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我扭头看向化身为门神的生生,他拼命冲我摇头,小胖脸上的肉因此一抖一抖。笑话,我肖妄岂有认怂的道理?顶着生生惶恐的眼神,我高视阔步走到女子面前,昂起下巴眯了眯眼。
长得还不错,前凸后翘,就是眼神过于凶狠,与清丽容貌不相配,可惜了。
女子将我从上到下扫视一遍,蛾眉蹙起:“八十三,你好端端穿着寿衣做甚?”
我沉默。难道要说我刚从墓里爬出来,还热乎着么?
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女子冷哼一声:“看来你是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提前替自己送终。”
哎呀?我纵横不周山三万年,第一次遇到比我还嚣张的人,这教我如何咽得下气,隐在衣袖中的右手暗暗运气,我只觉真气沿周身血脉汇聚至右手掌心,身形一闪,向她腰间击去。
虽然现在没了法力,但凭我修炼了三万多年、早已扎实于心的功底,对付一介凡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掌心触碰到尚未反应过来的女子腰部,雾白真气尽数拍进她体内,我嘴角上扬,眼看着女子纹丝不动立在我眼前,而她薄纱青衣被掌风吹拂,扬起一片灰尘。
姑娘,该洗衣服了……
笑容凝固在我脸上,下一瞬,左肩处“轰”一声响,我脑中有如万钟齐鸣,被这股掌力击飞出去,像个车轱辘般滚了十几圈方停下,一抬头,对上生生担忧的眼神。
“妄姐……你还好么?”
你说呢?我想回答他,但甫一张嘴血腥味先涌了上来,身侧有剑锋出鞘之声,我将口中血沫吐干净,撑着胳膊看向举剑朝我逼近的人。
“南婳师姐,你又要杀她一次么!”生生似是鼓足了勇气喊出声。
南婳瞪了生生一眼:“哼,本就是她未做好分内之事,我小小教训一下又如何?怎么就是杀她了?”
我呸!将欺负师妹说的冠冕堂皇,还要不要脸了!原来她就是杀了八十三的南婳,当真是蛇蝎美人。
“修仙之人,性情如此暴戾,你师父难道不曾告诉你,欲修仙,先修人么?”我冷漠道。
南婳不屑轻笑,提剑向我刺来。
“知道我以何为志么?”压低声音,我仔细观察着剑来的方位。
“啊?”生生一怔。
剑锋轻松破开寿衣,气势汹汹刺入我受伤左肩,令我几欲昏死过去,真他母亲的痛!不过这个位置刚好……
我咬紧牙关,握住剑柄向前迎了两寸,左肩溅出血花,南婳被我主动受死的行为震住,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右手已经向她双眼插去。是人就会有下意识的反应,南婳果然大惊失色,退后抬手格挡,我乘隙夺下剑,拔出肩头划向她。
南婳腰部自左向右绽开狭长血口子,宛若在青衣上系了一根红色腰带,我看着她满脸惊异缓缓倒地,终于松了口气,力难支撑靠在墙上。
“别发呆了,还不来扶我。”我忍不住翻个死鱼眼给生生,上次受这么重的伤,还是在上古大战中,而且这具身体着实够弱,才流一点血就头晕眼花,太不中用了!
眼前视线逐渐模糊,有手臂揽住我的肩膀,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吐出说了一半的话:“宁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沉睡中醒来。生生撑着脑袋睡在我床前,我低下头,左肩伤口已经上了药缠好纱布,身上寿衣也被换下,我胸口一窒,拼命摇晃起他。
“杨生生,谁给我上的药!谁给我换的衣服!说清楚!”
他倏然惊醒,窜天猴似的蹦离我几丈远,说话期期艾艾:“妄姐,你醒了……那个,是另一位师姐帮你处理了伤口……不、不是我。”
“说话就好好说,抖什么?”我嫌弃瞥他。
“你不知道,你晕倒前眼睛……”
“眼睛怎么?又大又闪亮?”我眨了眨眼。
“大概是我看错了,”生生顿了顿,“你这不要命的打架模样,真霸气!”
多谢夸奖,我也觉得自己相当霸气。思及与南婳一战,我心中到底意难平,这具身体究竟天赋差成什么样,才能在昆仑山上练了十几年连一丁点功法都使不出来,就算没有师父指点,房中一柜子的功法秘籍难道是摆设不成?
若非我反应迅速,只怕命已休矣。此次彻底开罪南婳,以后在昆仑山的日子想是不会好过,更关键的是——这么弱我拿头去报仇啊!
复仇之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利索爬下床,一瘸一拐挪到书柜前,随手取下本秘籍,尚未翻开第一页,双臂分别被人制住,这番动作牵扯到左肩伤口,疼的我“嘶”叫出声。
“你们是谁啊,轻点行不,我是个病人。”
生生别过头去不忍看我:“妄姐,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南婳被你重伤昏迷,青阳道长大发雷霆,要当众审问你。”
不容我多做挣扎,两个不知排第几的师兄左右架着我抬到登明殿内,殿上华发白须老人掸着拂尘转过身,面上神色阴郁,吓得那两名师兄霎时间跪下。
有甚好怕?我暗啐。同以前被众神审问相比,实属小场面。我抱手昂起下巴,倨傲望向白须老头。
“见到师父不下跪,一点规矩没有。”白须老头怒指笔直立着的我。
估摸这位就是八十三的师父青阳道长,只是想当我肖妄的师父,你够格么?让我跪一个凡人,除非打断我的腿。
然后我真的被打断腿了。
青阳老头轻轻一指真气击中我膝盖鹤顶穴,腿部酥麻酸软令我再无法站立,狼狈伏在地上。我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眼下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昆仑山上随便一人都能把我打趴下,恰巧我又不是很想去死,那就只能……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刺伤师姐嘤嘤嘤。”我掩面而泣,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能认怂者真好汉。
“大庭广众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给你几分颜面你还开起染坊了。
“孺子不可教也,以后莫再唤我师父,我丢不起这个人。”
哎呀,正合我意。
“你……你叫什么来着?”
“肖妄。”我提醒道。
“嗯对,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个锤锤,这是我才取的名儿。
“把肖妄关到思过阁七日七夜,不得给她吃喝,好好反省。”青阳老头说完看都不看我一眼,拂袖离去。
思过阁,说白了就是小黑屋,对于这种幽静之处我可是喜欢的很,因其能让人心无旁骛、潜心笃志。我幼时顽皮,每每犯了错误师父就罚我在小黑屋静思,思着思着功法竟高了起来。
我从怀中掏出先前藏在身上的秘籍,借着窗口日光费力辨认文字:“不依此岸,不著彼岸,不住中流而度众生,无有休息。”我越读越觉不对,阖上秘籍,封页右上角《严华经》三个小字灼痛了我的眼,更灼痛了我的小心脏。
八十三委实不该拜师到昆仑山,去峨眉山修佛才适合她。
经书被我小心揣进怀里,好歹也算是八十三的遗物,我作为这个……遗体继承者,合该替她好好保管。
靠天靠地不如靠我聪明的脑袋,我捏了个最简单的穿行诀,咬牙闭目向墙上撞去,“咚”一声脆响过后,我揉着脑门痛呼,脑中回忆起自己五岁练穿行术时撞得满头包的惨烈场景。
是谁害得我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是沧濯!
有信念方有动力。我一边在心底默念王八蛋沧濯,一边不断捏诀向墙上撞,撞到夕阳西坠、皓月当空,脑袋有点昏昏沉沉时,面前墙壁倏尔发生了变化。
我竟没有被墙壁拦住,半个身子如若无物穿透过去,练成了!
浓浓成就感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开心的想要蹦起来,我蹦……不起来。
垂头看了眼无法动弹的下半身,此刻墙壁已恢复原状,我腰部以上成功穿过墙壁,而腰部以下还在墙的那侧。
简言之,我卡在墙里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
第5章
重新捏诀,我使劲向前拱了拱,墙壁没有再变化,我正仔细考虑七日后让他们砸墙救我的可能性,旁边粗哑咳嗽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间屋子与我所待小黑屋一模一样,想必也是犯了错的弟子在此被罚思过,他背对我倚墙坐着,咳得我心脏揪起,生怕他喘不上气。青阳老头忒没有人性,都病成这鬼样子了还要罚人家,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得救,努力伸手够着他肩膀翻过身来让他背靠墙壁。
借着皎洁月光,我看清了他的样子,面如冠玉、品貌非凡,好一个俊朗的——王八蛋!
这个病歪歪连眼都睁不开的青年正是沧濯,我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便转向他怀中抱着的剑,这把剑可没人比我熟悉,剑身色泽为金,取首山之铜铸造,正刻日月星辰,反刻山川草木,剑名“轩辕夏禹”,曾是先祖黄帝所持,后来黄帝将剑传与我,成为我的佩剑。
而我的佩剑,现在正被沧濯抱在怀里。
此事就好比心爱的妻子当着我的面被别人睡了,我是决计忍不了的。
我伸手去探夏禹剑,刚触碰到冰凉剑柄,忽然间剑身金色光芒大盛,把我的手狠狠弹开。
完了,心爱的妻子不仅被别人睡了,它还变心了。
我心中郁结,夏禹剑载万年圣道,乃是上古神器,现下我为凡人,不能接触并不难理解,可沧濯凭什么能持剑?就因为他学了我的神术?
这剑也太没有原则了吧!
方才那道金光太过刺目,令沧濯悠悠醒转,他睁眼第一件事便是低头查看怀中夏禹剑,接着轻抚剑身,啧,那眼神温柔的,真像把夏禹剑当成了妻子,我冷笑出声,既然想要这把剑,当初又何必惺惺作态还给我。
“谁?”他眸光冷厉射向我,看到我此刻尴尬情形后眉头蹙起,“穿行术,何人所授?”
“在下昆仑山八十三弟子肖妄,”我抱拳道,“曾偶然得到一本记载神术的秘籍,故闲来无事练习练习,怎料学艺未精,反倒卡在墙中。”
他又咳一声,嗓音暗哑:“昆仑之人向来视穿行术等为邪魔妖术,你身为昆仑弟子,居然称之神术?”
沧濯眼中的怀疑与探究让我冷汗直流,苍天啊,从前我盼着他多说话勿要总像块石头,现在我只盼他少说几句,再问我当真编不下去了。
“其实我是被紫阳道长好心捡上山的孤儿,虽有弟子名号,却未曾修习过昆仑功法,”我掐了下自己手腕,眼眶中顿时盈满泪水,“我受尽师姐欺负,实在无可奈何,就想起幼时得到的书,书内术法甚是奇妙,想来学成后便不会再任人欺辱,于是潜心研习。”
我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的回应,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你倒是给个话啊!我怒擦眼泪望向他,他不知何时紧闭双眼沉沉睡去,疏朗月光映在他蓝衣上,宛若一尊玉雕。
看来沧濯伤的很重,我无比确信凭他目前术法造诣足以称霸整个人间,不知究竟是哪位英雄好汉把他伤成这样,着实大快人心!
要是直接死掉就更好了!
我眼巴巴看着他,就这样过了一夜,沧濯再次睁眼,我失望不已,怎么没死啊……
那我还要想法子杀他……
问题是我打不过他啊……
他醒来后未置一词,我尝试搭讪:“兄弟,你怎么会被关在思过阁?”
不说话,好吧,我换个问题:“兄弟,你怎么受的伤?”
还是不说话。丫的王八蛋,可把你厉害坏了,要不是我现在动弹不得,要不是我现在空手白刃,绝对一刀把你咔嚓掉。
沧濯突然有了动静,他斜斜睨我一眼,双手捏穿行诀。我感觉到墙壁不再卡着腰,眼看就要穿出墙壁落在他身边,沧濯举起夏禹剑以宽刃支撑住我向前倾倒的身体,凉意透过衣服渗入体内,我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他持剑右臂发力,将我瘦弱身躯一剑拍回原本房间摔了个四脚朝天。什么人啊!我扶着未痊愈的左肩从地上爬起,将坚硬墙壁捶得“咚咚”响:“沧濯你个大傻子、王八蛋,你敢摔我,法术厉害了不起啊,信不信等我神功练成把你捏成扁的再搓回圆的,让你跪在我脚下磕头认错。”
我为自己找到了练法术之余的乐子——日常指着墙骂他。说来也奇怪,隔着一堵墙后我连胆子都大了许多,不像之前在他面前那副瑟瑟发抖的怂样,通过骂墙这项娱乐活动,我破天荒找回了久违的威风。
骂墙一时爽,一直骂一直爽。
就这样过去了七天,我被生生扶着出了小黑屋,他面露困惑:“妄姐,七天不吃不喝,你怎么脸色比先前还红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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