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女子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他的腿上,眉头深锁,语气没有什么起伏,说道:“让你家人来接你回去不就可以了吗?”
纪镜吟看着她,转眼又收回视线,语气淡淡:“我没有家人。”
女子了然地看了他一眼,神情似乎多了几分同情,但转念一想,她又说:“你刚刚不才说你是什么妖界之主吗?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有很多下属之类的人吧,随便发个暗号什么的,肯定就会有人来接你了,多来点人把你抬回去不就得了。”
末了,女子似乎被自己的聪明所折服,嘴边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微颤,满含希冀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等着他的回应。
她觉得自己的办法好极了。
纪镜吟心里多了阵堵堵的感觉。
以前就知道她牙尖嘴利,没想到,现在还是一副老样子。
而且还把这本事用在他的身上。
纪镜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简直就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简陋。
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走是不可能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走的,他纪镜吟就算在这里老死、摔死、饿死都不会走的。
但是当务之急,纪镜吟还是得想办法,让她允许他赖在这里。
抿了抿唇,大脑飞速运转着,他清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对啊,我是一界之主,威严还有威望这些东西都是很重要的,我得给他们一种无所不能,威霸四海的感觉,让他们崇拜我、臣服我以及尊敬我,你懂吗?”
女子感觉他的话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她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点点头:“有点理解。”
纪镜吟暗自松了口气,见她追上自己的思维,他又说:“所以啊,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们,我因为腿抽筋,而且还要他们抬我下去呢?这样做的话,我以后怎么面对我的子民,我的颜面何在?”
女子愣了愣神,微微颌首。
不过半晌,她又很快地反应过来,“所以说,你想在我这里住下来?”
察觉到女子骤然凝重和严肃的神情,还有这认真的语气,纪镜吟连忙应道:“不是住,是暂住,毕竟我动不了,我现在真的是一点儿都抬不脚来,就好像下半身瘫痪似的,整个人挪不了半分,等到了我好了之后,肯定就走了。”
见她不说话,纪镜吟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正好遮去几分得意的情绪,转眼又抬起眼来,他抿着唇,脸上的神情装出几分忧郁的感觉,声音弱了几分,道:“没关系的,如果你不想收留我,你可以把我抬出去,随便扔在某地上面,由我自生自灭,我保证没有人敢找你麻烦,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听到他的这话,女子顿时眉开眼笑,眼睛里洋溢着快乐的情绪,“早说嘛,来来来,我这就把你给抬走。”
纪镜吟眉头一抽,垂着的眼眸震惊地抬起,嘴角不自在地牵着,目光错愕又讶异。
女子在慢悠悠地袖子挽起,露出白白嫩嫩的皮肤,她叉着腰看他,脸上笑眯眯的,眼睛弯弯,却意外地让他感到有点心惊。
这不是真的想要把他扔走吧?
但是很快的,他又放下几分心来,在心里和自己说:不会的,她不会这么残忍,把他一个人孤单地扔在这深山里头的。
没错,肯定不会的。
半个时辰后,当纪镜吟靠坐在某块石头,感受着身下带着几分湿意的泥土,看着面前的女子欢快的身影越来越小,还有那只死白眼狐一块离他远去时,他才真的意识到——
他还真的被扔了。
脸上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还有一副怀疑人生的神情。
心里堵住了一腔的气。
目光微移,把怨恨转移到身边的几根草,似是泄愤一般把它们一把拔起,骨节分明的指上面青筋突起。
均匀地舒呼,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时间慢慢地流逝。
啊,冷静不了!他很生气!!!
怎么可以把他真的扔在这里!
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弦,眼里生出了几分忧怨的神情。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困扰拦在他的人生路上。
他到底是要继续在这里坐着,还是屁颠屁颠的回去?
很是生气地拔着身旁的草,脑海里急速地运转着,要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可是腿抽筋,而且定位是严重到完全走不到路的情况,如果说他真的回去,不但让她疑惑他刚才是在说假话,而且还会让他在她心里的诚信度大打折扣。
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以他是只剩下在这里坐着这条路了吗?
好像是。
抬头看天,天色渐渐变得昏暗,夜幕低垂,天边慢慢挂上一幅黑画,上面点缀着几颗星星,淡淡的银霜穿过叶缝洒落地上。
四周的环境矇眬,温度降了几分。
纪镜吟独自坐在这里,以他为中心,方圆一丈范围内的草都被他拔个清光,地上光秃秃一片,承载着他的不满。
深山野岭,本该是野兽出没的好地方,再加上落单的人,这简直是绝佳的猎物。
却意外地,别说是狼、老虎这些猛兽,就连一只鸟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
没办法,龙族,谁敢招惹呢。
一根手指头就能把牠们掐死,大家都躲得远远的。
纪镜吟满脸愁容,好看的桃花眼染上几分凝重,他觉得,他不能就这样在这里坐以待毙。
这么安全的环境,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他?
没有人来救他的话,他就真的像是被遗弃了。
虽然事实正是如此,但是他是不会承认的。
没有危险,他就制造危险。
耳梢轻动,垂上眼眸,再次睁开眼睛时,眸底升起阵阵金光闪闪,薄唇微开微合,念出了一连串别人听不懂的术语。
半晌,耳边骤然响起一声狼嚎,又过了几瞬,又有几声虎吼声在深山之内回荡着,各种不同的动物纷纷发出吼声,声音凶猛又威武,突然间,整座山像是一下子沸腾起来,吼叫声此起彼落,很是热闹。
纪镜吟露出满意的笑容。
伸出手来,腕间轻转,掌心慢慢闪出一道金光,伴随着一记响指。
空气里暗流涌动,无数的脚步声争先抢快地往他这边赶来,树叶被纷乱惊扰,慢慢飘了下来。
萧瑟的风拂过,吹起了落叶,卷起了无形的漩涡。
另一边厢。
女子静静地坐在窗边,轻轻托着腮帮子,没有什么波动的脸静静看着窗边,屋内燃起淡淡的烛光,温暖的光晕斜斜地打落在她的侧颜上面,睫毛上面像是泛着细碎的光芒,视线很淡,不知道在看往何方。
小白狐窝在桌上,细长的狐狸眼也在安安静静地看她。
耳梢微动,一些纷乱声传到耳边,女子的眸底多了几分肃穆之色。
收回托腮的手,她缓慢地站了起来,眉头紧皱,脸上的脸色凝重了几分,嘴里呢喃道:“怎么会来了这么多野兽?”
心里被疑惑充斥着。
脑里忽然想起那个人。
眼睛半垂下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似乎在和什么做着斗争,满脸纠结的神情。
片刻,她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波澜慢慢回复平常。
动作轻柔地门窗关好掩上,对上小狐狸那带着探究的眼神,她温柔地抚了抚牠的头,说:“没事儿的,睡吧。”
一记响指弹出,屋内的烛光骤然一灭,回归黑暗。
****
身边方圆十丈之外,有上百双眼睛看着他的方向,在黑暗之中,牠们的眼睛亮得惊人,闪闪发光,带来几分诡异又阴森的感觉。
虽说是纪镜吟引来的,而且他现在已经完全地自身的龙气收敛回来,但动物还是极有灵性的,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但是,又有几分征服的欲望。
牠们纷纷刨着地上的泥土,呲牙咧嘴的看着纪镜吟,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纪镜吟看了看某个方向,心里多了几分焦急之意,紧张地抿了抿唇。
按理说,她应该早就发现他这边的异动,但是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就算是爬过来也会到了吧。
但是迟迟未见她的身影。
纪镜吟心里突然有点难过,她真的就这样轻易放弃了他了吗?
他突然真的很想知道,在她消失的这几年以来,她经历了什么?
还有,她是怎样活下来的?
这些疑惑本来在遇见她之时,都变得不再重要,但是她的反差,让他的心真的有巨大的落差。
脑海里突然想起他重新当上妖君时,她来找他,说愿意加入他妖界的那天。
那时,其实他并不想收纳她的族人和她,但是当看到她的那张脸时,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
就是这一瞬,让她改变了主意。
可是不过短短一瞬,很快地,他便反应过来,说话时冷言冷语的。
所以说,现在是他的报应来了吗?上天让他把曾经做过的,一点点赎罪回来吗?
你问他愿意吗?自然是愿意的,他只是怕,没有这个机会而已。
觉得做戏得做全套,随意挑了只灰狼,用意念召唤牠过来,墨眸渐渐化成金眸。
灰狼瞬间不受控制般慢慢往他的身边走来,所有观望中的野兽瞬间把目光投向灰狼。
纪镜吟深吸一口气,给牠下达了一个命令:咬他一口。
下一瞬,灰狼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本来只是试探,慢慢朝他走来的身影瞬间提速,嗖地一下似箭般往他的身上奔去。
三丈、两丈、一丈......距离在渐渐的缩短,牠张开了腥臭的嘴,灰狼睁着眼睛直直地朝他的手臂咬去,纪镜吟微微眯了眯眼睛,等待着牠往自己身上扑来——
下一瞬,牠忽然惨叫一声,叫声凄厉,身影像是断线的风筝被打落到十几丈开外。
纪镜吟意外地扭过头去,看着狼的方向,眉头轻皱。
还不待他细想,耳边吹来一阵温柔的风,一抹白色身影落在他的面前。
一只白晳的手,摊着掌心伸到他的面前。
纪镜吟愣愣地抬起头来,迎着光,四周也很暗,但是他却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的脸,或者说,她的脸早已刻入骨髓,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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