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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是相信你的,可这些钱太多了。”阿秀脸上难掩愁色,好几千块呢,如今养头猪到年底也顶多卖一百来块钱,要凑齐这么多钱,得什么时候啊。
    林老实轻轻捧着她的小脸:“既然相信我,那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好吗?我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的。你也不必觉得愧疚,买东西只花了几百零头,我贷这笔款另有他用。”
    阿秀听他这么说,心稍安定,点了点头,但还是关切地说:“你以后要买什么大件的要跟我商量啊,日子是咱们在过,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我也不在意。”
    傻姑娘,她不在意,他介意啊。他身无分文,穿件破衣服就上门,狼狈地把她带回家,他心里都过意不去。
    点了点她的鼻子,林老实很好说话地答应了:“行,以后咱们家阿秀管账,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管家婆?”
    阿秀被他逗笑了,嗔了他一眼,脸红地转开了话题:“刚才娘在哭,你还没跟我说是怎么回事呢!”
    林老实其实不想将家里的这些龌龊说出来污了阿秀的耳朵。但阿秀太善良了,不说,她肯定想不到刘亮和李红霞两口子有多恶心,他那傻大哥有多蠢。
    所以哪怕是为了阿秀的安全,林老实也觉得要将这一切都告诉阿秀,让她心里有防备,免得着了李红霞他们的道。至于李红霞那里,他也不惧跟她撕破脸,反正顶多再过半年,他就要进城了。
    于是,林老实简单地把这两天的事说了一遍:“刘亮做事不厚道,被老洪几个给偷偷揍了一顿。她心疼她那宝贝儿子呢!”
    阿秀脸都白了,又怕又气,颤抖着握紧林老实的手,气愤地说:“他们还是人吗?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呀。这个刘亮实在是太恶心了,怎么不揍死他。”
    林老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体。以后有刘亮好受的,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
    阿秀担忧地看着林老实,柔柔地叮嘱:“你小心点啊!”
    林老实揽过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郑重地承诺:“嗯,我还要跟你过一辈子呢。刘亮那败类不值得把我搭进去。”
    他们这里温情脉脉,隔了一间屋的刘亮房里,李红霞看着脱了衣服,浑身都是伤,躺在床上嗷嗷叫个不停的刘亮,心疼极了:“哎呀,我的亮子,哪个杀千刀地把你打成这样。你还不告诉妈吗?妈一定不放过这个混蛋。”
    刘亮被她哭得心烦,脸埋在枕头上,含糊不清地催促道:“娘,快点上药吧,你不行就让我爸进来,疼死我了。”
    “上,这就上。”李红霞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刘亮抹药酒。
    药酒是村里的赤脚大夫自个儿泡的,专治跌打损伤,药效不错,价格便宜。不过这东西就是白酒泡草药做的,高浓度的白酒擦在破皮的伤处,那滋味真是酸爽,疼得刘亮叫个不停:“哎呀,别抹了,别抹了,让我自己好吧。”
    李红霞盖上了瓶子,看着他这身青青紫紫,那个心疼,恨不得自己能帮儿子疼。
    “你这孩子,不涂药,什么时候能好啊。问你是谁打的,你又不说……”
    又听到她抱怨,刘亮烦了:“还能有谁?不就老洪他们几个吗?你能怎么样?跑到他们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又不是一个村子的,李红霞一个人跑过去,谁睬她?最关键的老洪他们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刘亮也有参与,李红霞不敢把这件事捅出来。所以刘亮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李红霞一听是老洪几个,咒骂起来。
    刘亮抓过被子捂住耳朵:“现在骂有什么用呢!哎,好好的计划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不但没弄死老洪几个,还便宜了老二,让他跟着他们发了一笔大财。好个老洪,以前总说把我当兄弟,有好的机会也不带我,却带林老实。”
    “发财?老二发什么财了?”李红霞抓住了重点。
    刘亮一听就明白,他妈什么都还不知道呢。这个林老大,真是蠢,这么大的事,回来都不跟他妈说。
    刘亮来了精神,侧头对李红霞说:“我怀疑他们前晚之所以没被警察逮个正着是又出去干了一笔大的,难怪昨天林老实一天都没回家呢,今天才回来,他肯定是去销赃了。”
    李红霞有点不相信:“不会吧,老二那人死板又老实,怎么会做这种事。”
    刘亮嗤笑:“妈,这就叫中学那会儿老师讲的,人不可貌相。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我这好二哥可阔绰了,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还有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一床被子,床单被套,还有他跟阿秀身上那件大衣,两双新皮鞋……发红包都是每个小孩子五毛钱,连阿秀同辈的兄弟姐妹都有,少说也发了一二十吧。这零零总总加起来每个一千也有个六七百吧,你说他要不是跟老洪他们去干了一票大的,哪来的这么多的钱?”
    李红霞震惊了。得亏她今天还一直在感叹新娘子嫁妆多呢,敢情其中一大半都是自家出的。
    “这个老二,真是个败家子,有点钱就找不着北了,这么乱花,全给他媳妇儿买东西去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不行,我得去给他收着。”李红霞听说林老实猛然间发了一笔横财,坐不住了,蹭地站了起来。
    刘亮也不拦她,凭他妈的战斗力,肯定能弄些钱回来,到时候还不都是便宜了他。
    ***
    李红霞推开门,正准备怒气冲冲地杀到柴房,但刚走出去就看到林老实蹲在院子里,手里拿了一根有点生锈的铁链子,链子上还有一把锁。
    他把自行车锁在了屋檐下的那根柱子旁,又找了一张塑料布将自行车盖上,以免日晒雨淋,自行车生锈。
    安置好了自行车,林老实又拿了一片合页走到柴房,拿起锤子将合页钉在门框上,又挂了一把崭新的锁上去。
    “老二,你弄这么多锁回来干什么?”李红霞走过去,不解地问道。
    林老实将钥匙放进了裤兜里,冷淡地说:“防贼。”
    也是,自行车那么贵,他屋子里那么多好东西。李红霞点点头,然后伸出了手:“那钥匙我给你保管,回头你要用问我要。”
    防的就是你们这些家贼,还给你保管!林老实抬起头,看了理所当然的李红霞一眼,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不用,我这么大的人了,连两把钥匙都保管不好吗?”
    “你……”李红霞气结,这个儿子天生就是来气她的,“我是你妈,家里的东西给我保管怎么了?听说你还给你媳妇儿买了块手表,家里没有钟表,你让她把手表拿出来,放在家里,公用,这样大家都知道时间了,免得天天干活回来都不知道几点。”
    说得冠冕堂皇,最后这只表会去哪儿,林老实用脚趾头都知道。他也早防着李红霞,所以才会多此一举地把东西先送到梁家。
    “这块表是阿秀的嫁妆,你想要表,先去问梁家意见吧。”林老实直接戳破了她打的主意。
    听到他还在推脱,李红霞心里恼火极了:“这时候你还骗我。谁不知道,这都是你买的,他们梁家出得起这么贵的嫁妆吗?”
    林老实点头:“没错,是我买的,不过这是我给阿秀家的彩礼,他们可以陪嫁,也可以留下。他们心疼女儿,都给了阿秀做陪嫁,现在这些东西都是阿秀的嫁妆,你可以问我这个当儿子的要东西,但没有理由问儿媳妇要从娘家带过来嫁妆。”
    “你……”李红霞说不过林老实,恼羞成怒,“那钱呢?你总不会都花光了吧?咱们还没分家,你在外面挣了钱回来,得交给家里。你大哥都是这样做的。”
    林老实点头,很是光棍地说:“你说得对,不过我的钱全花光了,一分钱都没剩。”
    李红霞气乐了:“好,很好,你翅膀长硬了是吧,我这个当娘的说什么你都有理,我看你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挣了钱全给你媳妇儿去了,一分钱都不带回家,你心里还有咱们这个家,有我这个当娘的吗?老林啊,我真是命苦,你这个短命的老早就两腿一伸去了,留下我帮你把两个儿子养大,结果呢,两个都是白眼狼,我辛辛苦苦养大他们,还帮他们娶亲……”
    她又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李红霞的声音太大太惨,搞得阿秀很无措,从门里探出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
    林老实见了,立即上前,把她的头推了回去,然后一把拉上了门,然后就那么站在柴房外的屋檐下,定睛看着李红霞,眼底一片漠然。
    李红霞想哭就哭,看谁能撑得久。
    李红霞哭了十几分钟,林老实都面无表情地站在几步远,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显不吃她这一套。
    李红霞有些绷不住了,抹了抹眼泪,又掐着嗓子嚎了起来:“哎呀,我命好苦啊,老二不孝顺,老大也不管我,让我死了算了,我不活了……”
    说着就做出一副要撞墙上吊的模样。
    林老实还是看着不吭声。说句没良心的话,李红霞死不死,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对母亲的所有孺慕和期待都在上辈子被她生生磨光了。
    她那所谓的生养之恩,他也用二十年的牢狱之灾去报了。他不欠李红霞。
    林老实能绷得住,林老大不行啊。
    今天中午,因为家里有喜事,林老大也喝了不少酒,吃过饭就有些上头,所以窝在屋子睡觉。睡了一会儿就被李红霞的哭声给吵醒了,一听他妈要闹自杀,他赶紧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准备出去拦着,但被林大嫂给拉住了。
    “你拉我做什么,没听娘想不开吗?”林老大着急地回头对林大嫂说。
    林大嫂白了他一眼:“你三弟还没娶媳妇儿呢,放心,你妈不会想不开,她只是吓老二的,不信你听我的,趴在门缝往外看。”
    这个木头疙瘩,他妈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玩了一十二年了,他还每次都上当,真是气人。
    林老大眉头紧拧:“你胡说什么呢,妈才不是那种人。”
    林大嫂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多少豆腐渣。她真是眼瞎,嫁给这么个二愣子。
    “看,你好好看看……”她把林老大拉到门边,让他贴着门往外看。
    这时候的门是用木板拼成的,因为手艺不达标,门框和门中间有道缝隙。
    林老大睁大眼,从缝隙里往院子里瞄去,就看见林老实站在屋檐下,他娘坐在院子里抹眼泪,哭得很大声,说是不活了,不过并没有什么行动。
    就在这时,他继父刘大生含着旱烟袋出来了。
    “哎呀,他娘,坐地上干什么?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你在这儿哭,惹人笑话。”刘大生弯腰拉李红霞,似乎是来劝和的。
    林老实不吃他这一套,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地打量着李红霞说:“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们母子情分已了。你别惹我,我也不理你,各自相安无事最好,不然小心你那宝贝儿子。”
    丢下这句话他就转身推开了柴房的门进去,然后还反手从里面拉上了插销。
    李红霞的哭声戛然而止,刘大生的动作也停止了,两口子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料到林老实会将这个事说开,还表现得这么强硬,完全不吃她以前这一套。
    李红霞顿时有种不知道拿林老实怎么办的感觉。
    安静了几秒,刘大生扶着哭得很狼狈的李红霞回了屋,院子里安静下来。
    林老大瞪大眼,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挠了挠头:“老二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林大嫂翻了个白眼:“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洗洗刷刷做饭洗碗,你问我,我问谁去?对了,我刚才听你妈说,二弟妹家那些嫁妆很多都是老二买的,老二发财了啊?”
    林老大没听见李红霞问林老实要东西那一茬,不解地反问:“不是妈让老二去买的吗?”
    林大嫂气乐了:“你妈有这么多钱?舍得对老二这么大方?刚才你妈还问老二要那块上海牌手表和自行车钥匙呢,说家里有手表方便大家看时间,有自行车出门方便。”
    林老大赞许地说:“妈说得对啊,家里有个表和自行车就知道每天的时间了,干活也方便,去镇上卖东西也方便。”
    确实方便,林大嫂也赞同这一点,自行车能驮好几百斤东西,比肩挑背驮轻松多了,以后买点什么,卖点什么,或是去镇上交粮食,都方便许多。
    她都差点被丈夫说服了,可转念一想,再方便也不会有她的份儿,林老大跟她都用不上,最后铁定会全变成刘亮的。
    “那可是二弟妹的嫁妆,你也惦记,丢不丢人?”林大嫂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肯定不是你妈出的钱,你妈要有这么多钱,早给老三说亲了,这么多彩礼砸下去,还娶不到个合心意的儿媳妇吗?你想想,老二哪里弄的这么多钱?”
    林老大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今天去接亲的时候,他突然骑自行车带了一堆东西出现,说是给弟妹的彩礼。”
    得,问他也是白问,自家这个丈夫真是没救了。
    林大嫂没心思搭理他,盯着斜对面林老实的房间,若有所思。
    老二这出去一趟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突然变得聪明强势了,完全不买婆婆的账,还放下了刚才那狠话。他消失的这两天两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大嫂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但因为手里掌握的信息太少,她也猜不出来,只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观察了一阵,她估计家里除了他们两口子和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其他的人应该都知道,最直观的表现在于,老二现在对老两口和老三非常冷淡。
    中午的饭菜没什么剩下的,晚上照旧吃玉米糊糊。不过李红霞心疼儿子,单独给刘亮做了蒸鸡蛋羹。
    这种事在家里已经习以为常了,林大嫂从最初的埋怨到如今的麻木,反正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有一半要落到小叔子肚子里。
    不过今天却不同,瞧见端上桌的都是粗糙的玉米糊糊,林老实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他站了起来,还把阿秀拉了起来,将她推回房间里:“你先回房歇会儿。”
    阿秀无条件相信林老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乖巧地回了屋。
    林老实反手关上了屋子,还直接落了锁,接着就去了厨房,没过几分钟,厨房的屋顶上飘起了袅袅青烟。
    林大嫂轻轻把手里的碗放了下来,她有种预感,这个二叔子又要搞事情。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就听到了李红霞的斥责:“你拿鸡蛋做什么?那是给你弟弟补身体的,你怎么全丢进水里煮了,你这个败家子……”
    林大嫂的嘴抽了抽,这老二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虽然有点心疼七八个鸡蛋都全煮了,不过林大嫂也没作声,反正她吃不着,她丈夫她孩子都没份儿,两个小叔子谁吃关她什么事?
    甚至,她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活该,就该让老二治治他们这一家子。刘亮都一个大小伙子了,天天正事不干,还经常开小灶,村子里谁家是这样?
    为了看婆婆吃瘪,她还刻意拉住了想出去管这事的丈夫,埋怨地瞅了他一眼:“还是二弟心疼二弟妹,哪有新娘子嫁到家里的第一天就吃玉米糊糊。这年月再穷,谁家供不起一顿白米饭。”
    林老大听听好像也是这个理,家里现在比以前宽裕多了,谷仓里还有好几百斤没脱粒的稻谷呢。
    光李红霞一个人,战斗力不行,她没林老实胳膊长,没林老实力气大,哭闹、骂也不管用,还是让林老实把鸡蛋给煮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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