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隐隐约约想起了她看到的漫天烟花时,马车停了下来,宫门到了。她只得暂且放下抓住的记忆,下了马车。
无巧不成书,同一时刻停在宫门前的还有另一辆豪华的马车,车上下来的正是廉王夫妇。
萧弘奕一见萧景承,眼底便浮现了一丝厌恶。但他惯于以假面伪装自己,转眼便一脸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巧了,四弟今年怎地也初一便进宫了?”
“进宫自然是给皇祖母和父皇拜年了。”萧景承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仿佛他问的是一句废话。
萧弘奕面上神情不变,目光转向阮盈沐,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想必这位便是弟媳了!对了,本王记得豫王妃应是安阳将军府的三小姐,温儿。”他转头唤了一声身后的阮温,笑道:“这可真是亲上加亲了。”
阮盈沐向廉王福身行礼,抬眼对上阮温奇怪别扭的眼神,也不欲掩饰,只冷淡地微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若是她想,自然可以做出姐妹情深,和和睦睦的样子来。只不过从她踏出将军府的那一刻,她便懒得再与她周旋,也没有那个必要。
萧弘奕不知阮家姐妹的内情,只感到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便热络地重新起了话头:“都说将军府三位千金貌美如花,四小姐更是倾城之姿。如今这么一瞧,弟媳你才真是倾国倾城啊!”
萧景承听了却是脸色一沉,语气阴沉道:“廉王有空应当学一学,注意说话的分寸。”
萧弘奕一惊,他往常风流惯了,调戏恭维美人的话也是张口就来,一时竟忘了面前女子现下的身份,还当着萧景承的面说了。
他连连拱手道歉:“是三哥逾越了,失礼失礼。三哥这张嘴就是个漏风的门,四弟和弟媳万万不要介意。”
阮温则一脸羞恼地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恨廉王不争气,见了长得好看些的女子便不知分寸。
萧景承依旧冷着脸,阮盈沐只好将手搭在了他的臂弯处,轻声道:“诸位还是先一同进宫去罢,莫要误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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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初一这日,文武百官卯时便齐齐聚于太明殿广场,等待给皇帝拜年,大殿前一派热闹景象。
辰初,整齐排列着的仪仗乐队奏响,宣表官宣读贺表,官员大臣们按照级别依次下跪朝拜,行三叩九跪大礼,明文帝赐茶赏座,直至巳时方才完成仪式。
百官朝拜结束后,明文帝便直接往长寿宫去了。
“皇上驾到!”
长寿宫里依次坐在两旁的几人纷纷行礼迎接:“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文帝手一抬,朗声道:“平身。”他今日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华贵威严,精神抖擞,连声音都比往日更中气十足些。
一进门,明文帝的目光便落到了萧景承身上,不动声色地端详了他的脸色,这才满意地上前几步,向端坐在雍容华贵的凤椅之上的皇太后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好,好,好!”皇太后一连说了几声好,且从面上也能看出今日心情甚为愉悦,又给皇帝赐了座。
阮盈沐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听皇太后与皇帝说话,却听皇太后将话锋转到了萧景承身上。
“承儿近来身子如何了?”
“回皇祖母的话,孙儿近来身子已然有所好转,皇祖母便不要为孙儿挂心了。”
“祖母怎能不为你挂心,几个皇子中,就数你身子骨最弱,年年少说都要大病一场。”说着,皇太后便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声音也略有些哽咽。
萧弘奕见状,在一旁插话道:“今日初一,大好的日子,皇祖母便不要伤心落泪了。四弟现下不好好地坐在这里么,瞧着健健康康的,说不准年后就能给皇祖母添个小重孙呢?”
萧景承一听便皱了眉,眼神冷冷地暼了他一眼,皇太后却道:“你呀,祖母还没说你呢,这都成婚几年了,还没添一个嫡子。”
萧弘奕一脸不认同,含混道:“祖母您不是在说四弟吗,怎么又拐到了我身上?您还是继续说四弟吧,我不打扰了!”
此话一出,最尴尬的其实是阮温。她在一旁脸色涨红,难堪地咬紧了牙关。
她与廉王成婚三载,王府中有两个卑贱的小妾都生了儿子,唯独她的肚子不争气,育了一女后便再无动静。
为此她试了很多偏方子,连香灰都吃过,却一点法子也没有。且不说廉王如今对她并无多少夫妻恩爱情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她迟迟不能生下嫡子,即便是背靠将军府,只怕早晚保不住她的位子。
如今皇太后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她心中忧虑更甚。
皇太后点到为止,又将话头重新放到萧景承身上,“皇后有心,前两日拿了一盒新鲜的冬虫夏草过来孝敬祖母。然祖母身子骨硬朗得很,哪里用得上这种补药,承儿你拿回去吃吧。”
萧景承推辞:“母后孝敬祖母的好东西,孙儿不敢收。”
皇太后佯装生气,“你这孩子,祖母的东西便是你的东西,又有什么不能收的呢?”
皇帝也在一旁帮腔道:“祖母赏赐你的你便收着,你身子好起来才是对祖母最大的孝敬。母后您说儿臣说得对不对?”
“你看,你父皇便比你懂事得多。”
萧景承只得起身,往皇太后身前跪下谢恩,却又被太后亲自扶起,满眼疼惜道:“好孩子,快点好起来,让祖母也抱一抱小重孙儿。”
先前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阮盈沐不由地直了直腰板,心中暗道:豫王殿下身子不行,这可就怪不了我了。
“盈沐将孙儿照顾得很好,这些孙儿心里都有数。”萧景承边说眼角余光边往阮盈沐那边暼,目光里尽是意味深长。
她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好应声道:“皇祖母放宽心,盈沐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好殿下。”
皇太后放开了萧景承,“乖孙媳妇儿,来祖母这里,让祖母好好瞧瞧。”
阮盈沐立即起身走了过去。皇太后细细摸了摸她的脸,“真是标志的一个美人儿,性子也温顺,祖母瞧着甚是欢喜。”说罢又吩咐身旁的大宫女取了锦盒过来,说是给她的见面礼。
阮盈沐猜测无非还是金钗首饰之类,脸上却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姿态端庄优雅地跪谢了皇太后。
随后皇太后又与众人说了几句话,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明文帝道:“今日一早母后便被各宫前来请安之人打扰,想必现下也疲乏了,儿臣便不叨扰母后了,母后且先歇息歇息罢。”
皇太后慈爱的目光一一扫过底下端坐的孙儿和孙媳妇儿,片刻后点头道:“你们去罢。”
出了长寿宫,明文帝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带去了御书房,阮盈沐则不得不与阮温一同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宫里的路繁复曲折,小太监在前方引路,阮盈沐和阮温并肩而行,一路沉默。
阮温到底是沉不住气,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今日毕竟是在宫里,你又何必与我生分至此,连戏都不肯做。”
阮盈沐冷淡地用眼尾扫了她一眼,不愿搭话。
阮温捏紧了帕子,眼神里十分不情愿,声音却更轻了些,好声劝道:“若是阮家姐妹不和的流言流传出去,对安阳将军府有什么好处,对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呵。”阮盈沐嗤笑了一声,语气轻柔地回道:“还是二姐姐想得周到,不过。”她话锋一转,“妹妹并不在乎这些。”
“你……”阮温恼怒地顿了顿脚步,顾忌着旁人,也不好直接同她撕破脸,只得忍气吞声地继续往前走。
阮盈沐心中了然。她这位二姐姐,将军府的嫡女,向来是眼高于顶,最瞧不上她这个地位低下的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庶女。
如今她竟主动向她示好,无非是方才在长寿宫被皇太后敲打了一番,又见她讨了太后欢心,便病急乱投医,竟将她当成了盟友。
走了约莫一刻钟,两人终于到了皇后娘娘的居所,坤宁宫。
一进门,阮盈沐打眼瞧见的不是盛装华丽的皇后娘娘,而是坐于案前正提笔书写的太子殿下。
萧煜早早便听了太监的传报声,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继续写他的字。待两位王妃纷纷见礼后,才抬起了眸子,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如清风如朗月,直叫阮温忍不住偷看了好几眼。
皇后娘娘端坐于凤椅之上,含笑温声道:“你们俩都有心了,比好些个皇子拜年来的都早,赐坐。”
阮盈沐心中自然清楚,她嫁与豫王殿下也算是皇后娘娘一手促成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看起来总是端庄贤淑,可内里究竟如何,恐怕谁也探不清楚。因而她不敢轻慢松懈,绷着精神,规规矩矩地回话。
“瞧着你们如此知书达礼的模样,本宫心里也为豫王和廉王感到高兴。唉,只是不知煜儿何时才能有此好福气。”皇后娘娘话是对着阮家姐妹说的,目光却是放在萧煜身上。
太子殿下仿若未闻,沉着冷静地继续在纸上书写。
阮温连忙道:“皇后娘娘莫要担忧,以太子殿下尊贵的身份,这天下哪有任何一个女子不想嫁与殿下呢!”
萧煜笔尖一顿,轻声笑了笑,“廉王妃言下之意,这世上的女子若是愿意嫁给本太子,那都是因为我的太子身份了?”
阮温脸色一白,结结巴巴道:“太……太子殿下,妾身并非……并非此意,只是……”
阮盈沐一时看不过眼,虽说阮温平日里说话便不喜欢过脑子,可是太子殿下今日纯粹是在挑刺。她轻声细语地解围道:“二姐姐哪里有这个意思呢,她只是惯常嘴笨不会说话。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本就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可这世上的女子更倾慕的自然是殿下的绝世风采,和一颗为国为民的仁爱之心。”
阮温连连点头,附和道:“是是,妾身是这个意思,妾身嘴笨。”
萧煜沉默不语,静静凝视着同他说话,却低垂眼眸不肯正视他的人。半晌后他重又垂眸运笔,“豫王妃谬赞。不论本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可能会得到这世上所有女子的倾慕。”
皇后从方才开始便有些奇怪,煜儿素来温和有礼,今日见了两位王妃却有些失了分寸。
她在一旁暗自观察了一番,此时便笑着打圆场道:“罢了,本宫也是随口一说,煜儿的太子妃自然是要煜儿亲自挑选,做母后的也不能做这个主啊。”
太子十岁立储,如今却只有良媛、良娣分别两人,甚至连一个子嗣也不曾有。前朝大臣早就对此颇有微词,可太子在别的方面都无可挑剔,唯独在立太子妃这一事上,无论如何都不肯点头。
皇后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面上却还要维持着温柔的笑意,赏赐了两位王妃,目送着她们离开。
人一走,皇后便收了面上的笑容,“煜儿,你与母后说一句老实话,你同豫王妃是不是旧识?”
第31章
坤宁宫内,一时寂静无声。
萧煜面上神色不变,片刻后平静道:“母后何出此言?”
皇后蛾眉颦蹙,先摒退了两旁的宫女,随后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母后的骨肉,母后还能不了解你吗?你一向对任何女子都无动于衷,即便是美如天仙的人儿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但你可知,今日你的目光差点就粘在了那位豫王妃身上?”
所幸今日是在坤宁宫,若是在旁处,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发现,拿此做文章。
“母后多虑了。”萧煜放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一页纸拿起,轻轻吹干,语气平淡如水:“儿臣先前的确见过豫王妃,不过只是祭灶神祈福大典那日交谈过几句。四弟当时也在场,并无其他。”
“此话当真?”皇后犹疑地审视着他的面色,半晌后神情凝重道:“煜儿,母后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因而,母后希望煜儿你,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母后。”
萧煜闻言,温柔一笑:“母后安心,儿子会时时将母后的教诲谨记心中。”顿了顿,他半真半假道:“不过真要说起来,豫王妃的相貌品性的确是儿子喜欢的。母后日后若一定要替儿子挑选正妃,便照着豫王妃的样子去挑选罢。”
“胡闹!”皇后听了前半句时还颇为欣慰,听到后面便脸色一变,恼怒地训斥道:“你这话说得像什么样子!你在母后这里说说便罢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再传到豫王耳朵里,豫王还以为……”
“还以为我对他的王妃有非分之想?”萧煜慢悠悠接了一句,见着他那位尊贵的母后一副快喘不上气的模样,这才上前去将人轻轻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母后息怒,儿子也只能在您这里随口一说了。”
“你……你怕是要气死你母后!”
他缓缓敛了眉目间的笑意,语气轻柔而认真,“在儿子心中,母后会无条件支持儿子做任何事情,不是吗?儿子希望母后也能在立太子妃这件事上,再尊重一次儿子自己的意愿。不要再将靖国公的小女儿往儿臣身边推了,好吗?”
皇后一时沉默无言。萧煜随后放开了他的母后,恭恭敬敬地告退了。好半晌,皇后愣神地坐到了凤椅上,这才回味过来。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可能再也无法掌控她这个看起来永远温柔和煦如春风的亲生骨肉了。
她甚至,已经看不透了这孩子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又或者全是半真不假。
同一时刻,阮盈沐并不知她走后坤宁宫中的暗流涌动,她要赶在午膳前去两处宫殿请安,着实得抓紧时间。
“我……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阮温只知道跟着她的脚步走,好半天才想起来问一声。
阮盈沐诧异地瞧了她一眼,反问道:“既然你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那你跟着我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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