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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晗开锁的手凳时停顿住,他痛苦地说:“难道您就要在这个鬼地方被关一辈子吗?难道咱们梁家就再无翻身之日了吗?”
    “那则预言就是真的,总有一天会应验。陛下一定会后悔的。我不走,我就在这里,我要等到预言成真的那天,让陛下后悔。”
    “梁家世代忠良,矜矜业业守着钦天监,日日夜夜观测星象,为的就是为天下社稷谋福祉。可陛下是怎么对您的?就因为一则预言,就把您打入天牢,永无天日。梁家也因此败落。我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同太子与虎谋皮,不惜助纣为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您救出去。您不出去,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梁远道近乎癫狂,“晗儿,咱们再等一等,预言很快就会成真了。陛下可以负我,因为他是君,我是臣。可我绝不能负陛下,因为我是臣。为父一生自负,宁愿在这天牢老死,也绝不到外面苟且偷生。”
    “那您告诉我,麒麟子究竟是谁?”
    “麒麟子不是别人,就是当今的晋王妃。”
    梁晗抬眸,有些难以置信,“您会不会算错了?”
    梁远道:“绝不会错,她入过这天牢,就在隔壁牢房,我见过她。”
    梁晗坚定地说:“您等着我,我很快就救您出去。”
    “不要费尽心力救我了,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您,何来的我。您就安心等着,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他扔下话,转身出了天牢。
    牢房的窗户装得极高,几乎挨到了屋顶,他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窗沿。透过这扇小窗,他只能看到外头的一小片天。
    夜已深,外头一片漆黑深邃,她连一颗稀疏的星星都不曾看到。
    梁远道僵坐着,他回顾自己的这一生。年少成名,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钦天监监正一职。在职期间矜矜业业,从不敢有片刻怠慢。他心系家国天下,为陛下排忧解难,尽职尽责。不惑之年算出麒麟子,攥写《天象纪要》,因为一则预言而锒铛入狱,一关就是二十年。
    没有人相信这则预言是真的,只当他在谣言。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则预言一定会成真。
    陛下从未意识到这则预言的重要性,或许只有他的死才能引起陛下的重视。
    他咬破手指,在牢房的一面墙上含泪写下血书,只有寥寥数语——
    “随家女,麒麟现,家国灭。臣以死谏之,望陛下三思。”
    随后他便一头撞在了坚.硬的墙上。
    第89章 起疑
    季巡匆匆赶到大理寺天牢时却发现梁远道已经撞墙自尽了。
    他倒在地上,蓬头垢面,死状极其惨烈。
    昏沉沉的光线下,墙壁上那行血书却显得格外的醒目,发人深思。
    随家女,麒麟现,家国破灭。臣以死谏之,望陛下三思。
    如果说当今世上,有什么姓氏是不能提的,那便是随姓。
    当年这个姓氏曾光耀一时,无比辉煌。可一朝陨落,再无人敢提。
    季巡只觉得震撼,静默许久。
    随家女?随家当年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这世上竟还有随家后裔?
    晋王殿下突然找上自己,难道他是想保护谁?难道?
    季巡顿时被自己心底冒出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
    丁二和赵然不省人事。
    梁远道在牢房里所发生过的一切都没人知晓。
    他以死明志,旨在提醒陛下注意麒麟子。
    《天象纪要》的那则预言季巡也曾听父亲提起过。过去他从不认为这则预言能成真,他也不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麒麟子,纯属无稽之谈。
    可今天晋王殿下的所求又委实费解。加之梁远道不惜以死劝谏陛下。他突然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墙上这些话绝对不能让陛下看到。不然陛下一定会生疑。君主是猜忌势必会给许多人带来无妄之灾。到时候又不知道该有多少人要为此遭殃了。
    想到这里季巡毫不犹豫地抹掉了墙壁上的血书。然后离开了天牢。
    ***
    晨起,玉坤宫。
    萧贵妃娘娘正在服侍陛下洗漱更衣。
    皇帝漱了漱口,吐出,音色浑厚有力,“最近静言那孩子可还乖?功课用功不用功?”
    萧贵妃笑着回答:“陇西一行对她教育重大,从陇西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就跟脱胎换骨了一般,脾气好了不说,这人也勤勉上进了很多,阮太傅布置的功课一点也没落下。”
    皇帝闻言抿嘴一笑,“看来让她跟森儿去趟陇西是去对了。”
    萧贵妃:“可不是么?切身经历才能让人受益匪浅。”
    两人说话间,赵公公匆匆进来禀报:“陛下,大理寺季大人正在外头侯着,说是有要事上奏。”
    “季巡?”皇帝轻轻抬了抬眼,“他一大早怎么来了?今个儿可是初二,他不在家待着,进宫做什么?”
    萧贵妃仔细整理着皇帝的衣领和腰带,细声细语:“想必是有急事,不然也不会初二就请旨入宫。”
    皇帝挥挥衣袖,“把人叫进来。”
    季巡得了旨意进入内殿,“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帝坐在桌旁,端起手背的茶杯呡一口热茶,施施然地询问:“季巡你这么一大早就进宫见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啊?”
    季巡:“陛下英明,的确是要紧事。梁远道死了。”
    “死了?”皇帝一听,顿时浓眉猛地一皱,“怎么死的?”
    季巡:“他是撞墙自尽的。”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不是让你们看着他,不准死也不准放的么?怎么就自尽了呢?”
    季巡:“具体情况微臣也不知,今早狱卒轮值,才发现他死在牢里了。仵作已经来验过了,确实是撞墙自尽的,昨夜没的。”
    “都关了大半辈子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现在死了。”皇帝冷哼一声,冷声说:“昨个儿是大年初一,这死老头倒是会给自己挑好日子。”
    季巡:“毕竟是前朝的老人,微臣不敢擅自拿主意,故而特意进宫问问陛下您的意见。”
    “人都死了,找地方埋了便是。”皇帝明显不愿意多提,敷衍地说了两句,就将季巡给打发了。
    萧贵妃站在一旁听着陛下和季巡的对话,她心里明显松了一口气。梁远道死了,再也没人能够威胁到叶世歆了。
    如果说随宁远是当年那场浩劫的源头,那梁远道便是其中的□□。
    当年他做主编撰那本《天象纪要》,在书中登记了那则有关麒麟子的预言。他曾断言麒麟子现世,家国大乱。先帝并不信此言论。便将他打入大理寺天牢,并下令焚毁一切《天象纪要》。
    当时如今的这位陛下还仅仅只是成王,一介亲王。他曾暗中派人查探过这则预言的真伪。有高人算出麒麟子在京城西郊降世。
    后面随宁远谋逆。靖安之难结束后,陛下继位。随家众人皆以谋逆最收押刑部大牢,不日问斩。
    随夫人顾鸢临死前曾祈求过陛下,求她念及兄妹之情,念及年少情谊,放过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
    高人算出麒麟子在京城西郊降世,而随家恰恰就位于京城西郊,是那一片最大的家族。因为这点,陛下便屠了随家满门,一个不留。就连襁褓中的婴孩也不放过。灭门以后,更是命人放火烧了随家祖宅。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将一切都给烧尽了。
    后来的某一天陛下醉酒以后无意中将这些都说了出来。
    这么多年猜忌的种子始终存在于陛下的心中,从未消散。权势让一个人越来越失去了本心。这些年他一边愧疚,可一边又继续自私冷血,甚至变本加厉。
    萧贵妃将这些一直放在心里,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包括叶世歆。皇室和随家上两辈的恩怨已然是算不清了。也不知究竟是谁欠了谁的。
    可小辈们不该为上一辈人的恩怨所累,他们应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无知者才能幸福。有些事情她希望静言和歆儿永远都不要知道。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萧贵妃的思绪便飘远了。
    季巡离开以后,她陪皇帝一同用早膳。
    皇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出声问她:“爱妃可有听说过麒麟预言?”
    萧贵妃呼吸猛地一滞,心跳漏了半拍。面上却平静如常,不动声色。
    她理了理情绪,开口便问:“何为麒麟预言?”
    “罢了。”皇帝哑然失笑,“朕都老糊涂了,爱妃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话音未落,便招来赵公公,沉声吩咐:“传朕旨意,宣苏明朗进宫。”
    苏明朗是钦天监监正。陛下宣苏明朗进宫,很显然是那则预言又让他觉得不安了。
    萧贵妃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
    梁远道的死出人意料,有些打乱了晋王殿下的阵脚。不过对他们也算有利。梁远道一死,就再也没人能知晓叶世歆和静言的身世。那则预言也会跟着梁远道一同被埋葬,慢慢沉入岁月的谷底,不见天日。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叶世歆一样都不知道。晋王殿下什么都没告诉她。他也不打算告诉她。有些事情他去做酒够了,没必要让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替她铲平道路,让她以后的路好走一些,让她能够一直无畏无惧地好好活着。
    年初三夫妇两进宫给各位长辈拜年。
    从慈宁宫开始,各宫都走了一趟。
    在玉坤宫给萧贵妃拜完年。萧贵妃笑着对叶世歆说:“本宫宫里的那盆墨兰十分的娇贵,上次让王妃给看好了。可近几日又萎.靡不振了。怕是还得麻烦王妃再替我看看。”
    叶世歆心下有了计较,笑着说:“承蒙娘娘看得起我。”
    萧贵妃对晋王殿下说:“那墨兰养在内殿,就只能麻烦晋王殿下在外面坐会儿了。”
    男人的嘴角挂满笑意,“娘娘这里的小点心这么好吃,本王是不介意多坐会儿的。”
    萧贵妃笑得慈祥,“那殿下稍作,本宫同王妃去看看那墨兰。”
    两人快速进了内殿,将房门紧紧关上。
    叶世歆开门见山就直接问:“娘娘,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贵妃神色严肃,“梁远道一死,陛下便立即召见了钦天监苏明朗。陛下还是不放心那则预言。形势恐会对你不利,你和晋王殿下还是尽早做打算才好。我看这京城不宜久留,你还是尽快离开吧。”
    那则预言只要存在一天,那她的危机便不会消除。
    叶世歆冷静地说:“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与晋王殿下尽快商议的。”
    两人长话短说,没耽误太多功夫。
    叶世歆和晋王殿下待了近一个时辰,两人这才离开。
    林木森兜头就问:“此番萧娘娘究竟告诉你什么了?”
    叶世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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