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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是那个男人帮女人挡了这一击。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么大的阵仗,竟然只是扔了一枚鸡蛋而已。
    女孩呆愣几秒,见情势有变,转身就打算撒腿跑开,被韩江雪一把拽住后脖领,扯了回来。
    在巨大的身形差距之下,那女孩知道是挣不脱束缚的,旋即要回头咬向韩江雪的腕子。
    被韩江雪一把提了起来,四脚悬空,扑腾着,口中嘟嘟囔囔,仍是咒骂。
    月儿走上前,看向这女孩:“你是谁?我和你有什么仇恨?”
    那女孩别过脸去,一脸不屑:“我不与你这等女人说话!你就是有钱人的走狗!”
    月儿一怔,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评价自己,心下也是恼火万分。可面对这样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上好多,又因着营养不良瘦弱不堪的女孩,她还是压抑住心头的怒火,耐心的继续问了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女孩哼笑一声:“我怎么能认错人呢?报纸上见天儿登你的照片。就是你,天天把自己捯饬得跟个电影明星似的,不就是为了迎合有钱人的口味么?你敢说,你开这服装公司,不就是为了给那些有钱人服务的?”
    月儿承认,她的服装公司的定位就是面向着社会名流,高端群体。确实,她们的钱更好赚,利润丰厚。可是这与他人何干呢?她又没有强买强卖,觉得贵完全可以选择不去买呀。
    那女孩越说越激动:“你说你是什么新女性,引领女性走向独立自由,呸!你就是在领着一群吃喝不愁的女人做戏!”
    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登时便红了,瓮声瓮气地哽咽起来:“自由?你知道什么是真的自由么?因为你根本没失去过自由!我爹娘因为穷,卖掉了我十五岁的姐姐。她受不了侮辱,从窑子跑了出来,被老鸨抓回去,活活给打死了!可卖了姐姐的钱还不够我们一家活半年的,现在,他们又打起了我的主意,要让我给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做小!”
    女孩的声音愈发颤抖,最终,泣不成声。
    韩江雪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她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旁若无人。
    她的话如同于温室之中当头浇下的一盆冰水,顺着骨缝把这股寒意贯穿全身。
    眼前浮现起自己在“绝代芳华”时的种种……毒打,挨饿,染病,死亡……
    她不是没有失去过自由的娇小姐,她是侥幸冲破了牢笼的金丝雀。
    不,她不是金丝雀,金丝雀是不必挨打受饿的。
    寒风依旧凛冽,月儿窝在韩江雪的厚重斗篷当中,可颤抖从未停止过。
    韩江雪知道,女孩又一次揭开了月儿已经长了新肉的伤疤,狠狠地在上面撒上了盐,恨不能再踹上两脚。
    韩江雪想要抱住月儿,却被月儿向左侧一躲,挣开了。
    她慢慢低头,慢慢俯身,慢慢蹲下去……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这一蹲,仿佛用了一整个世纪……
    她伸出手,冰冷的指尖点向少女黑黢黢的小脸,想要为其擦去泪痕。
    女孩别开脸一躲,却被月儿猛然间捏住了下颌,颇有力道地拽了回来,迫着她看向月儿的双眼。
    那是一双原本总是含着秋水的杏眼,温柔恬静的杏眼,此刻却布满血丝……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一字一顿的,每一次吐纳发声,都足以让韩江雪心窝一疼。那声音一如受尽磨砺的苍山沙砾……
    “说话!”月儿歇斯底里,让女孩登时止住了哭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半晌,女孩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也不知道……但让我们活下去吧。我们也是人,穷人家的女孩子,难道就只能是给男人睡觉的玩物么?”
    让我们活下去吧……
    “活下去……活下去……”月儿踉跄起身,推开了韩江雪的搀扶,漫无目的地踩在雪地上,向远方走去……
    珊姐最喜欢说的,在月儿临走前叮嘱的,不过就是“活下去”。
    原来活下去,都这么难……
    借着寒风,踩着积雪,月儿扯开了身上厚重的斗篷,搭在手腕上。她需要清醒,而冷,是保持清醒的最好办法。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此时的寒冷慢慢接近彼时在水池当中的寒意,月儿的脑海里终于出现了她希望听到的话。
    锵锵然有力。
    “过去的月儿,已经死了。”
    是啊……那个为了活着受尽屈辱的月儿已经死了,她此刻有了新生,有了光明的未来和一心的枕边人。
    她活过来了,她一定也可以让更多人一起活过来的……
    想到这,希望的火苗再一次在这颗敏感多情的心头点燃,月儿回眸,正对上韩江雪信心满满的眸光……
    每次回头,他都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月儿踏着咯吱咯吱的雪声飞奔回来,指着那姑娘:“你和我走,我能养活你,我也能养活更多像你一样的女子!”
    那女孩心下却生气一股子倔强来:“我此行来,不是为了讨你可怜的。我有手有脚,不靠你养着!”
    月儿满意点头:“好啊,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有手有脚,我不白养你,你得付出劳动,换我发给你的工钱。”
    女孩皱吧的小脸上第一次展开了奇丑无比的笑意,呲着比脸白了不知多少的大牙:“好,我啥都会干!”
    折腾了这么一整晚,回到家,天都已经开始擦亮了。月儿竟没有了丝毫困意,回房便开始盘点起自己的积蓄来。
    “房产,田地,这几个月的收益,再加上这些金银首饰……”月儿自己一个人嘀咕着,点了点头,“嗯,差不多够了。”
    韩江雪亦是十分疲惫,本想着躺下休息一会,见娇妻迟迟不肯上床,走过来,正撞见月儿满眼欣喜地拿着地契。
    终于没忍住,嗤笑了起来。
    “小守财奴,歇一会吧,别赚了钱没命花。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丧妻,我这可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呢,我怕憋坏了。”
    放在往常,月儿要么会嗔他一句不正经,要么会顺着话茬和他开个玩笑。
    但今天的月儿却满眼都是希望,拉着韩江雪坐在了旁边,对他说:“这些钱,足够支撑一阵子了。”
    “干什么?”
    “招人。我们的奶油厂、冰淇淋厂、还有服装生产厂都马上要开业了,到时候需要用到大量的技术工人。”
    韩江雪仍旧有疑问:“可毕竟开业还有一段时间,厂房还在修建中,你那面的资金紧紧巴巴的,何必这么早就招人?”
    “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是来不及的,东北这地方哪里有那么多成手的工人呢?绝大多数劳苦百姓见都没见过奶油冰淇淋,跟别说吃过会做了。她们没穿过好衣裳,又怎么能知道如何裁剪新潮的衣裳呢?所以我打算把她们先招过来,培训上一段时间,等厂子开业了,第一时间就能上手了。”
    韩江雪点了点头,月儿的话其实是在理的。
    “只是这样的话,你的建厂成本会高昂许多。”
    “也就是个把月的事儿,我过得紧巴些,没准能让不少姑娘熬过去这个年关呢。早一天让这些姑娘们有口饭吃,兴许她们就不至于被卖到妓院,被卖去做小老婆。我们培训时候不需要支付太高的工资,一天三餐管够,成绩优异的还能往家里带点细粮。我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待她们好,开业之后她们也一定会卖力气干活的。”
    “姑娘?”
    “嗯,姑娘。我决定了,这次建厂,所有的人员我都招姑娘来干。流水线上本就是女人更细心些,招她们最合适不过了。”
    韩江雪在她鼻尖轻轻一刮:“我看你是今天被那小姑娘刺激了。”
    “她确实点醒了我。一样的出身,却让我遇见了你,我实在是太幸运了。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爷这么做,就是打算让我给这黑暗豁出一条口子来,我能活下去,更能带着这些苦难中的姑娘们活下去。”
    月儿拽过韩江雪的手,用指尖慢慢摩着他的掌纹:“江雪,你说得对,我重生了。我想,带着更多人重生。”
    第六十七章
    今年的大雪格外厚实, 缠缠绵绵地下了一整个冬天。
    月儿掀开厚重的门帘, 冷风“嗖”地一下钻了进来, 透心儿的凉爽。
    路上新收来的小丫头勤快得紧,平日里在工厂培训, 得空了便到月儿这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月儿逼问了几次, 她才羞羞答答地道了自己的名字,叫“狗妮儿”。
    这名字着实是拿不出手的, 月儿惯于喜欢给人起名字的毛病又犯了, 想来想去, 送了她一个“萍儿”的名字。
    萍水相逢, 却点醒了月儿,足以让彼此感激对方一生了。
    大年三十了,有家有口的佣人都被月儿给放了假, 剩下的人一清早就忙活了起来,贴春联的, 粘福字的, 置备年夜菜的……
    人手不够了,韩梦娇和刘美玲也得了空,过来帮忙。
    毕竟都是年纪小,刚干了一会活,便在这雪地里玩闹了起来。
    积雪越来越厚,索性打起了雪仗。韩梦娇是个多机灵的小鬼头啊,偏碰上了刘美玲这个倔脾气,两个人互相往脖领里塞着雪块, 谁也不肯认输。
    月儿从旁观战,嗤笑了一番,当真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萍儿和槃生也加入了进去,月儿抿着嘴,倚门独立,不由地咋舌。槃生一个大小伙子对抗三个姑娘,把三个姑娘打得四处逃窜,嗷嗷直叫唤。
    呸,就这德行,估计得打一辈子的光棍,活该!
    槃生与三个姑娘打雪仗仍不过瘾,看着倚门站着的月儿,问道:“夫人,你也参与进来呗?”
    三个姑娘跟在雪崩里刚逃了生回来似的,也跟着点头如鸡啄米:“是啊夫人,一起来玩啊?”
    月儿近来小肚子一直不甚舒服,再加上自己好歹也是这宅子的主母,上下几十口人看着呢,能跟她们打起雪仗来?
    月儿摇头不允,韩梦娇却打算来硬的。颠颠地跑过来,正打算拉住长廊下避雪的小嫂子。
    却只见门帘又一次被掀开了,正对上三哥那张比冰雪还冷峭的脸。一双眸子直直盯着韩梦娇,似两道寒光,射得她心惊胆战。
    脚下没留神,踩冰碴上了,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惹得一院子的哄笑。
    就连韩江雪都被她的滑稽样给逗乐了,揶揄道:“你做什么亏心事还这么怕我?我就给你嫂子送个披风出来,看给你吓的。”
    韩梦娇暗自腹诽,要让你知道我拉你小娇妻打雪仗,你还不把我这身皮剥下来做坐垫啊,于是一轱辘爬起了身,攥起个雪球直接塞进了槃生大笑的嘴里。
    没一会,一群人又扭打成一团了。
    月儿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的样子,竟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感慨来。自己不过是相仿的年纪,竟不知不觉间,老了一整辈一样。
    披风被搭在了月儿肩头,她侧脸看去,韩江雪也正看着院子里的孩子们。
    “你这是做什么?今儿虽是雪大,但也不大冷。”
    韩江雪:“我听刘妈说你这几日小肚子不舒服,怕你着凉,所以给你送个披风出来。”
    月儿会心一笑,嘴上却说道:“我又不是个纸糊的小人儿,风一吹就散了。让梦娇看见,又免不了揶揄我。”
    韩江雪宠溺地看了看月儿,又宠溺地看着天井里乱跑的孩子们,感叹道:“家里有孩子,还真是热闹起来。”
    说者无心,于月儿听来,却觉得心头酸涩。对于孩子,韩江雪提过一次,就那么一次,失败了也就失败了,从那以后便再没提起过。
    可月儿心中是知道的,他体谅着她,却不代表他不想要个孩子。
    膝下承欢的天伦之乐,月儿也想。可二人你侬我侬的生活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个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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