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怎么就拒绝了沈将军的提议呢?”
另一边的马车里,牛医师有些发急,“您的身体情况,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安定下来好好休息!否则,得不到良好的休养,您的身体只会垮得越来越快,很快就会油尽——”
牛医师后半句话,在沈凤璋蓦地睁开的眼眸注视下,不由自主往里吞了吞。
沈凤璋苍白的脸色,越发衬得脸上那一对眼睛大而乌黑幽深。被这双眼睛注视着,仿佛心里所有秘密都无处遁形。
“什么叫垮得越来越快?!”
同样坐在马车里,守着沈凤璋看病的刘温昌,无意间听到牛医师的话,心里一突,下意识脱口而出。
猛然住嘴的牛医师,小心翼翼看了眼靠在软垫上,已经重新闭上眼的沈凤璋。原来沈凤璋将这件事瞒得那么好啊,连刘大人都不知晓。
“无事。不过是牛医师说得较为严重罢了。”沈凤璋靠在软垫上,一边休息着,一边解释道。
刘温昌跟了沈凤璋这么久,早就知道沈凤璋什么性格。知晓只要沈凤璋不愿讲,他绝不可能问出点什么来。
他没有再追问,不过是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好好查查郎主的身体情况。
拒绝了沈隽的邀请后,沈凤璋一行人便重新上路了。这回,沈隽没有再送。沈凤璋坐在马车上,心想自己这回恐怕是要和沈隽彻底分道扬镳了。
普通男人表白被拒尚且觉得丢脸,尴尬,打定主意不再和表白对象接触。更何况是原著中,几乎可谓是算无遗策,文武双全的男主。
这般想着,沈凤璋重新闭上眼,在马车有节奏的行进声中,渐渐睡去。
……
沈凤璋尚未回到建康,犹在半路之时,有关沈凤璋的各种消息已经传到了建康。
襄阳王府,听到沈凤璋死里逃生的消息,赵渊穆忍不住将手中价值连城的茶盏往地上狠狠一砸。
第100章
沈凤璋即将回建康的消息, 如同滴入油锅中的一滴水,瞬间将整个建康炸开了锅。
郡公府里, 对沈凤璋一直牵肠挂肚的沈老夫人、郑氏等人, 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大松了口气,口中连声念着阿弥陀佛。沈凤璋前往义安郡这段时间, 府里仆从走路声音都轻了三分。老夫人和郑氏更是一直在吃斋念佛,一心想让佛祖保佑沈凤璋平安。
有人惦记着沈凤璋能平安,同样也有人恨不得沈凤璋死在外边。这人不是他人,正是赵渊穆。
襄阳王府里,赵渊穆只要一想到沈凤璋居然平安回来了,心里就抓耳挠腮的不舒坦, 满心抑郁。
“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赵渊穆喘着粗气, 心头压着一块巨石, 声音恨恨, “又是瘟疫,又是山洪,这么多天灾, 沈凤璋怎么就没有死在外边!”
想到沈凤璋死里逃生, 马上要重新回到建康;想到父皇一向宠信她, 如今沈凤璋这一趟解决了瘟疫之事, 父皇肯定要会再给她更多的权力;想到沈凤璋的心计手段, 赵渊穆心里就烦!
对于他要做的这件事来说,沈凤璋绝对是一个不小的阻碍!
赵渊穆的心腹注意到自家主上脸上的烦躁阴郁,凑到赵渊穆耳旁, 小声道:“殿下,要不让人去把沈凤璋——”他停顿了一下,五指并掌,干脆利落地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杀气腾腾。
赵渊穆倒是心动,然而想了想以往那几次对沈凤璋下手的结果,考虑到父皇如今正十分关注沈凤璋回京,权衡利弊后,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有句话赵渊穆没说错,当今至尊确实十分期待沈凤璋回京。他早早就命人关注着沈凤璋回京的时间,等到沈凤璋真正入京那天,当今至尊还做了一件让人眼珠子惊了一地的事。
当今至尊居然亲自去城门口迎接沈凤璋了!
别说其他人了,连沈凤璋本人在城门口看到这个“惊喜”都微微愣了几秒。
要知道,一国之主出城亲迎,这得是真正在国破家亡之时,守住国土,收复失地的大将才能有的待遇!沈凤璋前去赈灾,还达不到这个程度。
然而,当今至尊性子里颇有几分荒诞,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经常出宫去下双陆,甚至干出过赢了双陆之后,心情大好,给对方封官的事。再加上,他一想到送上来的消息上,沈凤璋多次命悬一线,差点殒身,就尤其想给沈凤璋点殊荣。
“陛下!微臣何德何能,竟能劳陛下出城相迎。”
披着雀金裘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当今至尊面前,双膝一曲,就要跪下去,同时脸上显出激动与受宠若惊之色,眼眶中泪水打转,出口的话语显得尤为真挚。
当今至尊脚下不动,双手扶住沈凤璋,“免礼免礼。”他说着,细细端详着沈凤璋的模样。瘦了,瘦太多了,而且气色怎么这么差。
他看着沈凤璋苍白的脸庞以及毫无血色的唇,想到是自己把她派出去,心里越发愧疚。
一句情真意切的心疼感慨从当今至尊嘴边脱口而出,“阿璋啊,这一趟你辛苦了。这次回建康,好好休息,好好补补。”
当今至尊担心沈凤璋身体的时候,殊不知沈凤璋也在心惊当今至尊的身体状况。
她离开不过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前,当今至尊气色非常好,身体看上去也很建康,虽然快到五十岁知天命这个年纪了,但依旧精力充沛,神情饱满,春秋鼎盛。
然而现在的当今至尊,眼眶微微凹陷,眼下也显出几分青黑,鬓角染上白霜,原先健壮的身体似乎也开始畏寒。
整个人一副大病一场的模样!
跪在四周的文武百官只见到沈凤璋深受当今至尊宠爱,当今至尊竟然亲自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却不知晓,沈凤璋那只被当今至尊拉着的手,一阵冰凉。
她觉得自己仿佛握住一块冰块,那种寒意是从皮肉内里透上来的,像是带着死气。
沈凤璋不动声色跟着当今至尊往城里走,背后却泛起一阵凉意。
明光殿里,摆着比以往数量多一倍的炭盆。
当今至尊注意到沈凤璋望向这些炭盆的目光,脸上微微苦笑了一下,“你走后没多久,孤生了场病,自那之后,就有些怕冷了。”
沈凤璋心里有些复杂。一国之尊身体情况不仅关系自己,同时也关系到整个国家朝代。能毫不在意的把真实的身体情况说给她听,当今至尊显然是真的信赖她。
然而,正是因为当今至尊信赖自己,在发现他身体糟糕之时,沈凤璋才会生出几分不踏实与惊惶来。
解了雀金裘交给宫仆,沈凤璋饮了口送上来的热茶,一边向当今至尊汇报这次外出的情况,一边望着当今至尊的脸庞,心绪万千。
当今至尊优柔寡断,耳根子软不假,但对她也丝毫不差。而且,她先期正是因为有当今至尊放手,在背后撑腰,才能抓住机会,平步青云。
“陛下?陛下?”沈凤璋低声试探了两句,见坐在上首的那人果然已经闭上眼,陷入梦乡之后,她收敛了声音,轻手轻脚朝外走去。
“当今至尊睡着了。”沈凤璋朝守在外边的内侍吩咐了几句,重新披上雀金裘踏入灰色苍茫地夜幕中。
沈凤璋没有急着回郡公府,她第一件事是召来留在建康的属下,询问在她离开这段时间,建康出了哪些事。
当今至尊健康出变化这事,实在让她感到心惊。
别看沈凤璋才出去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建康发生的事还真不少。
在沈凤璋走后不久,当今至尊便大病了一场、似乎是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当今至尊已经渐渐在开始分权给继承人了。
赵渊穆手中的权力,比起先前,已经大了许多。
一切都要看当今至尊还能活多久。
沈凤璋仔细回想,发现原著里,天子逝世是在一年后。里,男主权倾朝野后,解决掉了殷贵妃,没有了殷贵妃,无人再管控后宫,先帝宝刀未老,竟然又有了个小儿子。
在先帝因为失了殷贵妃郁郁寡欢驾崩之后,男主扶持着先帝最年幼的孩子登基,自己则担任摄政王,实际上就是真正的皇帝。在做了两年摄政王后,男主解决掉意图谋反的赵渊穆,直接废掉幼帝,登基为帝。
先帝明年驾崩之时,差不多就是剧情中,原主身体彻底垮掉的时候。原著里,原主为了家人,靠着一口气,苟延残喘,使劲寻医问药,最终却仍逃不过在男主登基后惨死的结局。
她原先预想的很好,她只要在当今至尊驾崩之时,直接病死下线,也算是取了个巧走完剧情。
然而如今陛下身体提起出问题,她下线时间还没到,一旦当今至尊过世,她的日子可没现在这么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是她这种先帝手里的刀。
当今至尊身体出状况的时候和原著不是很对得上。沈凤璋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让手下人去查查陛下这病到底怎么回事,她始终觉得当今至尊这病来的太巧太突然。
然而,这一查却诡异地碰到了巨大的阻力。
沈凤璋顿时敏锐地觉察出当今至尊这病果然有古怪。她立刻加大人手,力求一定要查出真相来。
……
襄阳王府,赵渊穆坐在书房中,美艳无双的脸阴沉沉,似乎能滴出水来。
书房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人。那人正跪在地上,向他禀报情况。
“殿下,有人在查陛下生病一事。属下们反应及时,立马就掩盖了所有线索,但对方似乎认定了这件事有异,仍在继续往下查。”汇报情况的属下声音低微,透着几分忐忑不安。
殿下并非好脾气之人,这回尽管他们反应极快,没有被抓到马脚,但殿下可不会夸奖他们。
果然,赵渊穆听完部下的话,冷笑一声,“你的意思,还要本殿下奖励你们一番是吗?奖励你们反应快,及时处理掉线索?”
听出赵渊穆声音里的不悦,属下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磕头认罪,“属下不敢!是属下们办事不利!”
“你们当然办事不利!”赵渊穆恶狠狠地一脚踹在属下胸口处,“如果不是你们做事留下痕迹,怎么会让人心生怀疑,开始调查?!”
属下被当胸一脚踹得直直往后仰去,胸口生疼,然而面上,他还要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殿下赏罚!”
赵渊穆眸光沉沉,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部下。早不差晚不查,偏偏在沈凤璋回京后没多久查,显然,这个调查起疑之人就是沈凤璋!
沈凤璋果然是个大麻烦!
跪在地上的属下见赵渊穆陷入沉思,心惊胆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请示道:“殿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昏暗的书房之中,跳动的烛火映在赵渊穆脸上,将他姣若好女的面容照得显出几分狰狞。
“怎么办?”他自言自语了一声,忽然冷笑一下,“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跪在地上的属下无意间望见赵渊穆此刻的神情,心中一惧,敛声屏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建康城里风起云涌之时,边关却是一片安稳平和。
义安郡军营中,沈隽正坐在军帐里听部下汇报此次带队前往北方,与北方商队交易情况。
“此次共获利五万金还有……皆以按照老规矩,换成……运送回义安……”汇报完交易情况,部下想起这次出发前,将军特地吩咐的任务,尤为郑重地汇报道,“大人,您吩咐属下们留意的黑貂裘已经找到了,成色极好,极为保暖。”
大周地处淮河以南,冬天虽然也冷,但比起北边要好许多。大周冬日的大衣,一般都是鸟羽织成,如雀金裘。这样的大衣华而不实,保暖效果远不及北方的毛皮大衣。
沈隽先前注意到沈凤璋畏寒,特地让手下那支来往南北的商队去北边交易时,寻几件上好的裘皮大衣来。
他吩咐部下寻大衣时,还是他以为沈凤璋对他情根深种之时,谁能料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沈隽早已把吩咐部下寻衣这件事忘到脑后,这会儿听到属下提起,他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一想到沈凤璋,他便又想起自己当时在溶洞中朝着沈凤璋胸有成竹,把握十足开口的模样。向来表现温和,真正喜怒不形于色的沈隽,硬朗的眉骨陡然压低,脸上神情略显冷硬阴郁,“找什么找?!有这个闲工夫,怎么不多买几匹马?”
头一回碰到将军迁怒的属下愣在原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回过神来后,他赶忙道:“是!属下这就去把大衣退了,重新采购马匹!”
眼看属下就要退出大帐,沈隽在对方一只脚跨在门边上之时,出声喊住对方。
“回来!”
“将军?”
部下不解地看向沈隽,只觉将军情绪似乎又冷静下来了。
沈隽闭了闭眼,眉眼间重归沉寂,如同高山上一抔晶雪,满是冰冷。
“将黑貂裘送回建康郡公府。”
</div>
</div>