他的女朋友,
不过,接下来一句话,把傅忱打入十八层地狱。
“她们全家都搬走了,陆单找到了一家店接手,北边做生意去了……”
大姐乡音严重,傅忱重复一遍:“浅衫也跟着走了吗?”
“对啊,说不回来了。”大姐低头编草笼子,过了一会儿见傅忱愣愣地回不过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见傅忱是个外乡人,没有多嘴。
不回来了……
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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