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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方说现在,他故意走在六儿身后,一脚踩在六儿的鞋后跟上,害得六儿差点儿摔一跤,将箱子里的东西摔烂!
    六儿及时稳住,回头冷漠的看了一眼英哥儿。
    英哥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东张西望, 发现四爷并没有在意他们这里的小插曲, 便得意洋洋的对六儿挑了挑眉, 用口型挑衅道:“活该。”
    皮肤黝黑的六儿之所以叫六儿是因为他曾经有一只手上长了六根手指, 为此他在村子里被视为不详之物,逃离村子后,在码头讨饭吃时遇见了正找人打砸对家铺子的顾四爷,顾四爷看他要饭的手多了根手指,却很感兴趣,亲自把他那多余的手指砍了,然后拧着那血淋淋的手指头对他说:【看,这虽然是你的一部分,但你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它,这不是它的错,是你太无能。】
    六儿饿的头昏眼花,但却对顾四爷这句话记忆深刻,几乎融入了血肉里,感觉四爷和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所有人都认为他的罪是因为多长了根手指,只有四爷认为他的罪是不能保护这根多余的指头。
    从此他跟着顾四爷,顾四爷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将顾四爷的所有话都奉为圣旨,他要为对他说了那样的话都四爷卖命!想要有一天可以达到顾四爷的地位,拥有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东西的力量!
    顾四爷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每个月给天津的一个账户打三千块钱过去。
    这听起来简单,但六儿知道,他在接触顾四爷最核心的东西,顾四爷有要守护的东西,他不信顾家的任何人,于是交给他来办,他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是顾四爷捡来的私有物,是只为顾四爷办事的人,他在获得信任。
    为了配得起这份信任,六儿十分知情知趣的不过问任何事,只是对四爷说的每一个吩咐照办,办好,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当然,如果有人想要将他从这个他好不容易获得的栖身之所挤走,他也不会客气,反正六儿心里清楚,自己就算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英哥儿做点儿什么,四爷也绝不会生气,四爷要的就是他处理身边不安分的因素,他会完成!
    这是六儿第一次来天津卫,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让光是盯着人不说话就能把人吓的屁滚尿流的四爷笑的这样开心。
    他偷偷看被四爷搂着的人的背影,一派风雅贵气,身材比例完美的让人自惭形秽,欢快的和四爷侧头说话时,琉璃一样的眼珠子被阳光折射着迷人的亮色,脸部的轮廓都被描了一层白光,漂亮的像是只有传说里才出现的人物。
    这样的人被四爷喊‘哥哥’,眼睛便弯成月牙,那是全副身心都系在四爷身上的样子,六儿也瞬间感悟到:哦,就是他了。
    ——四爷的宝藏。
    不等六儿欣赏完这两位兄弟重逢的感人时刻,从不远处又有一个穿着华丽的美丽女人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来,她每走一步烫的像是弹簧的头发便上下弹动,六儿欣赏不来,当然也轮不到他来欣赏,他只需要对四爷忠心,其余什么都不必管。
    “哎哟,你们两个回家再抱吧,别在这儿大庭广众之下腻腻歪歪,不然这来来往往的乘客都要被你们酸倒了去。”乔女士嬉笑着调侃。
    顾葭连忙点头,说:“是我一时忘形,太开心了。”
    顾无忌冷淡的看了一眼乔女士,没有和她说话,而是拉着顾葭走出站台,一面走一面问:“怎么手这么冷,你手套呢?”说罢干脆握着顾葭的手揣入自己的口袋里,“哥,家里的车呢?”
    顾葭无奈又有点心虚的说:“这个……车子不见了,可妈妈已经报过案了,大概是能找回来的吧。”
    这句话顾葭自己都不信了,于是说完就很是自责的说:“对不起,我也没有想过会丢……”这下子弟弟这里这么多东西可怎么盘回去?那车子真是早不丢晚不丢的。
    顾无忌哪里需要顾葭道歉?
    他那和顾葭藏在一个荷包里的手紧了紧,全然不在意的道:“丢就丢了,你没事儿就好……”可说完顾无忌就发现顾葭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的嘴上有被咬破的痕迹,脖子附近更是有明显的红痕,这些都是他不允许任何人留给他的,他竭力在哥哥面前做个好人,留出一些可以回旋的乖巧,然而哥哥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他不知道的事。
    顾无忌没有立即声张,他擅长自己去弄清楚一切——假如顾葭不希望他知道,他乐意装作不知道,前提是他知道一切。
    “六儿,去那边叫五辆人力车过来。”他虽表现的很大方,是个愿意给哥哥自由的好弟弟,可那不悦始终藏在眉宇里,那是挥之不去的极度烦躁,又或者叫做不安。
    六儿被点了名,把巨大的皮包放在地上,立马跑去叫车,大冬天的,一下子叫来五辆,也算是在一众基本步行的平民中显得格外醒目。
    “来,上来。”顾无忌第一个上车,上车后就伸手拉顾葭。
    也不管后面的人,对车夫说去小顾公馆后便把顾葭的两只手都捧在怀里,一会儿哈气一会儿放在自己脸上捂热。
    顾葭也感觉到此次弟弟回来后似乎有点变化,从前在外头他总是和自己还有些做作的距离,好像刻意维持形象不让大家知道他们之间好成什么样,可现在全然不管不顾,放开了,大胆的在外头都像是在家里那样粘粘糊糊。
    顾三少爷心里有困惑,可知道现在是外面不好说话,也就只是好好的和弟弟对视,说点有的没的,恍然想起乔女士,一回头就看见乔女士丝毫没有被冷落的不快,正一个人优雅的独占一个人力车,看见他回头还对他扯了个大大的笑容,对他挤眉弄眼的指了指顾无忌。
    顾三少爷了解乔女士,乔女士这是让他继续讨好顾无忌,要好好的把顾无忌伺候舒服。
    可这绝不是他要的,他对无忌的真心,乔女士恐怕不屑去听,也不屑相信,只以为他们两个是走了大运,让这个原本就和他们是一家的顾家四爷同他们亲密。
    顾葭很不愿意在乔女士心中留下个自己只是为了活得更好才和顾无忌这样腻歪的信息,他对乔女士摇了摇头,乔女士有恃无恐的翻了个白眼,一点儿要发脾气的迹象都没有——显然乔女士早被顾无忌带来的‘大蛋糕’给砸晕了头脑,一想到顾无忌是唯一能让自己和儿子回到顾家的人,乔女士就对那顾无忌讨厌不起来了。
    等到了顾公馆的门口,一排的人力车停下,顾无忌又是第一个跳下车,随后伸手接顾葭下来,看见门口的老门房不在,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却也不问顾葭,而是继续引而不发。
    谁知他这里还没有爆发,从街口的另一头突然来了三辆豪车,均是市面上根本找不到的,大约在国内都是独一份,豪车陆续停在顾公馆的门口,从上面下来十几个保镖后,才有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凝着化不开的沉重走到顾无忌等人面前,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打搅了,听说最近我弟弟陆玉山在顾公馆叨扰,我特地前来带他回去。”说罢花白头发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递给顾无忌,“我是陆云璧。”
    顾无忌余光看了一眼顾葭的反应,顾葭是一副震惊之余又在预料之中的表情,于是瞬间就了然了什么似的说:“既然是来陆老板,那么请便,我正好也仰慕陆老板多时,何不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好好认识认识,来日见了面也不必这么客气。”
    陆云璧刚要说些什么周全一下礼数,谁知公馆里面突然响起一声重重的撞击声和一女生短促惊恐的尖叫!
    “啊!!!”
    顾葭听得是桂花的叫声,脸色便是一变,松开顾无忌的手就要往公馆里面跑去,顾无忌一把又将人直接拉回来,沉声道:“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跑什么跑?在这里等着。”说罢又对那四个人高马大的下人说,“看好三少爷。”
    顾三少爷哪里忍得了,下人也不敢太拦着,便让顾葭和顾无忌一同走了进去,看见那一地的血色和在一楼窗口捂着眼睛不敢动的桂花。
    顾葭连忙喊道:“桂花,怎么了?别怕。”
    桂花还是不敢睁眼,她背过身去大声对顾葭说:“三少爷,三少爷,星期五掉下来了!”
    顾葭根本无法再多看一眼那一地的血,走到屋子里把桂花牵走,刚安慰了几句,就见那自称是陆玉山哥哥的男人让人赶紧将星期五抬上车子送往医院。
    他站在窗里看窗外一团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见弟弟回头对他摆了摆手,他便让桂花好好休息,又走出去问到:“怎么了吗?刚才问桂花,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会有问题的,我跟着他们去一趟医院,哥你乖乖在家里等我,中午叫一桌大菜,点你喜欢吃的,我很快回来。”
    顾葭知道弟弟这是因为自己的公馆出了事,想要代替自己过去处理这件事,可这绝不可以。
    “不行,要么一起去,要么我一个人过去,你在这里等我回来。”顾葭一般时候总是很听弟弟的话,可一旦感觉危险,他便什么都顾不了了。
    乔女士却很不赞成顾葭的这话,她使劲拽着顾葭,说:“无忌都说了不要你去,你就不要去了,我看他们那群人多势众,若是那个什么星期五死了,那岂不是还得打起来?你弟弟比你懂得多,不要胡闹。”
    顾三少爷绝不是胡闹,他只是搞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人突然就从楼上掉下来了?是因为之前星期五——不对,现在应该叫陆玉山了——是因为之前陆玉山和他说的仇家吗?
    “要想弄清楚他掉下来的原因,只有我去最合适,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两天做了什么,和谁接触,只有我清楚。”顾葭知道这里面绝对不对劲,可又和每次星期五所做的事情那样,他找不到不对劲的证据,但只要他跟过去,总会有些发现,不至于让无忌处于劣势。
    顾无忌可从来不觉得顾葭是他的累赘,他只是不想让顾葭受伤,参与这些麻烦事儿……
    这乔念娇说话怎么永远都这么难听?!顾无忌实在是厌恶至极,可又无法对乔女士做些什么,便再次无视,对顾葭说:“好,哥你跟我一块儿,走吧。”
    乔女士登时难受起来,生怕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把他的小葭怎么了,可恨小葭向来有主意的很,总是表面看起来听话,背着你就开始自顾自的继续做他想做的事情。
    乔女士又劝说了几句,见顾葭死活不听,非要跟着无忌走,一时也脾气大发,把手里的珍珠小包狠狠一甩,珍珠顿时散了一地,说:“我再也不管你了!有本事永远不要回来!死在外面好了!都不要回来!”
    顾葭此时已经坐上了那陆云璧的车子,和无忌一块儿坐在后座上,看见乔女士情绪化的哭起来,手便摸在那玻璃上,好像在被两个最重要的人拉扯灵魂,一个爱他生怕失去他,一个是他爱的害怕失去的……
    顾无忌不耐的看了那‘惺惺作态’的女人一眼,手掌直接伸去捂住顾葭的眼,声音平静的对司机道:“开车。”
    第41章 041
    乔念娇眼睁睁的看着车子绝尘而去, 背影很是凄凉落寞, 一旁总是看着乔女士的小刘心急如焚,他急忙在车子离开后跑过去, 却又不敢太过靠近, 对这乔女士说:“太太,你进去歇歇吧,不要站在外面冻坏了身子。”
    昨夜刚下了雪,虽然说铺起来的雪不太厚, 可也因为今天是化雪天格外冻人。
    他话音刚落, 乔女士就转头回来, 那脸上哪里还有一颗泪水?
    “太太……”小刘怔怔的看着。
    乔女士十分俏皮的对他说:“你瞧我做什么?瞧我总演戏给小葭看?”乔女士摇了摇头, 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小刘, 亲昵的摸了摸他的头顶,说, “你也还是小孩子哩,比小葭还要小,等以后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你得让他心疼,他才会永远乖乖听话,不然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也不知道跟着谁跑了。”
    小刘的确不知道, 说:“可我看三少爷还是跑了……”
    乔女士点点头:“是啊, 这些年他是越来越有主意, 想法也多, 渐渐把那顾无忌都压我头上,不过你瞧好了,他总负我,对我的愧疚也就越多,他回来就会想尽办法的弥补我,我提再多再让他为难的要求,也都会答应了。”
    说道这里,乔女士心情都好起来,她似乎向来喜爱如此算计别人,连家人都不放过。
    小刘也想到了这一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存在于太太的算计行列中。不过就算存在也是无所谓的,他无所谓……
    “那太太等三少爷回来以后想要提什么要求呢?”小刘看太太为难的盯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珍珠,似乎还是很心疼,刚才虽然摔的痛快,现在却一脸想要捡起来的样子,然而太太不动,小刘只好帮她捡,他跪在地上一颗颗的捡起来,用冻的满是冻疮的左手捧着捡起的珍珠,卑躬屈膝的毫无任何尊严,可小刘在太太面前要那尊严也无用。
    乔女士见小刘这么乖,很是温和的也蹲下来,帮忙道:“我还没想好提什么呢,总不至于是什么花钱的东西,花钱的有顾无忌嘛,虽然他大概不喜欢我,但也还是会捏着鼻子给我买的,所以花钱的事情便不需要小葭了,我只要他在回老宅后好好表现,和他弟弟一块儿把全部属于我们的东西都拿回来!”
    说罢,乔女士突然吐了吐舌头,她哪怕年纪大了,也总还是有些举动类似少女:“我坏吧?”
    小刘红着脸,摇头,说:“太太很好,太太就是太好了,才会被他们欺负,现在欺负回去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呀?”乔女士捡了几颗珍珠就没有捡了,把自己手心里的往口袋里一揣,就嘟囔着‘好冷,我得进去了’,刚想站起来,乔女士仿佛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小刘说,“对了,昨天晚上,我没有打疼你吧?”
    昨夜乔女士喝醉了酒,她是不能控制自己喝酒之后做什么事情,也记忆不深刻,只是隐约知道自己把小刘骂了个狗血淋头,那还真是很抱歉:“抱歉……”
    “我喝酒了之后,就像变了个人,是吧……”乔女士很少和顾葭说的话,但是和陌生人,和这个下人,说起来却又没那么艰难,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对当事人无法剖露真心,对着根本没有联系的人,或者再也不会见面的人,却能够把一切都说出去,要的就是这个倾听者与自己的世界无关。
    小刘连忙摇头,他那总藏在黑色碎发下的眼睛也露了出来,那里面绝没有对太太的憎恨,他理解的道:“我觉得太太喝酒之后会打我不打别人,挺好的……”
    根本无法理解小刘这思想的乔女士突然就笑了:“哈哈哈,你真是……还是小孩子呢,被打也高兴?”
    “嗯。”
    “我还骂了很难听的话吧。”
    “也高兴。”
    乔女士叹了口气,说:“我可不管你了,等会儿捡完了就进来,我那里有雪花膏,自己拿一盒去给自己手好好擦一藏,一个当司机的,居然跟干苦力的人一样,满手冻疮,走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当主子的虐待你们下人。”
    小刘立马将视线胶着在自己的手上,这手果然很不好看,四处皴裂着,但指甲却是刚修剪过。
    他看着自己的指甲,一时有些害羞,这指甲是前两天太太看不过去才给他修剪的。
    太太心肠很好,纵然知道自己喜欢太太,太太也没有苛责他,还待他很好,把什么心事都说给他听。
    就好像……好像太太把自己也当亲人了一样。
    所以那污蔑自己和太太有苟且的人真真该死!是他一个人对太太有绮思,绝不该把太太也骂进去!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只有他一个人浑浊不堪。
    小刘并不把喝醉酒的太太所说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喝醉酒了的人情绪总是比较不好,太太心情不好,拿自己撒撒气那也没有什么,没有关系的,他活该,他自愿,只希望太太不要自责就好了。
    司机小刘完完全全成为了这个公馆太太的拥护者,为此,他手上沾染鲜血也是为了更好的守护这个家。
    ——他没有错。
    再度坚定自己信念之后,小刘捧着捡完的珍珠走回公馆里面。公馆烧了热水汀,一进入其中,扑面而来的暖气便将他包裹。
    桂花还因为被吓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出来,于是这间小客厅便只有等他的太太。
    他走过去,不敢坐在沙发上,太太便拉他坐下,让他把珍珠放在一个小篮子里就道:“来,伸手。”
    小刘发汗的手心在裤边蹭了蹭,随后才伸出去,太太就挖了一坨雪花膏放上去,道:“自己好好搓一搓,记得每天都要涂。”
    小刘红着脸,又低下头,满眼都只有太太的好,连自己姓什么都快要忘记了。
    乔女士太了解这小刘了,看这小刘的举动、表情就能明白小刘现在又沉浸在什么幻想里。
    果然啊,还是个孩子。
    “过几天我就要随小葭一块儿去京城了,你和桂花就在家里守着,桂花那丫头虽然伶牙俐齿很不饶人,但也是好心肠的姑娘,你要不要和人家好好接触接触?外头那些小子们十六岁就结婚了,你不着急?”
    小刘擦手的动作一顿,说:“三少爷都不急,我也不急。”
    乔女士则说:“我的小葭自然是要再等等,等他继承了顾家的财产,他弟弟又是个能干的,到时候要什么千金小姐没有?现在娶亲,我的小葭才是亏了!”
    “你不一样,你是个下人,还不早点结婚生子,要等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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