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一噎,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水,愣愣地看着沈沉渊,“你、你想干什么?”
沈沉渊斜眼瞟了一下后头跟着的那些仆役,因他们俩只是来取锁,不是干什么别的事,故而沈沉渊只带了几个亲近之人,顾宁更甚,独个就跟着沈沉渊来了。
都是在沈沉渊身边呆了许多年的人,一个眼神就懂了自家主子是什么意思,互相使了几个眼色,连滚带爬地撒腿跑远了,那架势,倒像是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们似的。
顾宁:“……”
沈沉渊冷无表情地看着,“平日里一个个机灵得很,这会不知道把兆儿也带走吗?”
顾宁脸整个烧起来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不自觉地喃喃道:“你、你那些下人……都知道了?”
沈沉渊把自己的手举到顾宁面前晃了晃,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示意顾宁看过来,顾宁这才发现两人的手还紧紧拉着,更准确地说,是她还牢牢拉着沈沉渊的手,脸色瞬间爆红,死死咬着嘴唇,就差没在上头磕出几道血印子了。
沈沉渊清楚顾宁的性子,以为她羞恼之下会挣开,换了一下动作,将顾宁的手紧紧包裹在手掌中。
只是等了片刻,握着的那只手却出乎他意料的乖巧,乖乖地呆在他掌心里,毫不反抗。
沈沉渊略一思索就明了了,抬眼去看顾宁,神情似笑非笑,后者见他看过来,眼神躲躲闪闪四处乱飘,就是不和沈沉渊对视。
顾宁两辈子没遭遇过这种事,只是偶尔听别人说过,这时候不当这么主动,该装模作样拿捏一下对方,好叫那人知道,自己也不是易得的。
道理顾宁都明白,但是她、她……
她舍不得。
沈沉渊一看顾宁这样,猜也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心里头软得不成样子,要不是兆儿这么个小不点还在这儿,实在是不方便,不然他真要控制不住自己做点什么了。
沈沉渊堪堪压住自己的那些遐思,清了清嗓子,想起顾宁的那句话,觉得该让她亲自看一下,但他一手抱着兆儿,另一只手……又实在舍不得放开。
他想了想,吩咐怀里那个小东西,“帮你爹把脖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可怜兆儿这么小的年纪,半条魂都在梦中吊着,人还糊涂着,一下就被他爹摁在了怀里,茫茫然不知所措,乍一听沈沉渊出声,一句话也没敢多说,马上就要伸手去够沈沉渊的脖子。
手刚伸到一半,被顾宁一句话给止住了,顾宁顶着一张红脸,结结巴巴道:“我、我来吧。”
沈沉渊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笑了。
爹的话和娘说的不一样,兆儿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该听谁的,偏偏他脖子还被沈沉渊摁着,看不了他们的脸色,无从判断,自己琢磨了下,还是停了手,等着爹和娘两个人自己打商量,商量好了再告诉他该怎么做。
只是等了好一会,兆儿也没听见他爹爹和娘出声,这小不点可怜兮兮地缩在沈沉渊脖颈里,勉强挣扎着出声问了一个字,“爹…… ?”
这个字好像确实是起了那么点作用,兆儿隐隐约约听见他爹闷声笑了几声,“听你娘的。”
兆儿瞪大眼睛,满脸大写的茫然,爹不是之前还在府中教训过自己吗,说外头人多嘴杂的,不能这么叫,不能叫娘,只能叫姐姐,说错一遍就要罚抄五十个字。
他现在都还记得爹那个时候的表情,明明受教训的是自己,偏偏爹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要不是他又连声追问了好几次,都要以为爹爹是在同他玩笑了。
但这小家伙不敢说也不敢问,把满腹疑问都压下去,趴在他爹身上当个不会说话的挂件。
顾宁呼了好几口气,反复给自己下了决心,这才抬步向沈沉渊走过去,明明距离没有多远,顾宁却觉得这段路走了好久。
她觉得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
她就这么慢慢吞吞走着,沈沉渊在旁边看着,也不催促,嘴角一直含着一抹浅笑,待顾宁走到近前,他才哑着嗓子说了句:“你再慢点,我就要抓你过来了。”
顾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答话,伸手去沈沉渊脖子上取那个坠子,沈沉渊配合得很,不反抗不挣扎,就任由那双柔软的手贴到他的锁骨处,把衣襟微微挑开了点,然后捏起了他戴着的那个珠子。
沈沉渊这般反应,顾宁满心以为这珠子就是自己曾经送过的那个了,但她只略微摸了一下,整颗心便如坠冰窟。
颜色、式样都足以以假乱真,若是不细看的话,就误以为两样东西是同一个了,但是……
不管她怎么摸来摸去,不一样的还是不一样,这样东西背面有几道凹痕,而她送的那串珠子虽不是什么上等货色,却也是打磨好了的,个个莹润光滑。
顾宁就这么摸着,喉头紧缩,吞一口水仿佛都在往里头咽刀一样,摸了半晌,她没把东西取下来,又把那颗珠子重新放了回去,低着头默默呼吸了好一会,才又抬起头来看着沈沉渊。
她顿了一下,轻声道:“是……一样的,就是我送的那颗。”
想了想,又纠正道:“是我送的那串珠子里头的一颗。”
两人隔得近,顾宁嘴里呼出的气几乎都能拂到对方脸上,沈沉渊撩起眼皮问她:“你就没觉得,这串珠子有哪里不一样?”
顾宁觉得自己的喉头又痛了一下,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是一样的。”
她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一样的!”
沈沉渊拧了拧眉,“你没摸到?还是不太一样的,它上头有——”他说着就伸手要去取脖子上的那个珠坠。
顾宁一把握紧他的手,眼神凶狠地看着他,“我说一样就是一样!和我送的那个没什么不同……”
话虽说得凶狠,但却显出点底气不足,顾宁抬起头看着沈沉渊,眼尾处还泛着点红,“你现在才说哪里不一样,是不是晚了点?!”
她眼睛里泛出点湿意,手死死地卡住那颗珠子,“你想反悔?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提这两个字!”
沈沉渊被顾宁这一通抢白说得一愣,凝神想了片刻,明了,嘴角向上扯了扯,却又觉得心里有点软绵绵的疼,他看着顾宁,放软声调道:“你把它拿出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宁恶狠狠地看着他,拳头攥得发抖,低着头缓了好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把那个珠子取了下来。
沈沉渊垂着眼皮看她,“你把东西摊开看看。”
顾宁梗着脖子,硬邦邦道:“没什么好看的。”
沈沉渊温和笑道:“摊开看看。”
顾宁咬了咬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沉渊露出点笑意,“这是我心上人送我的东西,你就不好奇,不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是谁送的?”
顾宁脸色灰败,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但还是听沈沉渊的话,慢慢把握紧的手掌摊开了,她边摊开边憋着一股火看着沈沉渊,“就算、就算是你心上人送的,那又怎么样?我没见你跟其他哪个女子在一块过,说明你跟她有缘无份,你既然招惹了我,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顾宁也知道自己是在强词夺理,但她被沈沉渊气昏了头,也顾不了这么多。
沈沉渊看着顾宁这副怒火上冲的样子,又有点心疼又有点忍不住笑,他眸子微微发亮看着顾宁,“你好好看看,你说的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
顾宁心里憋着一口气,脱口而出,“不就是上头有几个凹痕!”
沈沉渊微微勾起嘴角,像哄着面前这人上钩似的,“那你再看看,这凹痕是什么?”
顾宁眼神跟头小狼似的,就那么看了一会,她突然扯开嘴角微微笑了下,沈沉渊听见她压着声音低低地在说:“就是有又怎么样,难道我还比不过她?……”
她这么喃喃说了一通,便有摊开手细细去看那颗珠粒,上头果真是刻着几道凹痕,顾宁稍稍瞟了一眼,好像隐隐约约是个字的模样。
顾宁拿起来一看,上头果真是个字,像是有人拿小刀仔仔细细刻上去的,笔画的周围都磨圆了,顾宁看清楚那个字,愣了。
沈沉渊靠在她额前,也跟着去看那个字,他一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再明显不过的笑意,“怎么样,看清楚了吗?是不是宁字,是不是……”
他顿了一下,笑眯眯地看着顾宁,“是不是顾宁的宁。”
顾宁心里头像有一把火,要把沈沉渊和她都烧了,她迟疑片刻,讷讷道:“顾宁的宁?”
沈沉渊这会舍得把手脱出来了,他捏了捏顾宁的耳垂,上头似乎还残存着些灼人的温度,肯定道:“顾宁的宁。”
顾宁本不欲笑出来,但怎么都控制不住嘴角向上仰的弧度,她不自在地抿着嘴唇道:“你、你什么时候刻的这个字?”
沈沉渊呼了口气,“好久之前了。”
“早在你送给我这颗珠子之前,这个字就刻在我心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mua
第30章
顾宁一愣,“好久之前?”
沈沉渊拈起那颗珠子,在光下细细看着,凝神看了片刻又转眼看着顾宁,“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
顾宁被沈沉渊这话说得一惊,晃神了好一会,讷讷开口,“等了这么久……”
她心脏仿佛被人捏紧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沉渊右手抱着兆儿,这小不点着实是困紧了,就他们俩说话这么点工夫,眼皮子又无力地耷拉下去了,沈沉渊左手拉着顾宁的手,沿着长廊往前走.
沈沉渊:“我若是没有什么心思,便绝对不会跟那女子有半点牵扯,我不要的绝对不要,”他说完这句转过眼来,顾宁才发现这人眼里有那么多缱绻的情感,多到快要溢出来,“但若是我喜欢的,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等。”
沈沉渊定定地看着顾宁,顾宁轻轻呼了一口气,低低开口:“那……那你等了多久?”
顾宁说完这句话眼中突然有股酸意,这人说他等多久都可以等,那上辈子……这人有没有等过她?
顾宁在这一刻迫切地希望,沈沉渊对她的心思都是在这辈子才生出来的,是在他们俩有过这么多接触之后才生出来的,若她跟沈沉渊还是上辈子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沈沉渊就不会对她有旁的心思。
顾宁眼中渐渐起了一层白雾,她刻意没抬起头,句不成句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等了多久?”
顾宁语带哽咽,沈沉渊一怔,垂眼看过去,只见到他身边的那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有肩膀在不住地抖动着。
沈沉渊顿了一会,装作没发觉顾宁异样的样子,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他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微微笑着道:“其实也没有多久,要算起源头,也就是先生罚我们俩背书的那个时候,只是……”
他忽地轻笑一声,“只是我想得紧,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太难了。”
顾宁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下来了。
沈沉渊猛地想起什么,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宁,“深究起来,我还算你半个债主呢。”
顾宁听了这话忍不住一笑,知道沈沉渊提的是自己糊里糊涂答应向他赔罪的事,挑眉看着沈沉渊,“现在你还好找我讨债?”
她晃了晃两人握着的手,“好意思?”
顾宁做这副神情的时候神气得很,眉眼都显出一股飞扬跋扈的模样,直看得沈沉渊心痒痒,他勾起嘴角,压低声音沉沉道:“那倒未必,你现在长大了,及笄了……”
“我有的是办法罚你。”
顾宁神情一僵,回过神来只觉得满腔热血都往头上涌,快把她冲得神志不清,她勉强稳住情绪不露怯,凑到沈沉渊耳边发狠道:“还指不定是谁罚谁呢。”
沈沉渊忍不住大笑几声,连眼尾都染上了些许笑意,越发显得那双桃花眼潋滟多情,简直到了勾人的地步.
他有一半年纪都是在军营之中长大的,那些糙汉子们聚在一块,什么话都说得出,沈不知羞耳濡目染,论起没脸没皮来梓,顾宁是决计比不过他的。
他微微笑了下,凑到顾宁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那几句话说得太隐晦,顾宁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等终于醒过神来,白皙的面皮上一片红晕蒸腾,就差没往上冒热气了。
“你、你……”顾宁咬着嘴唇看着沈沉渊,“这种话、这种话……你以后……”
沈沉渊忍俊不禁,接着顾宁没说完的话道:“憋着?”
顾宁抬眼看了他一眼,猛地撇过了头,胸膛起伏了好一会,用空着的那只手半捂着脸,微乎其声道:“……以后只准将给我一个人听。”
沈沉渊一愣,回过神来简直想把面前这人整个吞吃入腹,她对他这么不设防,以后在……的时候,岂不是自己说什么都听?
沈沉渊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
这会他觉得怀里头的这个小东西格外碍眼,要不是自己是他干爹,简直要控制不住把这小不点给整个扔出去了,爱待哪儿待哪儿,只要别在他跟顾宁面前挡事就行。
想归想,沈沉渊好歹没泯灭人性这么做,他视线一直停在顾宁身上,舍不得挪开片刻,“那现在,我是不是能跟你娘一样,同样管你叫宁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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